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術走後天很快亮了。為了躲避可以對她造成傷害的陽光,青鳶早早的躲進室內,忙起了她每日必需工作。
做飯對于一只鬼而言,即使是擁有身體,依舊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首先必需克服對于火焰的恐懼,以及減少火焰對于她的傷害。再者由于沒有味覺,她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根本不能判斷自己做出來的食物是否符合人類的口味。
不過幸好幾年前她遇到了一個人類,在那人的幫助下,她學會了很多人類的生存技巧,其中還包括如何做出符合人類口味的料理。
安白早早的醒了,他並不知道青鳶在昨夜成功地侵入他的夢境,所以對青鳶的態度還是沒有改變。青鳶也知道他並不是討厭自己,只是不滿意她為他做的安排。昨夜白術走後,她想了很多,也考慮了很久。她知道她必需為此做個了斷,為了她和他的未來,她必需拿出勇氣面對她的過去。
總有一天安白會發現真相,他會記起她是誰,隨之也會知道她不是人類這個事實。現在她可以隱瞞,可以阻止他通過其他渠道來提前知道這一切。但是她可以限制他一輩子嗎?顯然這行不通。紙是包不住火的,真到了那一天,她該怎麼辦,當他知道了真相後,會對她現在的所作所為是何感想?
她的顧慮,她的憂患,終有一天會爆發。到時候她該怎麼面對!青鳶不知道,也不敢去想,但是她很清楚一味的逃避只會是事情越來越糟。她只知道在有關于安白的抉擇上,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做出選擇的是他們兩個,而不是由她一個人專斷獨行。
也許是因為經過了昨夜那場夢,付安白對青鳶的態度不再那麼生硬,至少他願意自己走出房門,願意坐下吃青鳶親手為他做的早餐。
看著桌上的稀粥以及幾碟腌制的小菜,他困惑地看了坐在他對面的青鳶一眼,而後又迅速垂下頭,從那一瞬間的眼神交匯中,青鳶讀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他究竟在想什麼?不滿意她做的早餐嗎,如果不滿意為什麼不說出來?可是看他的樣子吃的很香,不像是討厭她做的飯菜的樣子。不,也許是因為這兩天他沒怎麼吃東西的原因,據說人類在餓急的時候,可是連樹根草皮都不放過的種族。或許,或許他這樣只是餓極了。
吃完飯付安白還是一言不發,他默默地收拾學堂所需要的物品,似乎準備直接去學堂。
他這是怎麼了,是已經放棄了他那想去學道的想法,還是只是對她的安排妥協?
但無論是那一種,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但是該怎麼開口,該怎麼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說出來,好多事情她不能說,現在還不是點破的時候。究竟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決定,她好頭疼。
沉默在他們兩人之間蔓延,一旦沉默成為一種習慣就很難打破。他和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上一句話。青鳶知道這樣想去絕對不行,她必需為改變做出努力︰「咳!安——」
此刻已經背起書包的走到大門前的付安白,忽然回過身抱住青鳶的腰,這個突如其來的沖擊讓青鳶往後退了幾步才止住了這股沖擊力。
他瘦弱的身板堪堪夠到她的月復部。而他卻順勢將臉埋了進去,用著貓兒般的聲音小聲說著︰「對不起,青姐。」
由于隔著衣服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含糊。但是他的道歉還是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她的耳朵里。不知所措,除了這個她沒有其他的感覺,缺乏感知的她已經快要忘記如何感動。
安白的舉動卻是觸動了她的內心,可惜她的心早已枯死。無法搏動的心髒除了一次次緬懷過去那種感動過後的殘留下的感觸,再也無法體會如此強烈的感情。「感動」一詞一次次撼動她的「鐵石心腸」,除了余震。她的心髒再也沒有其他感覺。
她痛恨著這樣的自己。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感動,她的心髒應該顫動,甚至為了配合氣氛她還應該感動地流淚。可惜她干澀的眼眶里什麼也沒有。她唯一可以做的只有緊緊地抱住他,同時還要在心中一遍遍訴說,千萬不要用力過度,你沒有感覺,不知輕重,所以絕對不能因為自己的「無感」而傷害他。
「怎,怎麼了!」幸好,幸好她還會哽咽,幸好她的身體還沒有忘記這一點。
安白依舊把自己的臉深深的埋在她的腰間︰「青姐,我——我不該不听你的話,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不該和你發脾氣。」
他……青鳶感覺纏在她腰間的手臂越來越緊,第一次他對她如此主動,這不是在夢里,這是真實的。她從來沒有如此奢望過,但夢中的場景卻在現實中實現。
她解開安白纏在他腰間的手,輕輕推開他,動作小心地生怕傷著他。她蹲,讓自己視線盡量與他的平齊,以便可以將他臉上的一切神情更清楚的印在腦海之中。
「我並沒有生氣,因為我知道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也沒有征求過你的意見,就擅自替你做了決定。實在對不起。」她頓一下,感覺到他的身體慢慢變得松弛,深邃的黑眸子里隱藏的堅毅,似乎也有所融化,「這句對不起,原本應該早些對你說的,只是!只是……」
「青姐。」付安白抬起頭直視青鳶的眼楮,四目相對似乎要將她的心神吸入那漩渦之中,「你不該對我說對不起,我知道我還是太小,你為我做的決定沒有錯,只是我不喜歡。但是現在的我無力去改變什麼,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我——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而活。」
他就這麼自然如此坦然的直視青鳶。看著他那清澈的眸子,她覺得自己似乎在三伏天被人硬生生地拖到空地上,退去所有可以遮擋之物,任由那毒辣的陽光侵蝕著她的身體。炙熱的陽光將她烤成灰燼,而她卻避無可避,藏無可藏。
她該怎麼辦,即使真相總有一天要大白,她還是不希望那一天會那麼早到來,如果他將來去學道,那麼他們這一世是不是又會落得和上輩子一樣的下場?
可是縱使有萬般苦楚,她還是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吞。看著如此真誠、如此渴求的眼神,她又怎麼忍心拒絕。難道將來他成人以後,下定決心去學道,她又能夠阻止得了嗎?
想通了這一點,看明白了這一切,她唯一苦笑著點點頭,對他說句違心的「好。」
付安白終于在得到這句肯定的答復後笑了,沉了幾天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牽著青鳶的手,將她拉回屋子,讓青鳶穩穩地坐在椅子上。
「青姐,你放心,我自己可以上學堂的,你的身體不好,還是不要見光的好。我答應你我會好好听夫子的話,不會給你和夫子添麻煩的。」
這話確實很貼心。可是這些根本無法填補他在她內心深處造成的恐懼。他的那顆執著于修道的心,像是一顆種子將恐懼深深的埋進她的內心,她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發芽,什麼時候會抽枝,更本不知道何時會開花結果,而這結的果又究竟是苦還是甜。
望著付安白遠去的背影,她沒有跟著出去,因為她知道那個孩子已經長大了,他的內心已經不是一個九歲的孩子,他有思想,有自己的主見。她不能干涉也不能阻止他的那些想法。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會越來越成熟,到那時他會完全月兌離她的掌控。
怎樣才能不回到上輩子,重復那個悲劇。
誰來告訴她該怎麼做。她伏在桌上,將頭埋進臂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