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我喜歡的張愛玲 第一0五章 張愛玲的“三玫瑰”的記憶

作者 ︰

1946年2月,張愛玲跋山涉水,過諸暨,走麗水,竟在這亂世中不遠千里地往溫州尋夫來了。

然而,尋夫是尋到了,可也見到了範秀美——丈夫的新歡!在她為了他受牽連,蒙不白之冤,柔腸寸斷的時候,他卻辜負了她,欺騙了她,背信棄義,不說是停妻再娶,也算是另尋新歡!

胡蘭成與範秀美避居溫州鄉下,恩愛有甚于他初與張愛玲時的恩愛,他此時已經不需要張愛玲了,也不思念張愛玲了,她張愛玲來了,除了添亂還有什麼用??

胡蘭成在他的《今生今世》里是這樣解釋的︰「我因是男人,不欲拖累妻子,愛玲如此為我,我只覺得不敢當。」這種詭辭是他當時的真實心情嗎??

其實,胡蘭成更真實的想法,可能是他此時並不想見到張愛玲。現在是危急時期,他已經亦無閑心逸情再與她論詩談文、杯盞相樂。她的小說,她的高貴,她的轟轟烈烈,一切的一切對于流亡中的他而言,都已經成為奢侈。

他與範秀美就這樣同居也是很好的。範秀美出身低微,非常善于理家過苦日子,這就已經把他服侍得舒舒貼貼。這時候他的需求早已今非昔比。

胡蘭成自然是很少為張愛玲考慮的。她的相思,她的愁煎,他一概想不到。

不知是出于範秀美的要求,還是胡蘭成的其他考慮,一天,胡蘭成帶著範秀美來旅館看望張愛玲了。在張愛玲住的旅館里,他們一行三人在聊天。

胡蘭成與範秀美「結婚」的事,胡蘭成沒有告訴張愛玲,他後來解釋說,是因為心中無愧,所以沒有必要告之。

從這以後三個人經常一起逛街,一起在張愛玲的旅館房間里聊天。開始的時候,張愛玲想都沒有敢想,這個女人是胡蘭成剛剛結識的情人。但是,潛意識里,張愛玲又有著一種女人的敏銳,我想,張愛玲是應該有一點察覺的,只不過她沒有想到胡蘭成會濫情到如此程度,所以就忽略過去了。

範秀美基本上是一個舊式女人,對張愛玲這個「大老婆」恭恭敬敬,招待甚殷。

範秀美來旅館看望張愛玲時三人一起逛街,那時正值農歷正月十五前後,張愛玲一行在街上看著每個人,習見習聞的景致,張愛玲都能看出與眾不同的味道來,比如︰寺觀里的將軍塑像;旅館里的財神;廟里的羅漢像;甚至舊式床櫃上的雕刻,店家門上焚的香……

張愛玲對這些民間俗世、俗物,一一愛不擇手,很是開心,人家門口插得香,煙霧繚繞,張愛玲走上前去聞一聞。她在大都市里,是喜歡都市的時尚;到了這種地方,又很喜歡這充滿市井味兒的民俗。

這就是她的奇特之處——所思很深邃,所好卻很形而下。

但是胡蘭成有一點沒有說錯︰「張愛玲世事經歷得太少了!有時候給人的感覺幼稚的可憐。」

我也感覺張愛玲幼稚的,就像一個普通村姑都不會受蒙蔽的場景,她偏偏看不出來。就像胡蘭成與範秀美的關系,張愛玲並不懷疑他們有什麼不對。她看到的是鄉婦的淳樸,大家都好。

他們三人在旅館里聊天,三人一道在鄉村的晚上逛街,張愛玲忽然注意到胡蘭成與範秀美說話時那種大聲的笑,那種開懷的笑,張愛玲感到很受刺激,覺得是不是自己穿了一件臃腫的棉袍,鼻子也曬月兌了皮,是不是讓胡蘭成感覺丟了面子……

有時,三人在旅館聊天,一坐也是大半天。一次,胡蘭成就問範秀美,一個單身女子,被派到鄉下指導養蠶,是否有男人打過她的主意?

範秀美想想便說︰「一次到鄉下住在一個鄉紳家里,那個鄉紳年近五十,午飯剛吃過,請我到堂客間坐一會吃茶,說話之間,那個人坐下又立起,立起又坐下,停停又走走,走走又停停,感覺像老鷹一樣旋著旋著,像是要向著我旋過來了,我見勢頭不對,就慌忙逃走月兌身……」

範秀美的這番描述,繪聲繪色,講的時候臉都漲紅了。張愛玲望著她,听得入神,直佩服她講得好。

這時候,張愛玲仔細打量著範秀美︰範秀美中等身材,穿著很樸素的旗袍,外面套著深色絨線衣,看上去好像還不到30歲。

張愛玲就這麼望著範秀美好久,當張愛玲毫不懷疑對面坐著的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秘密時,張愛玲真心地夸贊範秀美︰「範先生真是生得美的。」張愛玲繼續很大方地對胡蘭成贊美道︰「她的臉好像中亞西亞人的臉,是漢民族西來的本色的美。」

因為贊嘆範秀美的容貌,張愛玲拿出紙筆,當下張愛玲就要給範秀美畫像。

範秀美坐下來,讓她畫,胡蘭成就立在一邊看張愛玲畫範秀美。張愛玲一筆一筆勾勒出了範秀美的臉龐兒,畫出了眉眼鼻子,正待要畫嘴角,胡蘭成為三人的安穩與平衡高興得正要夸獎張愛玲,贊揚她的神來之筆……

張愛玲畫著畫著,畫到一半時,她卻突然停筆不畫了。

胡蘭成奇怪,只是問為什麼不畫了。

範秀美一直不說話,很尷尬的場面,範秀美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等範秀美出去以後,張愛玲才委屈地向胡蘭成訴苦道︰「我畫著畫著,只覺得她的眉眼神情,她的嘴,越來越像你,心里好不一下驚動,一陣難受,就再也畫不下去了,你還只管問我為何不畫下去?」

言罷,張愛玲只是望著這個負心的男人。

這一番話,說的淒涼、哀痛,不被傷到極致,怎能有這樣的幻覺?

胡蘭成听出了張愛玲言下的「不勝委屈」,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在這一刻也是夠可憐的。

可是胡蘭成沒有說出一句安慰的話,哪怕一句。

張愛玲一向是一副獨立的大人樣,所以胡蘭成也沒有想到要去安慰她,對于她愁怨的言容,他總是詫異多與張愛玲。

這時候的胡蘭成一定會想︰「她這又是怎麼了,又是在吃哪門子醋?」因為先前在上海,胡蘭成一提到小周,張愛玲就為此動容,那時候的胡蘭成就心狠如鐵,一點憐憫也沒有,當時也是說他自己詫異怎麼張愛玲能為小周吃醋?

我想,這恐怕就是每一個清醒聰慧獨立女子的吃虧處吧。讓人不能理解的敏感,讓人不能理解的聰慧,讓人不能理解的清醒,讓人不能理解的獨立!!!

胡蘭成並沒有對此事有任何異議,按照他的想法,「因為都是好人的世界」,大家不應當相互猜忌。但是他沒有替張愛玲著想。張愛玲是一個現代女子,她要求的是愛,是情感,而不僅僅是名分。在這一點上,她不同于範秀美,更不同于小周。

一對有過肌膚之親的男女,他們的關系是瞞不了人的,尤其是在另一個相關的女人面前。張愛玲終于還是發現確認了兩人之間的曖昧關系。連張愛玲這個大傻瓜也能看出的破綻(張愛玲在情商上確實是一個大傻瓜)那一定是太明顯不過的事情。

一日清晨,在旅館里,胡蘭成倚在床上與張愛玲說了很久的話,一直隱隱月復痛,當時胡蘭成自己卻自忍著沒有說。

待到過了一會兒,範秀美也來到了旅館,一見到範秀美來了,胡蘭成就向範秀美訴說身上的不舒服,肚子很疼,範秀美便仔細來問,疼得怎樣,要不要去看醫生,過了一會兒又說等會兒看看,又勸慰道︰「泡杯午時茶,喝喝熱茶就會好的。」

這時候的張愛玲才恍然大悟。知道了範秀美與自己丈夫的關系非同一般。在噓寒問暖之間,親疏已經很是分明了。

這種親昵隨便的態度,只會出現在至親的兩人之間,分明範秀美是他的親人,而這個千里迢迢冒著風險來看他的妻子倒是被生分在外了。張愛玲只是天真,她並不愚蠢,怎會看不出來?只不過她的反應略顯遲鈍罷了。

張愛玲強壓下心頭的酸楚,滿月復的惆悵不言而喻,可對于胡蘭成來說,她這個妻子已經不如這個溫州女人來得親切了,胡蘭成自己也感覺自己更是好像是拿範秀美當作知心人了,而是把張愛玲這個妻子當成了局外人。

通過這次胡蘭成的肚子痛的事例,張愛玲看出來了他們的肌膚之親,張愛玲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髒一聲炸裂,她的心仿佛突然被什麼敲碎了,山崩地裂般的坍塌下來,霎時間摧為齏粉。

這個自私的胡蘭成,任何時候想到的都是自己,他只知道他自己還在受苦中,他可不管張愛玲為他受了多少委屈辛酸,他甚至暗自埋怨她的來訪叫他不安——為什麼你不老老實實地呆在上海呢?倘若他翻得了身,自會去尋她;倘若這輩子便這樣凋落了,也留給她一個傲岸的背影。

胡蘭成他不願意自己的失意落在她的眼中,更不願意她目睹他的齷齪薄情。

又有一次,他們一起出城去看望範秀美,這是張愛玲第一次去看範秀美。

事前,範秀美要求胡蘭成不能對外人說是自己妻子來了,範秀美提出︰「張小姐若來,此地鄰居會把我如何想法,惟有這點,要請你顧及我的體面。」

範秀美要求把張愛玲以胡蘭成妹妹的身份介紹給範秀美的鄰居,目的只是為了顧及她自己的面子。胡蘭成居然同意了。

他們仨人在胡蘭成與範秀美同居的房間里,其實就是柴間一樣的房間里,三個人說話兒,張愛玲看著這間房,再看看範秀美與胡蘭成,胡蘭成坐在兩個女人之間,他簽有婚書的妻子被外人認作是他的妹妹,而另一個女人則變成了他的妻子,心中的隱痛只有自己知道了。

在範秀美的家里,外婆過來倒過茶水,招待後就到鄰居家里去了。

就在這樣的尷尬處境中,張愛玲還是不忘了發現趣事。她看到了範秀美的外婆,張愛玲說︰「這位老太太的臉真是好看,滑稽可愛得叫人詫異。」看來張愛玲的藝術敏感真的已經浸透到她的骨子里。悲傷中還有那份情趣。我真的在傷感中佩服她的才情。

他們三人談至深夜,張愛玲還是一個人孤獨地住到了那間冰冷的旅館里去了。

在旅館,她看著那充滿殺機的月光,整顆心空洞洞的,好像靈魂被抽掉了一樣,心仿佛被什麼牽動著,抽搐般地一下一下地悸痛著。她的眼淚無止無息地留下來,完全不受控制。

她的這次來,是抱了生死之心來的︰一是來探望久別的胡蘭成。二是來向他討問一個明白,她希望得到的是一份完整的愛,是一份彼此相等、彼此平衡的愛。來之前她自然沒有料想到範秀美的存在,她想的是她和小周之間,胡蘭成得有一個抉擇,得有一個明白的說法。她要的不是妻妾之分,而是他究竟愛誰。三是有可能自己死在兵荒馬亂的途中。四是有可能隨他就此海角天涯去亡命——因為他是通緝犯,她同他在一起,被捉到了可能會一道槍斃的。她來溫州尋他,是飛蛾撲火。然而,她豁出去了,只要同他在一起。

卻不料,他並不需要她,另有陪他同甘共苦的人——即便是死了,她也不是他的唯一,當然他也就不是她的歸宿。他不過是她的歧途,引她走上了絕徑——她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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