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阿,位于東溟之北,與大荒隔海相望。
這里是草木之國,百花盛放,草木扶疏,四季如春。
一名清艷如紅梅的女子站在山巔之上,眺望遠處的海天一色。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她身後停下,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主上。」
這女子膚白如雪、眉目如畫,堪稱絕色。若是靈玉在此,必能認出,這位便是她相處幾年的方心妍方師姐。
在太白宗時,方心妍無論穿著還是行事,都低調沉靜。可此刻的她,紅衣清艷,目光幽深,不經意展露出屬于上位者的從容威勢。
「您在看什麼?」身後的男妖問。他身材高大,與凡人男子無異,面容卻有古怪,皮膚微微泛青。
方心妍沉默了很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說︰「你看那邊,生死樹又長出新芽了。」
這里是天阿的最西端,再過去,就是溟淵。那里有一座臨淵孤島,長有一株奇怪的樹,被喚為生死樹。
這棵樹到底生長了多久,天阿這些壽命悠長的草木之妖並不知道,有沒有產生樹靈,他們也不清楚。不過,他們知道,不能將這棵樹當作平凡的樹木對待。
它的一半浸泡在溟淵之氣中,另一半挺立在陽光之下。一半死氣沉沉,另一半生機勃勃。
每次看著生死樹,方心妍都覺得,像在看她自己。
一半黑,一半綠,一半死。一半生。
從這邊看。風光無比。從另一邊看,卻是危機重重。
大荒的妖修們總說,天阿就是比他們運氣好,同樣是天命之子,她一路順遂,另一個卻懵懂百年。
可他們都不知道,她的處境,並不比那位輕松。
那位結嬰之後。便化形開啟靈智,憂患一掃而空,而她呢?看似一路順遂,卻在時時刻刻擔心,跌落淵底,死無葬身之地。
「主上,這麼多年,您哪一次不是驚險無比,卻又一次次闖過來了?這沒什麼可擔心的。」
方心妍微微一笑,夕陽的余暉落在她的臉上。這張臉越發清艷絕倫。
「檀,你總是這樣。對我充滿信心。」
檀低頭道︰「屬下見證了主上的成長,當然對主上充滿信心。」
方心妍笑了起來。
她轉過頭,仔細地盯著檀看了一會兒,問︰「身體適應了嗎?」。
檀點點頭︰「適應了。」
方心妍嘆道︰「魂體離身之術,最好不要多用。大荒的事情,你就別管了,靜心修煉就是。」
「可是……」
方心妍抬起手,阻止他接下來的話︰「你的意思我明白,大荒始終是一個隱患。可是,我們還能做什麼呢?我們草木一族,與鳥獸相比,天生處于劣勢。此事暴露,那位不會允許我們把手伸到大荒去,與其激怒他們,不如好好發展自己。」
「可我們草木一族的修煉速度,天生就比他們慢。」
「是啊。」方心妍笑道,「既是天生,爭不來的。」
檀猶豫許久,有些不甘心︰「難道任由大荒壯大?他們的天命之子已經覺醒,萬一再出現那種情況,要入侵天阿,我們該怎麼辦?」
方心妍道︰「真有那一日,我們當然不會束手待斃。天阿是我們的地盤,不是他們想來就來的。獸族沒有我們團結,如果付出的代價太大,他們就會內亂。」說到這里,她嘆了口氣,「要將憂患完全根除,那是不可能的,也不是好事。人類有一句話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如果沒有任何外在威脅,就會變得毫無進取心。我們天阿並不內斗,如果連外憂都沒有,豈不是成了一潭死水?」
檀沉默許久,道︰「主上說的話總是這麼有道理。」
方心妍搖頭而笑︰「這些話,在西溟人人盡知。」想到西溟,她目光沉了沉,「你說,遇到了她?」
她並沒有指明,但檀知道說的是誰。
「是。」檀答道,「幫助天命之子結嬰的,便是她。」
「她竟來了東溟,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她。」
方心妍的臉上有著淡淡的郁色,這樣的主上,讓檀感到很陌生,就像主上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類,而不是草木之妖。
「主上為什麼這麼想?您並沒有對不起她。」
方心妍搖搖頭︰「檀,朋友之間,就算不能坦誠,也不該欺瞞利用。」
她隱藏身份,這沒什麼,可當初在大衍城……多少還是有點對不起的。
「可是,主上是妖,她是人,本來就不是一路的。」
「是啊,本來就不是一路的……」方心妍喃喃重復著這句話。
她一直很清楚這點,只是有時候會覺得遺憾……
看著遠處夕陽下的生死樹,方心妍長嘆一聲︰「既然做不了朋友,那就來做對手吧。讓我看看,她這些年長進了多少。」
「主上……」
「檀,不知道你相不相信直覺。當年我就覺得,她不會是尋常人,果然,她經歷那樣的挫折,仍然能夠重新站起來……真期待再見面啊,兩百多年,對我們來說只是一瞬,對人類而言卻是滄海桑田……」
靈玉喚出仙書,伸指一點,靈光閃現,一只騶吾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是什麼?」參商一臉見鬼的表情。
靈玉笑眯眯︰「這是我的靈獸啊!」
參商怔了怔,大怒︰「你竟然讓我的子民認你為主?!」
「喂!」靈玉對他翻白眼,「看仔細一點!」
參商再看,皺眉︰「不是騶吾嗎?元嬰妖修,沒錯啊!」掃到騶吾的身體,他頓了頓。「好像……他沒有肉身?!」
說這句話時。參商驚悚了。
這只騶吾乍看很正常。仔細一瞅,卻發現身體和尋常的妖修不一樣。可是,元嬰妖修怎麼會沒有肉身呢?只有法身的他們,沒有辦法存活啊!不然為什麼會有奪舍?
參商完全想不通,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如果沒了肉身還可以存活,那肉身受了傷都沒有關系了!
「這是什麼秘術,快告訴我!」參商一把扯住靈玉的衣袖,迫不及待地問。
靈玉笑嘻嘻︰「我的獨門秘術。想要嗎?成為我的靈獸就行。」
「算了。」參商放開她。人類重視秘術,妖也是,既然她不想說,那問也沒用。
靈玉坐到花皮的背上,拍了拍︰「走。」
花皮身影一動,卷起一道煙塵,飛奔而去。
花皮的原身比較慘,他的元神被壓迫太久,傷及靈智,盡管養了一些回來。還是有點傻傻的。所幸很听話,且擅長土遁之術。靈玉干脆拿他當個坐騎,省了飛遁的力氣。
別說,騶吾的遁術在妖修中也很出眾,一般的妖修真比不了他。
參商看著一騎絕塵的靈玉,招呼了屬下一聲,化出原形,跟了上去。
他們這一行,名義上是去參加天阿國主的繼任大典,實際上……當然是去會會方心妍了。
參商對這位鄰居很好奇,跟他同為天命之子,靈體無損,修煉飛快。他們雖然還沒見過面,可幾番交手,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心性。有這麼厲害的手段,這位天阿少主會是什麼樣子?
相對于參商的好奇,靈玉心中有些忐忑。再見方心妍,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她。
是妍姑娘,是方師姐,還是天阿國主?
思來想去,還是見到再說吧。
一行妖修,再加靈玉一個人類,往天阿飛去。
參商非常謹慎地帶了兩名元後修士。他性子有些張揚,但不會死撐,元嬰初期的他,就這麼闖到天阿,那不是送上門嗎?他的安危,不僅是他自己的事,也關系到整個大荒。
他們的速度並不快,半個月後,才到了大荒與天阿的交界處。
靈玉騎著花皮,停在海峽上方,看著對面的天阿。
就這樣看過去,天阿是一片廣袤的土地,綠意蒼茫,平靜安寧。
與一水之隔的大荒相比,天阿是與世無爭的所在。
那些草木之妖,不喜歡內斗,更不喜歡與外族來往。他們壽元悠長,性子平和,更希望就這樣安安靜靜地修煉,直到壽元終盡坐化。
從方心妍的角度考慮,靈玉理解她為什麼要挑起大荒紛爭。當年大荒意欲入侵天阿,想必給了草木之妖一個深刻的教訓。有這樣一個鄰居,如何能夠安枕?
想到這句話,靈玉不禁笑了起來。
這不正是參商的心態嗎?這兩個人……哦,不是,這兩只妖注定要做對手。因為他們都想要安枕無憂,可都覺得對方危險。
一行妖修停在海峽上方,個個有著元嬰的修為,沒有參商的命令,肅然不動。
不多時,天阿的深處飛來遁光,在他們面前化出人形。
「諸位道友,歡迎來到天阿。」為首的是個氣質嫻雅的女妖,一身黃衣,貌美如花,修為是元嬰中期。
這在天阿已經很難得了,靈玉听參商說過,天阿沒幾個元後妖修,草木的修煉速度太慢了,傾天之禍至今,結嬰的都不算多。那些元後妖修,在天阿地位尊崇,等閑不會出現。
當然了,元後妖修在大荒同樣難得,只不過少主有命,他們才跟著出來。
這位女妖的身後,也跟著一行妖,其中兩男兩女是元嬰初期,還有十幾名是結丹妖修。
男的英俊,女的美貌,無一例外。
靈玉暗想,人類男子一定會很喜歡來天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