別看明正揚跟傅文教授年齡相差甚遠,一個19,一個35,兩人交流起來卻毫無代溝,總是相談甚歡,可以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但兩人純潔而珍貴的男男友情能夠修成正果,也是經過了一番考驗的,大浪淘沙,不然從美國ucla海歸的正牌教授怎麼能瞧得上我弟這麼質樸無華美在內心的璞玉呢?
說起他們的結識,得回溯到我們剛上大二的時候。
話說,國內幾乎每所大學都硬性規定學生必須上一定量的選修課來拓展自己的視野,全面發展各項素質,但不幸的是,在絕大多數學生的觀念中,選修課的功能僅限于用來修滿學分,就像上英語課的目的大都是為了混過四六級一個道理。另外,大學里的選修課名目繁雜,所有院系都可以選擇,光備選科目都多得能給你印本書出來。
老師們為了賺人氣,迎合學生們打發時間的需要,課程設置多以休閑娛樂稀奇古怪為主,什麼佔星、養生、插花、賞魚,說起來都是興趣班。朱小花選修過公主禮儀,我選修過fbi讀心術,現在想起來真是神奇;最絕的是沈秋,她選修過的一個科目叫同性戀文化史,說每次上課座位都超級緊張,人山人海,還要提前去佔位置,比上專業課還要擠,搞得跟免費發放男朋友似的。我跟小花不信,為了一探究竟,親自整裝前去。當看到滿教室的女孩子,一個個滿臉興奮滿眼綠光蠢蠢欲動嗷嗷待哺的樣子,我和小花的下巴掉在地上抽搐了老半天,鈴響了才記得撿起來安回去。
後來,听沈秋說,這些女孩子都屬于同一種生物,來自同一個星球,她們叫腐女,都來自腐女星。
正因為沖著「學習深厚的專業知識」去上選修課的人少之甚少,老師學生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大家都睜只眼閉只眼,輕松教輕松學,混到學分就一拍兩訖了。
其實,明正揚當時也是如此。
「我隨便說個序號,對應的就是我要選修的科目。」明正揚舌忝著棒棒糖說,「我的生日,228!」
于是,明正揚就選修了影視制作課來湊學分。
一般情況下,但凡與影視掛鉤的選修課,都應是既好玩又好結業的科目。听學長學姐們說,這門課只要看兩部電影抄兩篇觀後感,就能輕松修滿學分;而且,供觀摩的電影都是原版大片,階梯教室雅座伺候,連門票都不用給,還能帶著女朋友一起共饗情侶套票。歷來如此,絕無例外。
但萬萬沒想到,到了我們這一屆,傳播學院新來了一位從美國海歸的年輕教授,成為學院的骨干力量,同時擔綱影視制作選修課的主講教師,他就是傅文。
傅文教授在美國接受的是「寬進嚴出」的教育,根本不吃國內學校「寬進又寬出」的那一套。在影視制作課開課第一節,傅教授就警告每一位選修了此課程的同學︰「之前別的教授講授這門課的時候,也許它是最好結業的,但由我接手之後,請注意,它將會是全校最難結業的選修課。請大家做好心理準備吧!」
說實話,剛開始根本沒人把這話當真,對這種不解風情的老師只要「哼」一聲,嗤之以鼻就行了。聰明的學生更是明白︰學校也不會允許大面積掛科的情況出現,所以傅教授的威嚇就是一個屁。然而,就在臨近結業的時候,這位傅教授卻履行了自己的諾言,他讓每位學員上交一份影視作業,即必須是本人親自執導制作的影片,而且將由傅教授一份一份地審核,過不了的就掛科。
此言一出,晴天霹靂,自然少不了混學分人士的暴走逆襲,少數同學在公開場合就表達出了自己的強烈不滿,拍桌子扔筆什麼的輪番上演,就連一向不愛發表意見的明正揚都直說傅教授是個「瘋子」。
但歷史無數次告訴我們︰全體抵觸的結果往往只會使人愈發地一意孤行。
盡管怨聲載道,學校馬路都要被壓地陷了,但為了修完學分,趕鴨子上架還是得做。很多人從腳本開始就被傅教授慘無人道地給閹割了,更不用說怎麼還會有動力繼續下去,干脆整門課直接忍痛太監掉;而有的人好不容易堅持到最後,制作完成一部有頭有尾的小電影,卻又活生生地被教授批判為抄襲,傅教授閱片無數,就算集大成的所謂「借鑒」也在他面前原形畢露,無處遁形。
最終,由傅教授主講的影視制作選修課的第一屆學員,一共80人,修滿學分的只有寥寥三人,這在本校的選修課歷史上簡直是一大奇談。
從此,「瘋子」成了學員們對傅文教授的代稱,甚至有的人都忘了他原本姓傅了。
依仗天時地利人和,明正揚是這順利結業的三人之一。至于明正揚的過關,還得益于我這個表姐的幫助。
那陣子閑的沒事整天窩在音像閱覽室里看大片,曾有一整個星期我都在看鬼才蒂姆•波頓的相關電影,《剪刀手愛德華》、《理發師陶德》、《查理與巧克力工廠》、《愛麗絲夢游仙境》什麼的就不用說了,與其相關的專題影片我也一一拜閱。當明正揚一臉苦逼地跟我說,他上的選修課比英語還難過,外帶那教授就是一裝逼瘋子時,我就想到了蒂姆•波頓。波哥曾在早期制作過一部時長僅有5分鐘的黑色動畫短片,叫《vincent》。而給明正揚上課的傅教授恰巧英文名也叫vincent,這種關聯就激發了我插一腳的:
首先,針對傅教授的行徑,我確定了電影的中心思想︰描述一個外表瘋狂,但內心善良而孤獨的藝術家形象,稍微帶點兒人格解離傾向。為了走國際範兒,我思來想去,把「瘋子」改成了「瘋語者」,里面僅有的幾句台詞也全用上了英文。其實我更想用法文裝飾,無奈二外學的日語,法語水平僅限于bonjour(你好),merci(謝謝),確實拿不出手;用日語的話,怕主角一開口「莫西莫西」「雅蠛蝶」就被人扔鞋子,扣上一頂不愛國的帽子,我就算頭再大也承受不起。
然後,我請出了好兄弟蔣淵擔任《瘋語者》的美術指導,並安排他與明正揚做了一個思想上的深刻溝通,溝通地點在價格不菲的江南菜館。在拍攝過程中,蔣淵充分發揮其學生會主席的能動性,為影片的拍攝提供了極佳的場地與無償的群眾演員。蔣淵對明正揚的支持遠遠不止于一頓飯的回饋,也絕非出于我們多年的兄弟交情,更多的是對一件藝術作品所傾注的熱情與期待。
最後,我極力說服不善言談的明正揚同學親自出鏡,飾演這位內心與外表著截然不同的主角形象。一開始,明正揚怎麼也抓不住人物的心理特征,演著演著就想爬樹跳牆,甩開一眾拍攝小組,奔到食堂胡吃海塞。于是,我使勁給他講叔本華,給他看各種苦逼的文學作品,還給他分析多重人格的案例。以至于到後來,明正揚無時無刻不在揣摩角色,甚至達到入戲太深寢食難安的地步。
殺青之後,明正揚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著對我說︰「姐,這哪兒是拍電影啊,這是虐心啊!」
我只好拍拍明正揚的肩膀,安慰他說︰「沒事,揚揚,我們的心都沒那麼堅強,虐虐也許更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