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塵 第一章 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作者 ︰

深秋的霧雨飄搖不停,似乎是要把這半月的憋屈,一下噴涌而出,竟這般淅瀝著下了一整天,偌大的獨客踞,被霧雨包圍,朦朧如仙境安詳地坐落在這群山之間。

陳莫凡昨夜被高天縱捉弄,又喝下了迷魂蠱,這淅瀝秋雨卻正是一劑良方,漸漸將體內欲意強壓。扶沐羽卿回房後,便一直獨坐在堂內,喝著酒窖內珍藏的竹葉青。

恍然間夜幕又已降臨,眾人經過昨夜一戰,皆已是筋疲力盡,竟迷迷糊糊昏睡了一天,直到入夜,才陸陸續續清醒,下樓進客棧內堂。

「昨夜月明星稀,深夜微涼,又是夜黑風高的,也不知某些人有沒有趁人之危,做出一些欺負小女孩兒的事,哦!」林似霰走在前面,雖然沒有看著朱煦,但顯然是為昨夜二人共處一室之事心有余悸。

陳莫凡心道︰「只怕這朱煦又是一臉無奈地跟在後面。」

朱煦搖頭看了看她,又低頭望著樓下正在喝酒看著自己這出戲的陳莫凡,眼里甚是羨慕。

「沐姐姐,你說一個人要是這般趁人之危,他還算不算個男人啊?」林似霰也不回頭,隔空對著身後的沐羽卿道。

沐羽卿此時正看著樓下灑月兌喝酒的陳莫凡,許是陳莫凡听到林似霰叫她,竟也抬頭,一眼便望到她,沐羽卿心下一振,只是痴痴地看著他,他卻不做留戀,立即收回目光,猛喝一口竹葉青。

林似霰見沐羽卿沒有回答,便一個轉身,對著緊貼身後的朱煦道︰「朱公子,你覺得呢?」

朱煦痞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林家大小姐!」說完便欲擦身而過。

林似霰移步攔住他,道︰「只怕有些些人做賊心虛,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自以為俊逸瀟灑,風流倜儻,我看也不外如是嘛!」

「哦,是嗎?我怎麼覺得是有些人自以為美若天仙,沉魚落雁,卻總想著些有的沒的,認為天下男人都拜倒在她腳下啊!」朱煦說完笑著看著一臉憤青的林似霰,又湊近她耳畔輕聲道︰「其實她自己不知道,她潑辣的樣子有多凶惡呢!」

「你……」林似霰憤怒的眼神幾乎已將在場的所有人燃燒,唯獨朱煦卻不為所動,反是負手而立一臉自得。

林似霰看著他自得的表情,仿佛想到什麼,突然一笑,湊近他道︰「我怎麼好像記得,昨夜某個人突然怕我靠近他,臉色發紅,身子發燙,最後忍不住提壺灌頂,倒得自己一身水呢?」說完眼神尖銳地看著他,仿佛道︰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舒服!哼!

陳莫凡正欲喝酒,听林似霰這麼說,看著朱煦一笑,心道︰「難怪你衣褲濕透,原來是被佳人所迫。」心下一振,不由自主地看著樓上也滿是笑意的沐羽卿,沐羽卿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向他望來,陳莫凡只覺一時懊悔之意涌上丹田,急忙地收回目光。

沐羽卿見他看著自己,心里忍不住喜悅,卻又見他總是閃躲,暗自不解地嘆了口氣。

朱煦正盯著離自己相距不過一尺的林似霰,眼神冷冷的。卻又突然一笑,眼神又溫柔起來,似是甚為得意。突然伸手攬住她腰,一把貼近自己,只是一笑。

林似霰看他突然一溫柔,心下也是一驚,見他突然抱著自己,頓時亂了方寸,連忙推開他想要抽身,朱煦卻抱得更緊,劍眉一緊,甚是嚴肅。林似霰心下一熱,朱煦皺眉不說話時,總給她一種神秘而英偉的感覺,總讓她心里特別緊張特別翻騰。

「你……你放手啊…」林似霰柔聲道,已不敢看他眼楮。

朱煦卻緊盯著她,詭異道︰「你不是總說我,佔你便宜麼?既然你那麼想,我就只能成全你了!」說完便湊近她,林似霰見他突然湊近,眼楮緊閉,眉毛一蹙,輕聲呼吸著。

朱煦卻突然收住,盯著她,冷笑了兩聲︰「哼,哼……」

林似霰睜開眼,想是他竟然又捉弄自己,怒目相視,道︰「朱煦,你,你放開我!」

朱煦笑了一聲,看著她已現在樓梯邊緣,又看了看陳莫凡,陳莫凡只是一笑,心領神會,于是慢慢放下酒杯。

「你確定要我放手?」

「廢話!」一說完,便蹬腿用力踩了朱煦一腳,朱煦猛然一疼,突然松手。

林似霰本就站在高處樓梯,一蹬腳便未站穩,一下子反身倒下。

沐羽卿看見林似霰一跌,也不及多想,更沒有看到正移行幻影而來的陳莫凡,便一下躍下,接住林似霰,將她借著自己的力推回朱煦身邊,自己卻猛然栽下。

沐羽卿閉上了眼,等待落地一刻,粉身碎骨般的疼痛。

「沐姐姐。」朱煦一把接住落定的林似霰,林似霰轉身,竟看到沐羽卿突然跌下,心下一驚。忽然見她身旁之人,才輕了舒一口氣。

沐羽卿只覺身子一緊,仿佛安臥在一團棉絨上這般舒適,好熟悉的感覺,像夢中他抱著我一般!沐羽卿想罷睜開眼,還沒看清是何人,卻只覺心里一緊,赫然正是陳莫凡。

原來之前朱煦與他相視一眼之時,陳莫凡便已心領神會,朱煦是想教訓一下林似霰,托自己幫忙接住她,是以他才放下手中酒杯,待時而動。卻沒想到,沐羽卿一時心急,陰差陽錯地跌落在他懷里了。

沐羽卿痴痴地盯著他,只覺這份感覺似曾相識。陳莫凡不敢拖延,救下她立即將她放下,也不敢正視她,只是點頭微微一笑,便離開回坐上喝酒,一語不發。

林似霰見他這般冷淡,心想昨夜應該只是自己自作多情,才做了那般纏綿悱惻的春夢。也不說話,只是回笑一下,愣在原處,不知作何。

林似霰深吸一口氣,背對著朱煦,柔聲道︰「朱煦。」

方才驚魂一刻,被朱煦作弄,又看沐羽卿差點因自己受傷,林似霰此刻已是怒火中燒,眼神俱是氣憤,只可惜朱煦看不到,因為她此時正背對著他。他當時要是看到了,一定不會還是一臉痞笑地站在她身後的,因為接下來這一拳打腳踢,林似霰幾乎用盡了十六年來所有的力氣,狠狠地痛毆了他一拳。林似霰痛快一笑,也不轉身,下樓去了。

朱煦痛的出不了聲,只是捂著肚子,抖著手指著她,好不容易顫聲道︰「你……」

林似霰跑到沐羽卿旁,拉著她就是一翻左瞧右看,見她毫發未傷這才安下心來,嬌嗔道︰「沐姐姐,你沒事吧,我……你要是為我受傷了,我,我會難過的。」

沐羽卿婉爾一笑,只是又看了看陳莫凡,眼神迷離。

昨夜本就未進酒菜,今天又是補眠了一天,反而更餓了。七個人如今環坐在桌前,只是盯著眼前數壇竹葉青和喝著這竹葉青的陳莫凡發呆,眼神呆滯,四肢乏力。唯獨陳莫凡一臉自然。

見眾人只盯著自己,陳莫凡漸漸酒杯,無奈道︰「你們,喝啊!」

一語說完,他們卻同時尷尬擺手,齊搖頭道︰「不不不不,不用,不用。」

陳莫凡不好意思一笑,舉杯又準備一飲,誰知眾人又是突然齊看著他。

陳莫凡只得又放下酒杯,忐忑道︰「你們,怕這酒有毒啊?放心吧,我,我聞過了,而且,我也喝到現在了。沒事,喝吧!請。」眾人還是搖頭不語。

林似霰終于忍不住道︰「書生,你……」一語沒道完,愣了一下,接著道︰「其實我們是想問你,你會不會做飯啊?」

眾人一听一下子齊齊點頭。

昏暗的獨客踞內,後屋亮起了一盞明燈。陳莫凡熟練地操弄著酒菜,燈光下影射在牆面上的身影,俊朗而敏捷。

沐羽卿站在門前,望著他,心中不由欽佩,他的才學,他的武藝,他的智慧,他的俊逸。慕然想起昨夜夢中的纏綿,肌膚之親,手中的溫熱是那麼的真實,只覺那一刻,他們是完全屬于自己的。

「沐姑娘,沐姑娘?」陳莫凡看著門前痴愣的沐羽卿道。

「需要我幫你做什麼麼?我雖然不會做菜,但這些東西我都知道的。」

陳莫凡看著燈光下雙頰暈紅的沐羽卿,眼神閃爍道︰「好啊,那就坐在這里欣賞我的手藝怎麼樣?」

二人相視,沐羽卿心下一熱,婉爾一笑點點頭,道︰「沒想到你功夫那麼厲害,竟然還會做飯呢。」說完坐到一旁,柔情地看著他。

陳莫凡只是一笑道︰「我會做這個啊,都要拜一個女人所賜,我這輩子就栽在她手里了。」

沐羽卿見他嘴上雖是這麼說,臉上卻很是幸福之意。強忍著笑意說道︰「她,對你一定很重要吧。」

陳莫凡認真地點了點頭,抬起頭道︰「她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女人。」想到今日已是天各一方,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陳莫凡竟不由得眼圈已紅。

沐羽卿此時已是完全愣在那里,看著他一字一句說著自己最重要的女人,只覺一顆懸著的真心,頓時失去了方向,噗 著,亂撞著,一時不知該怎麼接下去。只能起身準備離開,誰知手一滑,竟不小心打碎了手旁的一罐鹽,愣在原處,不知道該怎麼辦。

陳莫凡見了,立即走過來,拉起了她的手,忙問道︰「你沒事吧?」

沐羽卿心下一驚,急忙松開他手,慌亂道︰「我,我出去幫你重買一罐。」

「這里是荒野,哪有賣家?」

「我,我去店里其他地方找找看!」也不回頭,便快步走了出去了。

沐彤此時正準備去找沐羽卿,見她慌亂地跑了出來往門外走,忙拿了一把傘追了出去。

「姐姐,姐姐。」

沐羽卿一下子便跑到了門外,任這秋雨飛舞在她群邊、腳下。這是她第一次有這樣失落的感覺,第一次沒有把事情完美地處理好而是選擇了逃避。

「我?我這是怎麼了?」沐羽卿看著黑暗中漸漸迷蒙的細雨痴問到。

「姐姐,你沒事吧?」沐彤趕過來,為沐羽卿撐起紅傘。

沐羽卿輕嘆一口氣道︰「沐彤,我怎麼會這樣?我不是這樣的。我為什麼會緊張?為什麼心里突然覺得空空的?我……我為什麼要逃走呢?啊?」

沐彤看著滿臉緋紅,不知所措的沐羽卿,仿佛明白了什麼,心道︰想姐姐這樣孤高清傲、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也逃不了這一個「情」字!一笑道︰「姐姐,你真的不明白麼?」

沐羽卿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沐彤握住她的手道︰「你,喜歡上他了!」

沐羽卿雖然心里有這樣的感覺,但沐彤突然說出來,心里仍是一緊。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傻傻道︰「我,喜歡他?」

「沐彤,這就是喜歡嗎?你不會錯?」沐羽卿眼神漸漸迷離開來。

「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方才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姐姐突然跑出來的表情,我猜想,他一定是提到了別的女人。」沐彤看著她,見她的臉滿是震驚,看來自己猜的不錯,又繼續道︰「姐姐,你知道你方才的臉色麼?」

沐羽卿模著自己的臉,急問道︰「啊,是不是很難看?」

沐彤抓住她的手,從臉上拿了下來,笑道︰「你的臉上寫著兩個字,叫——吃醋呢!」

沐羽卿又是一驚,急問道︰「那,那我該怎麼辦?我總覺得書生對我還是蠻冷淡的。」

「這個嘛……」沐彤湊近沐羽卿耳邊,輕聲說著。

一份滿是朦朧的少女情懷,漸漸蘇醒在這深秋淅瀝的細雨中,在一陣陣迷幻的耳語下,萌芽。

「哇,好……好淡啊!書生!」林似霰咬了一口獅子頭叫道。朱煦一听,連忙拱了拱她的肘,示意她不要說。

林似霰見桌上幾人都用著尷尬的眼色看著她,又急忙道︰「不是了啦。這桌菜看起來真的很好看!」

「但就是太淡了,是不是?」書生一笑道。沐羽卿也是尷尬一笑,畢竟是她錯手打落的鹽罐子。

林似霰听他這麼一說,也不客氣道︰「我說的吧,這菜真的太淡了。你不喜歡放鹽啊?」

沐羽卿委婉道︰「這都要怪我,一不小心,打翻了。」說完偷偷望向陳莫凡一眼,見他沒有看自己,只覺心里空空的,勉強低頭一笑。

「你們?」林似霰奇怪一問,突然詭異地笑道︰「你們不會,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吧!沐姐姐?」一語說完,對著二人輕眉一挑。

「沒有!我們什麼事都沒有。」陳莫凡斬釘截鐵道。沐羽卿此時已經笑不出來了,沒想到他那麼堅決,不願與我扯上這情,也許是我太過自作多情了罷,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堅持,讓自己受傷呢?

林似霰還不放過二人,一笑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眾人听了,望著二人皆是一笑。除了三個人︰陳莫凡、沐羽卿還有,陳德。

陳德見沐羽卿臉色不好。起身為她披上了雲絲披風,對眾人道︰「霰兒,你的玩笑有點過了!我們現在還是談一談明日前往驛站的事情吧!」一語說完,用防備的眼神看了看陳莫凡,陳莫凡見他眼神,似有妒意,不由心下一沉,對他只是付之一笑。

眾人見了,心領神會,只嘆這一路上,這三人之間,恐怕不會太平了。

高天縱柔情地看著沐彤道︰「今日我們大家結伴同行,也是有緣千里,接下來的一路上匪盜猖獗,我們還得齊心協力。」說完看著陳德和陳莫凡。二人只是相視不語。

林似霰見如此尷尬,連忙接到︰「對!對……」說完又推了推朱煦。

朱煦一愣,也接著道︰「啊……對,對對對,相逢即時有緣!來這杯酒,朱煦敬各位一杯,來!」

眾人見朱煦舉杯,想到如今已是同舟共濟,有緣相聚,心下均是喜悅,同起身,七個酒杯緊緊的踫在了一起。

然而陳莫凡的眼神卻漸漸被一層迷霧慢慢侵襲。

看著陳德對他與沐羽卿一臉防備的目光,突然想起陳德昨夜驚訝的表情,他果然是跟著一個人到了樹林,而且是他認識的人,沒想到反被高天縱假扮利用了。那個人又會是誰呢?他說是錦衣衛,到底是隨便一說還是果真如此呢?他與鏢局王政開總鏢頭的相互指責,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

陳莫凡又看著滿臉幸福的沐彤旁,神秘莫測的高天縱,他的折扇不見了,但那個黑白兩道都在爭奪的名冊應該還在他身上。他是朝廷的人,這次為何只派他一人行事?或者,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人?昨夜偷襲他的黑衣人又是誰?但他們用的卻是同一種劍——龍盤腰劍。

還有朱煦,他是錦衣衛的都指揮使,又為何隱瞞自己身份,不讓沐羽卿林似霰等人知道?

陳莫凡拿起一杯酒入肚,緩緩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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