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這樣已經過了多久,青鳶靜靜地坐在地上,目光游離神情渙散。腳邊被鮮血浸染過的土壤早已由鮮紅變成暗黑。
她動了動手指,擴展的瞳孔漸漸收縮,終于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更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在她眼前那個曾經最愛的人類抱著她的軀體倒在她的腳邊。看著那個被一劍穿心的女子,她即熟悉又陌生。
那是她,但是她卻無法相信這一切。
她死了,被她最愛同樣最信任的人殺死了。甚至至死那個男人都沒有告訴她,他殺她的原因。就因為她是妖嗎?而他道淵,她最愛的男人,在將利劍刺進她的胸膛後,抱著她的尸體拔出那把透過她身體的長劍自刎。
一把劍兩條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去了。就這麼去了幽冥之地,難道這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嗎?不,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
至少告訴她原因,至少讓她知道她必須死的理由。
「回答我,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青鳶爬到道塵的尸首邊,想要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起,然而她的手指卻毫無阻礙的穿過他的身體。
原來,原來這就是死亡,青鳶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心中除了苦,還是苦。
「至少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青鳶蜷縮著坐起伏在膝頭痛哭。然而鬼是沒有眼淚,干澀眼眶中流不出一滴眼淚。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留她一個人在這里。
她無法忘記他看她最後的眼神,那里面明明帶著不忍以及掙扎。可是為什麼你還要這樣做。大丈夫敢作敢當,殺了她又不敢面對她嗎?兩個人的尸首邊為何只單單留下她一個人的魂魄。
青鳶茫然地坐在她和道塵的尸首邊發呆,該怎麼辦?就這樣死掉真的很不甘心。不,絕對不能就這樣自暴自棄。要找到道塵。無論如何她都要知道為什麼,那個曾經對她海誓山盟的男人為何最終會對她刀劍相向。
她站起看著腳邊這兩具相擁而死的尸首,心里說不出的怪異。留戀嗎,在意嗎?她說不清楚,只是她知道這里不再會是她的歸屬之地。因為意識到已經無可挽回。她的心情反而可以慢慢平靜下來。
「呀!***,你可終于是醒過來了?」
意料之外的聲音讓青鳶渾身一震,她轉過身只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扎著雙馬尾,穿著一身白衣,坐在不遠處一棵老槐樹的枝上,前後晃動的雙腳。只是那僅僅一指粗的樹杈怎麼看也不像可以支撐起一個少女的體重。
這個女孩絕對不是普通人,單憑她可以看到自己這一點就可以說明。
女孩伸了個懶腰,一個翻身從老槐樹上一躍而下。動作輕盈地像只翩翩起舞的白蝴蝶。像她這樣年紀的女孩子,生得可愛,活潑靈動,無論做什麼都是那麼令人賞心悅目。
然而隨著那少女的接近,青鳶只感覺到一陣陣的陰冷,莫名的恐懼一點點的參透進她的靈魂。似乎要將她的身體凍結。死亡並不意味著失去一切感官。至少青鳶明白了,在面對同類時那些感知還是會從記憶深處浮起。然而這種感覺很快便消失,讓青鳶有種錯覺那只是她死後感覺的一瞬間的錯亂。
白衣少女自來熟地握住青鳶的手,皺著眉頭拖著她向前走,邊走邊自語道︰「真是麻煩啊。」
還為搞清楚白衣少女的意圖,女孩便自顧自的說起教來︰「***,凡事看開些,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到了地府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這一輩子就這麼結束了。什麼情啊,愛啊,仇啊,恨的,通通不記得,安安心心的投個好人家……」
這孩子的年紀原本比青鳶小得多。卻是以一副長輩的口吻勸說著青鳶,那感覺十分的怪異。青鳶听得一頭霧水,雖然隱約猜出了這女孩的身份,但是與她想象中的差距實在太過巨大,如此明顯地事情青鳶反倒是有些不太確定。
「你是誰?」
走在最前面的少女一個踉蹌差點跌打,她轉過身氣鼓鼓地看著青鳶︰「我是白無常,白——無——常!身為死者,難道你就一點自覺都沒有。「
白無常,這和她想象中並沒有太大的出入,但是她無法想象堂堂的無常大人居然是一個還未及鬢的少女。這位白無常大人原本就有點嬰兒肥,再加上此刻生氣時鼓起的臉頰,讓少女的臉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可愛的包子。
但是這位大人的確是無常使,青鳶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只是這位大人實在是太年輕,身上即使帶著一絲威壓,也被她的外表削弱了許多。
無常!她是來帶自己回地府的吧,傳聞中的勾魂使者都是長成她這個樣子的嗎?
「你知道道塵在哪里嗎?」。意識到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白無常,青鳶忽然覺得或許這少女知道道塵的下落,那個男人在她之後死,卻在她醒來之前消失。
「道塵!是誰?」白衣少女眨著無辜的雙眼,確實像不知情的樣子。
難道道塵是自己離開,又或者是被其他的鬼差帶走。但若是後者,為何那人沒有將自己一並帶走?
「別想那麼多,人都死了,盡想著生前的事有何用?倒不如好好考慮自己下輩子如何過得自在些。我叫白術,當然你可以不必記著我的名字,因為下輩子一定記不住的。但是現在一定要听我的話,至少在我將你送到奈何橋邊以前。」
「可是那樣我就見不到道塵。不行,我要去找他,必須要找他,他不能就這麼殺了我卻連一個解釋都沒有。」
「解釋,小姑娘,冥界每天都有那麼多的冤死之人。哪來那麼多的解釋。」
「不!」青鳶想掙月兌,卻不想那個白術的年紀雖小力氣卻非常大,青鳶掙扎了半天也沒能從她手中逃月兌。
「好吧,好吧。小姑娘。我知道你死得很冤。但是死人要守死人的規矩。你要找的人若是早一步去了冥界,對你有愧自然會在冥界等你,對你無愧自然直接轉世投胎。你又何必執著這些?換而言之你若是就這麼離開,天下之大你又如何尋到那人,若是那人早已回到地府,久候你不到早一步投胎,你又該如何?」
這話說得的確有幾分道理。剛剛受到死亡的打擊,青鳶腦子還有幾分迷糊。只是心中有個聲音在隱隱告訴她,他一定不會這麼絕情,他一定會等她,一直一直。
「我跟你走。」
下了這個決定似乎將她靈魂里所以的力量都抽走。前途似乎一片黑暗。而她則像是暗夜行舟不知前路,亦不知是何時才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白術莞爾一笑不再接口,默默地走在前面。青鳶發現不知何時從那她的袖口里伸出一條白色絲帶,一直延伸到自己的手腕上。青鳶嘗試著扯了一下,發現系得很牢,同時絲帶本身也很扎實。這是無常用來防止魂魄不願意離開人間而準備的嗎?
不過對于青鳶而言,去地府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無論白術說得是不是實話,她都要在那里找到道塵,一定要在他喝孟婆湯以前找到他,問清楚一切。
然而事態的發展總是不遂她的願。白術似乎並不急著趕回地府,青鳶不知道是否由于白術的關系,光天化日之下她沒有感覺到一絲不適。
白術的行動看起來毫無目的,她總是在人口眾多的村鎮里轉悠,有時也會特低去看望一些重病的患者和年事已高的老人。直到多年以後青鳶才明白,地府的鬼差是無法得知生命會在何時走到盡頭,無常們的日常工作就在密切注意這些隨時有可能死亡的生命,以便于將他們的靈魂第一時間帶回地府,當然若是遇上像青鳶這樣的例外,她們也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做出反應。
青鳶一直掛念著道塵,一路上不停催促白術早些會冥界。然而青鳶越是催促,白術的速度越發放緩,意識到這些後青鳶只能強忍住催促白術的想法,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青鳶不再催促以後,白術似乎只是例行著公式走個過場。她的動作變得很快,青鳶跟在她身後有種飛躍的感覺,她從不在一個地方駐足長留,往往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就離開。直到最後她們來到一間茅草屋前。
屋子周圍用籬笆圍成一個小院子,院子里種著一些蔬菜。一個古稀老人躺在一把藤搖椅上前後晃動著。白術靜靜地站在籬笆外看著那個合著眼的老人。不自覺的伸手扣住籬笆。作為白無常的她只要她願意,便可以觸踫她想觸模的一切,只是沒有一位無常會去觸模生靈的,這不僅僅是因為明令禁止,更重要的是兩人世界的人永遠都不要有交集才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
從白術的眼楮里,青鳶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充滿眷戀的眼神實在是太熟悉。她有些詫異的看了這個外表只有十三四歲的女孩一眼。那個老人和這位冥界的白無常有著怎樣的關系,卻不是請鳶可以想象得出來。
「那個人,就快死了。」
白術依舊看著那老人,目光沒有移開一絲。青鳶不知道白術的這些話是有意說給她听,還是只是單純的自言自語,所以她沒有答話,只是做個安靜的听眾。
「那個人是我以前的搭檔。只要他死了我們又可以像以前一樣一起工作,一起……」這句話似乎是解釋,只是白術說的時候手指不自覺地握緊籬笆,而後又松開,反反復復做了幾次。
「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青鳶不明。
「因為啊!因為你是絕對不會記得的。」白術俏皮一笑,慢慢松開握住籬笆的手,「人啊,無論是以何種形態,都希望可以長長久久的存在下去。但是該松手時必須松手。」
白術的神情變得認真,目光深邃的望著她的前任搭檔。
籬笆內從茅草屋里走出一個三四歲的稚童,張開雙臂女乃聲女乃氣的沖著老人喊道︰「太爺爺,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