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听了，忙拉著錦心坐到桌邊，卻是對采雪敷衍笑道︰「是了是了，我替錦心謝謝你了。可好？」
看她故意作揖的夸張樣子，采雪的面色也是一松，不禁又白了她一眼。
錦心卻是沒有品茶，只是細細地看著那茶杯上的描金圖案，忽然開口問道︰「采雪姑娘這套茶具卻是很有意思。圖案獨特，手工精細，配色更是大膽，別家似乎再沒有這樣的了。不知采雪姑娘是從何處得來？」
見她不急著品茶，卻看茶杯，采雪本來有些不滿，但見她對于這茶杯上的圖案很是贊賞，心情也是稍微好些，便笑道︰「這是自然。原本這便不是市面上能買到的東西，那時我去給二夫人見禮，一抬眼便瞧見了她這副茶具，心中甚喜，這才要了過來。好在二夫人平日里沒這個功夫做這些細活，也就賞了我。不過，你有這個眼光，倒是叫我驚訝。我還當你也是那等只知世俗貴重之物，卻不識此等清雅珍惜的俗人。哼……」
錦心笑著點點頭，低頭沉默著品了品茶。茶香清淡，卻回味甘甜，果然是極好的手藝。只是錦心的手輕輕摩梭著杯上的圖案，一股沉重的氣息，壓在了心上，卻是揮之不去。
就在這時，一旁的珊瑚看到錦心神色，以為她為采雪的態度而心中抑郁，不由笑道︰「你別理她，只管喝你的茶便是。她呀，自為是讀慣了經書史籍的人，向來把別人全不放在眼里，就算是二夫人來，她也不過略應酬一番罷了，並不是針對你。」
錦心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只是抬手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目光里的迷蒙之色卻已消失。
珊瑚見她神色，便不再說話，只是也低頭喝了幾口茶，便對采雪道︰「听說之前二夫人送了你些上等的點心，怎麼不見你拿出來？」
采雪橫瞪了她一眼，卻也無法，只好帶著那小丫頭紫鵑轉身走了出去。
待得二人離開了內室，珊瑚略略低頭又飲了口茶，便放下了茶杯，看向錦心。
錦心手里一緊，也將茶杯放了下來，知道她要談正事了。
果然，珊瑚開口道︰「錦心，逛了這半日，汀心園是瞧了個遍了，你覺得這園子如何？」
錦心笑笑︰「極好。雖然不大，但是景色雅致，布局精妙，更兼花木陳設都與眾不同，既眩麗，又不俗艷，實在是難得的好地方。」
似乎知道她會有這一番夸贊，珊瑚也不驚訝，只是笑著等她說完，才道︰「你可知這園子當初，並不是二夫人所建。」
「哦？」錦心輕呼一聲，表示下驚訝，卻沒再繼續追問。她知道珊瑚帶她來這里，就是為了說這些，自己就算不問，她也要說的。
珊瑚點點頭，對錦心續道︰「當年，老爺還只是戶部一個從五品的小官，咱們府里遠沒現在這般規模。那時二夫人剛剛過門，住在這里西邊隔了兩座院子的那個偏院里。大夫人正值盛寵，又誕下了二小姐，老爺便恰在那時獲得了一個升缺的機會，可謂是喜上加喜……」
珊瑚說到這里，錦心微微一笑。
她可以想象，當年的大夫人是何等受寵，夫君升職，自己又喜得千金，雖不是個兒子，但是以慕容政的心態，未必不以為這是個為自己帶來機遇的有福的女兒。這慕容府里，想必是熱鬧非凡吧。
「不過，好景不長。在那之後不久，大夫人雖然又再次有喜，卻始終未能誕下，便意外小產。後來調養了好一段時間後才又有孕，卻只是個小姐。」珊瑚說到這里，稍微頓了頓，續道，「老爺開始漸漸少去大夫人院里，而三夫人卻在不久後為老爺誕下了二少爺。二少爺本由大夫人撫養，自幼聰明機靈，有天才之譽，老爺覺得大夫人撫養幼子有功，漸漸的，大夫人又重新受寵起來。而這汀心園，便是為二少爺進學前所蓋。」
錦心沉默地听著，沒有說話。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系統地听到這些，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的戲碼永遠在上演著。而她，卻是第一次，坐在了如此近的座位上，看著，或許，即將參與。
珊瑚看向錦心，笑道︰「你之前不是問我，這閣樓前的匾是出自誰手嗎？便是二少爺了。」
錦心聞言，先是一愣，隨後便是無比驚訝地看向珊瑚︰「可是，你不是說那是二少爺進學時所蓋嗎？那時二少爺應該年歲不大吧？」
珊瑚點點頭︰「不錯。二少爺自幼寫得一手好字，兼且筆力蒼勁，筆鋒圓潤，氣度渾厚，常被老爺夸贊，說是看來完全不似是幼童之筆。」
錦心這才恍然，心里卻是油然生出了一股子敬佩之意。
那邊，珊瑚續道︰「二少爺不僅身負奇才，而且孝順有加，雖然自幼不與生母三夫人親近，但卻與大小姐很是要好，這閣樓蓋好之後，他們倆便常常來此消遣，這閣樓，幾乎便成了他二人的專屬之地。大小姐也是極其愛惜這個弟弟，即使是二少爺進學之後，也常來此練字，直到大夫人病重。」
錦心沉默地听著，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不過是這麼一方小小的園子，竟也能有如此曲折的過往。
「大夫人病重，二少爺從學里回來，便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好幾天，不眠不休，直到老爺發怒，說是他為著大夫人便不顧惜自己身體，是為愚孝。如此大發了一通脾氣，從此便將二少爺交給了二夫人來教養。」珊瑚笑了笑，看著錦心，「二少爺顧念大夫人的身體，不肯離開，在大書房前跪了一整夜，終于被大小姐勸了回去。之後，他終于想通，這園子，便在其後二夫人的生辰上，作為他的賀禮，送給了二夫人。」
錦心默然，良久，才緩緩開口︰「大小姐自那之後，便再沒來過這園子了？」
珊瑚沉默片刻，忽爾悠然一笑︰「其實大夫人自生下了三小姐後，這身子就一直不好，二夫人自來賢良淑德，又溫婉和善，自然最得老爺寵愛。要知道這府里，老爺的話，才是最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