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戛然而止。
君華承臉色不禁痙攣了些許,同時暗自嘆了一聲氣。
一記稱呼,已經足以說明了女兒的態度。
依舊堅決。
腳步如生根般佇立住了,寥寥數米遠的距離,仿佛成為父女兩人之間的天塹……
就算再走上兩步,心的距離也無法拉近。
君華承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但是,當真正面對著君鐵纓的時候,听著這平靜得似乎已經沒有半點感情的聲音,君華承心中不禁悸痛了下。
前些日子女兒的那一個電話帶來的懇求被自己無情地拒絕了後,君華承更加明白,父女間的裂縫,比起以前,更加寬厚。
微弱的燈光灑落在君華承的眼簾上,映入了前方那道嬌柔的身軀。
嘴唇輕微顫抖了下,略微有些沙沉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一年來……你還好吧。」
君鐵纓被白家姐妹接去明珠已經足足一年。
父女倆也有一年的時間沒有見面,只不過,如今見面了,也有種冷漠的氣息彌漫在兩人之間。
「比在這好。」君鐵纓努力地讓自己的眼簾保持著平靜,聲音淡淡地開口,同時緩緩地低頭,看著手指纏繞著的琴弦,嘴角不由自主地稍微彎起一絲弧度,她說的是真心話,比起這個冷冰冰的君家莊園,君鐵纓更喜歡的是明珠。
當一個父親听到女兒說別的地方別家好,那會是什麼感覺……
君華承從來不是一個把情感掛在臉上的人,但是這一霎,也不禁有種落寞淒涼的氣息彌漫渾身,許久,輕微地吁了口氣,眼簾閃過了幾分愧疚,胸口劇烈地呼吸了幾下,逐漸地平靜了下來,輕聲地說,「過幾天的家族會議……你要有心理準備。」
聞言,君鐵纓的手臂輕地一顫,琴弦撥出了輕微的聲音。
並沒有任何應答。
早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開始,君鐵纓便已經有了接受任何結局的心理準備。
見君鐵纓沒有出聲的意思,君華承內心暗嘆一聲,眼神猶豫了半會,開口說道,「家族會議的那天是你的生日,我想……在這兩天提前給你過生日。」
咻!
君鐵纓猛地抬頭,雙眸的平靜漠然瞬息間變得寒冷,一字一頓地出聲說道,「我從來不過生日!」
君華承渾身不禁輕顫了下,他沒想到女兒的反應依舊會這麼的激烈。
臉龐苦澀地抽搐了一下,沙沉的聲音響起道,「爸這輩子從來沒有跟你過一次生日,我……」君華承感覺心神從未有過的沉重,低沉著聲音道,「柔……鐵纓,給爸一個機會補償一下你吧。」
「你應該沒有忘記……」君鐵纓眼眸的寒意濃烈,情緒似乎陡然間變得有些激動,聲音帶著顫抖,「我的生日……是媽的忌日!」
提及亡妻,君華承感覺內心仿佛被一記重錘擊中一般,渾身劇烈地痙攣,似乎承受著一陣劇烈到極點的錐心劇痛。
雙拳下意識地緊握起來。
那是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彌補回來的錐心痛楚,注定了要追隨自己遺憾一世的心結。
當年,要不是自己在參加家族會議而忽略了妻子,才導致了那樣不可挽救的後果!
沉重的腳步趔趄了幾下,君華承的雙眸盡是愧疚,帶著濃烈的悔意,「我知道,當年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住你們母女兩人!」
若不是母親的忌日,或許,君鐵纓未必會每一年的家族會議都會回到君家。
「可是,我欠你母親的,已經無法再償還,鐵纓,難道你就真的不肯給一個讓爸好好地補償你一次的機會嗎?」君華承滿目瘡痍般看著前方,眼神早已經沒有了一貫的神采。
「而且……」君華承聲音一頓,沒有再開口。
「而且……」君鐵纓這時漠聲地開口,「這或許應該是我唯一能夠在君家待過的最後一個生日吧。」
君華承眼簾劇烈地一震!
眼皮仿佛沉重無比般閉了起來,極力地遏抑著內心的情緒,片刻方才徐徐地睜開,看著前方那一嬌柔的身軀,他清楚,女兒雖然無法如正常人般站立起來,但是,她的心思卻比任何人都玲瓏剔透。
她恐怕早已經意料到這一次家族會議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一天,遲早還是會來。
「我保證……」君華承聲音沉重地落下,「不管在哪里,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君鐵纓神色平靜,「我心若平靜,萬事不可害我;我心若起波,瑣事皆可挫敗我。」弦外之意,究竟自己面臨的是否傷害,都取決于自己的心態,對于君華承此刻給出的承諾,君鐵纓根本就沒有在意。
君華承的臉龐掠過了自嘲的苦澀,看著腦袋垂下對著古箏的身影,內心深處在隱隱作痛,女兒寧可終日對著古箏,也不願抬頭多看自己一眼。
房間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
君華承感覺嘴唇有些干涸,輕抿了下,旋即聲音低沉,徐聲說道,「你不願意過生日的話,爸也不勉強你。再有幾天才是家族會議。你也別整天悶在房間里面,我已經通知了成文,讓他過來陪陪你。」
「讓他滾!」
君鐵纓陡然間抬眼,聲音帶著銳利決絕,直接盯著君華承。
君華承眉宇一皺,嘆氣地搖頭,「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這麼抵.制成文?不管是家世還是相貌氣度,成文都很不錯,他……」
「不必再說了。」君鐵纓的聲音漠然,冷聲說道,「我不想听到任何關于有關這個人的事情!而且,我已經說了無數遍了,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嫁給沈成文!」
「就是因為那個蕭陽?」君華承突然間問。
君鐵纓眼簾一抹波瀾閃動而起,半響,淡聲地回答,「以前的拒絕,是我厭惡這個人。現在,是因為蕭陽!」絲毫沒有任何掩飾自己的內心,直截了當地回答。
君華承瞳孔不禁一縮,皺眉說道,「我查過蕭陽的資料,他只不過是區區一名復大的門衛……」
「你能不能不要永遠都掛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優越臉龐!」君鐵纓陡然間聲音擴大了幾分,聲音帶著一絲激動,似是咆哮,打斷了君華承的話,胸口急促地呼吸了片刻,繼而說道,帶著強烈的語氣,「門衛?門衛又怎麼樣?他比全世界任何人都好!什麼豪門公子,貴族子弟,跟他相比起來,什麼都不是!!」
君華承沒有想到提起蕭陽女兒會如此的激動,不禁一下子震住了。
半會,眉頭更是蹙起,沉聲說道,「你的處事閱歷不足,很容易被人所騙。那個蕭陽知道你的真實身份,說不準他是窺覬你是君家的人,才故意接近你。」
君鐵纓目光冰冷地盯著君華承,神色漠然之極,片刻,腦袋重新低垂了下去,縴細的手指輕輕地撥動了下琴弦,「請回吧。」
「鐵纓……」君華承心頭一沉,半響,聲音帶上一絲殺機,冷厲地響起,「如果是因為蕭陽你不138看書網,那麼,我寧可殺了此人!」
「這不正是你們做事一貫的手段嗎?」君鐵纓怒極而笑,眼簾中似乎彌漫出一種徹底的心碎,絕望,悲愴,似是肆無忌憚地大笑著,整個過程,眼楮都直直地逼著君華承,「蕭陽若死,我必會葬情。」
君若死,妾怎可獨活。
君華承的內心徹底地震撼了,渾身有種冰涼的感覺滲透起來,滿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女兒,這一刻,他終于徹徹底底地認識到,自己與女兒之間的鴻溝,已經是大得根本就無法彌補,更沒想到,女兒會為了一個男人,展露出這樣的一面……
決絕!
心頭無比的沉重。
此時此刻,君華承有種無比壓抑的感覺,仿佛一塊巨石重重地壓在了自己的心間,快要喘不過氣來一般。目光落在女兒的身上,卻是感覺無比的陌生。
捫心自問,自己這個當父親的,對女兒,究竟有了解幾分?
甚至連女兒喜歡吃的是什麼,君華承心中也沒有半點概念……
重重地嘆了口氣,聲音有些沙啞沉重,「你知不知道,爸能夠給你安排到最好的路,就是嫁到沈家。沈家是個豪門家族,絕對不會委屈了你。」
「我不需要你安排的路。」君鐵纓的心從回到君家的一刻就已經冰封了起來,目光冷漠無比,決絕地道,「相比要被沈家人推著走,我寧可爬著行,我寧可在地上爬著,爬出一條屬于我君鐵纓的路!」
君華承的內心連連地波動震撼著,心頭同時卻是震痛不已。
寧可爬著行,也不讓沈家人推著自己走!
「不管怎麼樣……」君華承根本已經想不出要用什麼話來勸自己的女兒了,唯有嘆了口氣,「還有幾天的時間,爸希望你可以好好地考慮一下。」
「我累了。」君鐵纓平淡漠然地低著頭。
君華承的雙眼落在前方,片刻,輕輕地收了回來,聲音夾帶著濃烈的苦澀,「好好休息吧。」說罷,輕緩地轉身,微弱的腳步聲音響起,背影朝著門外走……
這時候,君鐵纓輕輕地抬頭,看著前方逐漸消失在門外的背影,眼簾一陣波瀾輕輕地揚起,又逐漸地平靜。
房門無聲地關上。
君華承轉身,看了一眼身後冰冷的這一扇門,眼眸一陣復雜的神色閃過,喃喃地自語了一聲,「柔纓,就算爸不為難蕭陽,可是,君家……不止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