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兒扶住溫慧娘的雙臂,黑亮的眼眸閃耀著自信堅定的光芒,這一瞬間讓溫慧娘有種夢幻感覺,才四歲的孩子,哪來的那種屬于大人的自信堅定?
「娘,你要信好兒。我們如果再呆下去,只有等死的份兒。這里的人都是壞女人的人,他們就是想把娘和好兒,當做頭騾子,在干活中折磨死我們。」
「娘,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兒還要為娘雪冤,和娘一起過好日子。」
好兒小手摟著溫慧娘的脖子,在她耳邊清晰有力地再說道︰「娘,你要陪著好兒好好過下去,要讓那個男人,終有一天後悔當初的決定。」
女兒的話,令溫慧娘渾身一震,大腦中似有什麼被炸開,又似渾濁不明的意識被潑了冷水般,立即變得清明起來。
「要讓那個男人,終有一天後悔當初的決定。」
這話在溫慧娘心中、腦海里不停盤旋,回響,她的眼楮漸漸清亮,最終點了點頭,信任地看著女兒道︰「好兒,娘听你的。」
按照好兒之前部署的計劃,母女倆燒熱水燙腳,擦身取暖。穿上最厚的一雙襪子,在布鞋外面再套穿上稻草編制的草鞋,這是預防布鞋過早地被地上的雪濕透。
從來到下晚莊那天起,好兒就一直在暗中觀察周圍環境,母女倆就像是坐牢的犯人,走哪都有人跟著看著,尤其是走出小院,下地干活時,更是被人盯得緊。
但沒幾天,對好兒就很放松了,在莊頭娘子等人眼里,四歲的好兒不足為戒,因此她利用僅有的幾次出院子的機會,做一副小孩子好玩好動的樣子,將下晚莊外圍及周邊環境模了清楚。
在心中定下逃跑計劃後,好兒就開始在半夜里爬起來,到豬欄邊上的柴草屋里,挖逃生用的通道。
之所以選擇這個位置,一是喂豬拿柴草等活兒都是她娘兒倆的,平日壓根沒人來;二是這柴屋後面就是一條水溝,雖然髒臭,水溝對面就是一片坡地,通過坡地走,就能獲得逃離的希望。
挖了沒幾天,被溫慧娘發現了,好兒勸服了娘親,母女倆就每天半夜里跑去挖,這樣挖了一個月,通道挖好了,平時就用厚厚的草垛堆放掩蓋,剩下的就單等機會了。
好兒知道,豬圈里養的豬,到了年底挨近過年時是要殺掉好幾頭的,所以她必須在殺年豬前,尋找一切有可能利用的機會逃離。
而這次全莊的人去看唱戲,就是個絕佳的機會。
在鄉下,本來就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尤其這大冬天的,白天里就悠閑著,晚飯一吃完就是窩在屋里嘮嗑一陣後睡覺,實在乏味。
看唱戲在這古代絕對是一項嗨翻天的娛樂,是有錢人的消遣點,如今有免費的戲看,哪怕再冷,人們也要去看,這也是莊頭娘子肯讓全下晚莊的人都去看戲的一個原因。
溫慧娘簡單收拾了一下,不過就幾件換洗衣服,帶來的五十兩銀子,早在進下晚莊的頭兩天就被搜刮走了。
娘兒倆從柴草屋里往外抱柴火,滿院子滿屋子都撒了。
看著撒地上的柴草都燃起了火,溫慧娘和好兒毫不猶豫地跑向挖好的通道,用一件衣服包住頭臉,從通道爬出去,小心翼翼跨跳過臭水溝,跌在冷硬的坡地上。
爬起來,母女倆回身朝下晚莊看了看,高高的牆擋住了視線,還沒看到火光透出,但好兒知道,那些柴火一定會燒得非常旺——因為她在平時的煮菜中,在監視人的眼皮底下,楞是偷著攢下了一些油,以油澆火,只有燃得更熊壯。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黑夜的雪地上快速移動,有時候是奔跑一陣,停下片刻,再接著行走、奔跑。
不知何時,天空又開始飄起米粒般的雪花,漸漸地將雪地里的行蹤,一點一點掩蓋……
坑子村里,大棚里戲子咿咿呀呀唱著,那花旦嫵媚動人,那書生痴情不改,動人的愛情故事迷住了看戲人的眼楮和心。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尋常的夜晚。
這一夜,下晚莊火光沖天,狗兒的犬叫聲聲被風雪阻擋,火勢蔓延,茅草屋頂燒個稀光,土牆焦黑,院門倒塌,那狗兒的淒厲叫聲最終被湮沒在滔滔火勢里。
當莊頭娘子帶著眾人,心滿意足歸來時,整個下晚莊已燒去了一半。豬欄里的豬,都變成了焦炭般的烤乳豬。
後來,很久以後,好兒听說那莊頭娘子,被她的主子打斷了雙腿,一家子被驅逐流放蠻荒之地。
下晚莊離最近的秧子鎮大約有八九里地遠,道路被綿延的雪積埋,有的地方深及膝蓋,每當這個時候,溫慧娘就背起好兒繼續行走。
對生存的強烈渴望驅使下,母女倆迸發出超強的意志力,楞是在雪夜里走到了秧子鎮!
無邊的寒冷,體力的透支,精神的高度緊張,令好兒母女一看到路邊那座破廟,再也顧不得其他,拖著早沒了知覺的身軀,走進破廟歇息。
逃生的喜悅來不及感受,好兒就發起了高燒,沒有血色的小臉熱得發紫,在昏迷前她只來得及想「我是不是又要穿回去了」,便失去了意識。
「好兒,好兒,你醒醒!不要再嚇娘了好兒……」溫慧娘抱著女兒,焦慮恐懼一並涌來,自己也頭重腳輕渾身難受,眼看女兒的氣息越來越弱,心急如焚又驚慌害怕,溫慧娘咬咬牙,抱起女兒走出破廟。
天色微明,秧子鎮就在前方不遠,路面被厚厚的雪覆蓋,溫慧娘頭重如石,渾身發燙發軟,每走一步似抽盡所有力氣,抱著女兒的感覺越來越重,視線一會清晰一會模糊。
溫慧娘悲滄萬分,心生絕望,好不容易逃出下晚莊,難道天要亡我和好兒嗎?
耳邊似乎有馬蹄聲傳來,溫慧娘吃力地回轉身,驚恐地睜大眼楮,突然一陣頭暈目眩眼發黑,整個人搖搖欲墜,再也站立不穩,下意識中,她抱緊女兒,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