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祖父張佩綸是清朝末年的大名士,(也就是李鴻章的大女婿)1848年——1903年,22歲上即舉同治未科進士,光緒元年朝廷大考,考得一等第一名,受翰林院侍講,後又晉升為日講起居主管,兼有言官的職權,伴隨光緒皇帝左右。
這位大才子本是窮鄉僻壤的貧苦出身,他來自河北的一個荒村七家坨,比三家村只多四家的小鄉村,張家世世代代耕讀,成為大族是從張佩綸光耀門楣之後開始的。
這位來自民間的才子抱有滿月復詩書經綸,立下堅定的報國效忠之志。他雖作著翰林院的侍講,卻仍是一窮京官,十分清廉,稀粥白飯度日,因而,對那些輕裘肥馬、錦衣玉食、華屋高堂、挾姬擁妾的達官貴人,不管職位大小、聲譽高地,只要一有劣跡落在他手,一本參奏直遞皇爺。本是參奏大臣,又是新試才子,奏折下筆快,語言犀利,條分縷清,言語中肯,參一個倒一個,半年時間,一支利筆彈倒朝廷多少紅翎頂戴!弄得滿朝側目。張佩綸雖然得罪了一大批人,可年少金榜題名青雲直上的自信,加上負一世之譽、抱治國雄心的坦白胸懷,再有持相同政見者李鴻藻、張之洞等京官名流的鼎力支持,真正書生意氣,揮斥方遒,他們對當時主持國事的曾國藩、李鴻章等人的治國定邦之道頗為不滿,常常非議朝政,稱為「清流派」。張佩綸是其中的主力。據說他對後來成為他岳父的李鴻章也參奏過一本,奏說李鴻章「月兌去黃馬褂,拔去三眼花翎。」張佩綸與李鴻章的政見不同彈劾參奏的意圖是確鑿屬實的。張愛玲的小說《孽海花》證實了這一點。張愛玲在小說里描述著李鴻章被參奏的夸張。
書生大言,張佩綸成就在他激揚文字的大言里,可受挫也正在他的大言里。1884年法國把入侵越南作為它攻打中國的前奏,企圖把越南作為入侵我南疆的基地,張佩綸對李鴻章一派在前幾次中外之戰中均以割地賠款而告終早就憤慨異常,因此力主抵抗,連向光緒皇帝上十數次奏疏,獻抗法策略,不僅贏得朝中義憤之士的聲譽,也正合當時頗有勵精圖治之志的光緒皇帝的心思。同年,在總理衙門任職的張佩綸被欽差福建辦海防事宜。青春的大夢終難成,書生的一派大言、一片雄心在台灣福建的海防線上被擊得支離破碎,飄零南海。一夜之間,中國軍隊被法國軍隊統領孤拔打個大敗,身為主帥的張佩綸眼看在軍用地圖上的謀劃已全無用處,在大雨之中頭上頂著一只破銅盆倉皇逃走。
主帥臨陣月兌逃,這個罪名不小,當時中外戰爭中中國軍隊吃敗仗本是屢見不鮮的,找一些客觀原因搪塞搪塞,主帥逃過罪責大家已習以為常,可張佩綸當年拔了那麼多人的紅翎頂戴,終于輪到他了。于是革職充軍,流放東北,一去幾年。
這時候的張佩綸還沒有成為李鴻章的女婿,在政見上還是對立派。作為被流放的主帥怎麼就成了李鴻章的女婿呢?這戲劇性的一出張愛玲也在《孽海花》里進行過描述。我在《第四章血脈的高貴張愛玲》里也描述李鴻章的一片苦心,將寶貝的大女兒下嫁給了這位「流放者」,也是可見智人的睿智︰一來李鴻章還是認可張佩綸的才華,(盡管政見不同)二來下嫁女兒的苦心也是李鴻章想讓女兒做一只永遠美麗、驕橫、驕傲的白熾燈。
張愛玲的祖父張佩綸遭到革職充軍,流放東北,一去四年。
1888年,謫官(念zhe,責罰的意思)張佩綸在東北軍營里度過四個年頭之後,終于回到京師。他已40出頭,當年倜儻才子的自命雄才已成昨日的一個黯淡的青chun夢了。夫人新逝,正賦悼亡,噩運接踵而來,何處是歸程???這個時期是這位在政治風雲的驚濤駭浪里的官場人最為落魄的時候,何況又雪上加霜地逝了夫人。李鴻章的大女兒是個才女,當時給與了極大的憐憫。賦了一首憐才的詩︰
基隆難忘淚潸潸,(念shan)聞道無戎匹馬還。
一戰豈容輕大計,四邊從此失邊關。
焚車我自寬戶琯,乘障誰教使狄心。
宵旰甘泉猶望捷,群公何以慰龍顏
這里的詩句沒有愛慕,只是官場上的一種心情,一種責備他書生意氣的嘆息,一種充滿了的憐才之心這種心情的表達是這些大家閨秀、深宅大院的才女的一種生活樂趣。
張佩綸確實是有才的,他不但詩文做得好,八股也好。當後來別人對張愛玲說起他的祖父時,就用的張佩綸的話來驗證「八股也有好的」。可是,有什麼用呢?一個沒落王朝的及第才子,已經沒有他試身手的舞台了。中法戰爭的失敗一大半不是他的錯,後世誰都知道清朝的水師去打法國兵船,根本是以卵擊石。至今「中國海軍」還是英文辭匯中的一個老笑話,極言其低劣無用的比喻。就是李鴻章、曾國藩又何嘗不想安邦興國、中興國家呢???他們的書生意氣在現實縝密的分析目前無奈的隱匿了,他們是政治家,而張佩綸尚是一個書生。在心底,不能不說李鴻章是對這個後來狼狽受挫的彈劾者懷著知遇之情的,不然何以會出現這樣戲劇性的轉折呢???
事情出現無法預料的轉機,在他革職東北時屢次接濟他的朝中權臣李鴻章再次提攜他,招致幕下作記室——今天我們的後人以何等平靜的心態去遠觀這歷史風雲的曲折性!!!我們又怎麼能想象情節中人喜出望外的驚異程度???中堂大人不計前嫌,充滿憐才之心與知遇之感,把這個已不年輕的昔日政敵招為西席,事隔無多日,李鴻章居然又將其招為東床。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國際玩笑???
我說開國際玩笑的理由︰
1.李鴻章的太太大吵大鬧,死不同意。
2.張佩綸大李鴻章的女兒20來歲。
3.張佩綸是死過兩位太太的男子。
4.張佩綸不但是落魄謫官,而且當時還算「囚犯」。
5.張佩綸當時彈劾參奏李鴻章時,差點使李鴻章遭遇「褫去(念chi意︰革職)黃馬褂,拔
去三眼花翎」的境地。
話說有一天,張佩綸在簽押房里驚鴻一瞥看見了東家那如花似玉的女兒,此後又有一次無意間看到她作的一首七律,題目《基隆》,就是上面的那首詩。字里行間雖寫敗北疆場,但筆墨之間又含有為才子辯護之意,十分感動,深諳內心。
在張佩綸作李鴻章的記室的工作中,有一天李鴻章說道︰「老夫有一難事相求,小女才貌雙全,小女又有點子又聰明,所以就要高著眼孔,誰也相不重,著實為難老夫,這女兒結親一事,托賢弟留意留意。」
張佩綸道︰「相女配夫,真是天下第一難事啊!何況女公子這樣的才貌呢!門生倒要請教老師,要如何格式,才肯給呢?」
李鴻章哈哈笑道︰「只要和賢弟一樣,老夫就心滿意足了。」
這里的對話是《孽海花》中的一段結緣的現實故事,它將張愛玲的祖父母的結緣演繹著一段美麗的傳說。書中說李鴻章有意許女,便假托張佩綸為女兒相夫。
話說張佩綸听了李鴻章的一番話,一驚一愣,愣怔之後,悟出中堂大人的意思,回去托人求婚。
于是,中堂大人清秀端莊、青春貌美的大女兒李菊藕在23歲時嫁給了這位已40出頭、死過兩位太太的貶謫窮京官作填房。差距無疑是大的,門第、相貌、年齡,論哪一樣都十分不般配,連後來的兒女們也覺得父親太配不上母親。況且,有才有志的張佩綸後半生是落寞守成的,隱居無為的,太沒有這個大家族威風的延續。
現在我們回過頭來俯視這件事,李鴻章把自己23歲的大女兒,青春貌美的寶貝女兒概然許配給了這位落魄謫官,他不管自己的太太尋死覓活,不管她大吵大鬧。不管他們以前是政敵,不計前嫌。我們後人不得不佩服李鴻章的愛才心切,寬闊的胸懷,以及政治家的遠見,加上作為父親兒女情長的睿智。深深的感嘆!!!
結婚後,張佩綸自誓閉門讀書,對李鴻章的政治、外交個方面「斷不置喙」,(喙,念hui,多嘴的意思。)只與嬌妻每日詩酒唱隨,烹茶作賦。李鴻章為了愛女,在南京大中橋襄府巷給他們買了一座巨宅,這是康熙年間一個征藩有功的靖逆侯張勇的舊宅,深府大院,花木競秀,頗為幽靜。張佩綸與李菊藕便在這里生下了一男一女,子即張廷重,女即張茂淵。
在張佩綸所著的《澗中日記》里,時有「午後與內人論詩良久」、「雨中與菊藕閑談,日思塞上急雹枯坐時不禁心憮然」、「合肥晏客以家釀與余、菊藕小酌,月影清圓,花香搖曳,酒亦微醺唉。」之類風花雪月的句子,伉儷情深,躍然紙上。即使妻子「小又不適」亦可謂小病是福,兩人「煮藥,煮茶,賭棋,讀畫,聊以遣興。」很有點趙明誠與李清照的意味。
他們甚至還合作過武俠小說叫《紫綃記》,書中俠女紫綃是個文武雙全的大家閨秀,文中常常只稱作「小姐」而不提名字——他們的進步使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走出深宅大院的奇女子,然而他們的保守卻又使一支筆緘默地不肯輕言千金閨秀的芳名——大家族的不徹底由此可見一斑,即使是在最荒誕的想象和杜撰里也仍舊是「非禮勿言」的。
張愛玲的最後一部作品《對照記》里有張佩綸與李菊藕的照片,我未能看得出張佩綸友多麼「風liu倜儻」,卻著實驚艷于李菊藕的嫻靜恬美。
但是傳說中的張佩綸儀容瀟灑,能言善辯,頗有名士之風。更是清末一代有識之士及清末官宦。
注︰這里有的拼音注音是我的注音和注解,方便朋友們閱讀。也算「濫竽充數」吧!(充字)
這里再次感謝給我提供張佩綸資料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