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那一袋子的糖果盒避孕套,就不得不說起柳紅的私生活;說到柳紅的私生活,又不得不提到我們寢室的窗戶。
為了證明關于柳紅的種種並非捕風捉影妄加揣度,寢室窗戶就起著一個見證者的作用。
我們寢室樓號是11棟,這一棟住的大部分都是外國語學院的女生,自然是芬芳滿樓清新洋氣。雖然大學里任何專業都有女生的身影,但都有不可回避的瑕疵︰
學中文的女生太文藝範兒,情調浪漫難以滿足;學哲學的女生太深刻,像x光把人性剖析得透透的;學音樂的女生氣質清高,視線以下的自動就忽略了;學美術的女生眼光獨特,瞧得上的都不是一般人類;學理工科的自不必說,思維太嚴謹,感情一旦拿尺子、天平、量杯、代碼來檢驗就累了。獨獨學外語的女生最招人喜歡,聰明獨立而忠于現實,大學時代多跟頭腦簡單的體育系男生速配,皮卡皮卡閃亮奪目,畢業了之後,另一半立馬換成從商從政的,又做女強人又是賢內助。
所以說,學外語的女生,在任何大學都是國寶級人物,讓一眾男生趨之若鶩。
我們11棟美女眾多,學校為了保護我們這些未來的夫人太太們,于是在寢室樓外加高圍了一圈鐵絲柵欄,整整十米開外。
正因為我們寢室在一樓正中間的位置,常能近距離看到許多難得的風景。時常有莫名的男生在寢室的柵欄外喊柳紅的名字,像被攔住的猴子一般,活蹦亂跳張牙舞爪,只求美人兒倚窗,過來吐他們一口瓜子殼或者甩他們一計白眼。如果幾個男生同時手捧鮮花等待,還會干起架來,干完了才知道追的原來不是一個人。不過,一般只要柳大美人推窗觀戰,那些原本追求其他女孩的貨們就一並倒戈,扯掉花上的卡片,又加入一場新的混戰。但柳紅對誰都不生分,只要有花有禮物,絕對照單全收,管他是新客還是舊人。
每當我對柳紅的做法流露出不解的神色,她就會說︰
「我幫被追的女孩子做了清道夫,打點了他們,要謝謝我才是。」說罷,拆開那些繁瑣的包裝,把花按枝分給我們。我生平第一次收到的玫瑰,就是柳紅友情相贈的。
但這些個小男生自然不會是柳紅的下酒菜。
鮮花啊蠟燭啊青春的body啊什麼的,在歷經情場的柳紅面前就如同餐前開胃湯餐後小甜點,偶爾來個一兩道夠新鮮夠美味,但再香甜的蛋糕總有一天也會吃出雞屎味兒。像每餐必酒的爺們兒一樣,能一直陪做下酒菜的也無非那麼幾樣,花生米、拍黃瓜、腌蘿卜、泡鳳爪,你沒見愛喝酒的人都是甩開膀子,一碟花生米能干掉一打啤酒的嘛。柳紅這種重口味的女人也是如此,絕大部分時候,柳紅忘不了喝湯吃點心,但一個不小心,她就只顧甩開膀子吹瓶子了。
大三的那個平安夜,柳紅忽然說她朋友想請我們吃個便飯,在凱賓斯基,毫無疑問對方是個有錢人。我不喜歡柳紅,更不喜歡跟有錢人打交道,何況是跟柳紅有關系的有錢人。于是,我找了各種借口說不想去,但朱小花堅持說一個寢室要團結要一起行動姐妹的事就是大家的事。
「或許是柳紅的男朋友,讓我們幫著去鑒定一下呢。」朱小花嘻嘻笑著。
管我鳥事,我想。
小花看我帶理不理,便說︰「飛揚,除非是你交了男朋友,今晚你男朋友請我們吃飯,否則你一定得去。」天地良心,這不明擺著威脅我麼?躲不過了,我只能從了她,答應去赴宴。在朱小花的帶領下,我們一齊向凱賓斯基進發。
柳紅那個所謂的「朋友」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梳著油頭,吸著雪茄,手腕上l開頭的手表周身瓖鑽,閃瞎了我們一眾小女生的鈦合金狗眼。據他自己介紹,他是做娛樂生意的,開了幾家ktv跟演藝廳,同時也倒騰一下紅酒、書畫、藝術品之類的玩意兒,在這一片有山頭的樣子,一會兒還有幾個朋友會過來一起吃飯。
果然,話音剛落,就有三四個年紀相仿的男子陸續走進包廂來,他們一邊跟包廂里的男人招呼著,一邊各自拖了椅子坐在我們旁邊。雖然身邊的人並不是什麼流氓地痞,有一兩個還戴著眼鏡,有那麼點儒商的氣質,談事兒的間隙那些人還會招呼我們吃菜喝酒,但我宅女一名,哪兒見過這場面?一兩巡酒下來,我內心異常壓抑,感覺自己像個陪酒女,吃什麼都沒有胃口。而旁邊的朱小花顯然比我游刃有余,她插不上男人之間的生意話題,但卻也能時不時冒出一兩個流行的段子,博眾人一笑,只是神情也不那麼自在罷了。只有沈秋埋頭沉默地吃著各種美食,燕窩魚翅鮑魚龍蝦,什麼高級挑什麼吃,身邊人的吵鬧客套絲毫都沒有打擾到她的興致。
快吃完的檔兒,他們商量著一會兒去k歌,k完歌去洗腳,不亦樂乎,我卻鐵了心想走人,坐立不安,捉急得直撓撓,身心備受煎熬。最後還是明正揚一通電話救了我,說他媽我姑出差路過,剛下飛機,要見見我。依著這個借口,我滿心歡喜滿臉遺憾地跟朱小花打了招呼,立馬閃人,總算躲過了一劫。
後來,朱小花說她也沒去洗腳,唱完歌覺得好困,就回寢室睡覺了。而據她觀察,那個老板並不是柳紅的男朋友,只是那男人覺得自己沒趕上好年歲,沒讀過什麼書,很崇拜大學生,想多跟大學生接觸罷了。
「那他怎麼不跟男大學生接觸?」我加重「男」這個字反駁道。
朱小花大眼楮一轉,想了想,說︰「也有道理哦。」
其實道理本來就很簡單,一戳即破,可有人就是欠這麼一戳,一張糊窗紙就擋住了他全部的視線。盡管沈秋回來告訴我說「那天洗腳真的很舒服,按得骨頭都酥麻了」,還說「吃個便飯就去凱賓斯基,這才叫生活」,我也沒有半點羨慕。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連跟他們劃清界限都還來不及呢!
第二天是聖誕節,小花跟沈秋全然沒有前一天晚歸的倦意,一大早便叮叮當當準備開了,生生把睡得正香的我鬧騰醒了。但沒多久,兩人就先後出了門,神秘兮兮地,只留我一人躺在床上準備繼續補覺。就在我快要漸進夢鄉的時候,門上一陣鑰匙聲響,柳紅回來了。
完了,又睡不成了。我一陣煩躁。
估計柳紅看著窗簾緊閉,以為寢室沒人,便「咚」一聲踫上門,然後格外自在地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言不發。我的床位在進門左手第一個,是最不易被注意的位置,而她的在我的斜對面,也就是右手邊第二個鋪位,我在自己的床上可以全方位多視角觀察到柳紅。
空氣像凝固了似的,只听到秒針「啪啪啪」地走著。柳紅默默地坐了幾分鐘,便開始月兌衣服,先是靴子、外套、毛衣,再是羊毛裙、絲襪、保暖衣,最後連文胸跟內褲都月兌了!不一會兒,柳紅就月兌得全身精光,赤條條地站在穿衣鏡前,長發散亂地披掛在雪白的胴體上。
這大冬天的,要鬧那樣兒啊!我下意識地感到寒冷,拉了拉嘴邊的被角。
寢室里光線較暗,我眯細著眼楮緊皺著眉頭,努力地觀察著柳紅這匪夷所思的舉動。只見她站立著看了自己很久,然後……哭了。她肩頭微顫,「嚶嚶」的哭聲像幽怨的女子。我閉上了眼楮,心里居然酸酸的。
之後,柳紅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出去了。待她再次回來的時候,我早已翻身下床,準備去圖書館看書。沖著柳紅今天讓我心酸的那一幕,我破天荒地主動跟她打了聲招呼,這一舉動無疑讓柳紅也分外驚訝,雙頰泛起兩團少見的紅暈。
也許,我們本來也可以好好相處吧。我想。
就在收拾停當,就要起身去圖書館時,我從柳紅身後經過,注意到她的脖頸後有一塊明顯的烏青的疤痕。
怎麼青了?我問。
柳紅用手一模,尷尬地說,是血小板減少的征兆。
血小板減少……听起來好像還蠻嚴重的。我點了點頭,若有所悟,決定去圖書館順便幫她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