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臘寒已過,冬冷在逐日消退著,屋檐上殘留的積雪在陽光的沐浴下漸漸消融。昨日一夜東風過,院中的梨樹已如爛漫春花般綻放,仿佛正是早早預知了今日這多日未見的晴方好要到來一般,笑迎這即將消逝的暖冬。院中梨花,寒風過,滿地落,添雪景。人,倚欄桿,嘆人事,形影相吊。
「紅菱——」司徒景明終是無奈地長嘆一聲,將仍舊與往日一樣在屋中照料已躺在床榻之上半月之久的鳳嵐的紅菱喚出。
紅菱聞聲匆匆跑出來,「老爺——」紅菱敬畏地欠身,因跑得太急,未來得及擦干的手在外袍上好生擦了把。
司徒景明看著因日夜照顧鳳嵐而亦略顯消瘦的紅菱,再往戶牖看去,望見床榻之上合目的女子,這半個多月來,她從未有過多余的動作,吃了睜眼,合眼,甚至連咀嚼食物都未曾甘願動過,僅是喂食些湯水靠以支撐性命,如今半個多月下來,原本美靈的雙眸已全然失了亮色,雙目深深地凹陷進去,本就薄弱的身子越發地瘦骨嶙峋。
「小姐如何了?」若說無情,畢竟是這世上僅有血緣關系的人,又是曾經自己自愛的女子的骨肉,司徒景明怎得能狠心眼看著與司徒鳳這般相似的人兒在自己的眼下送命。這些日子來自己本是鐵打的心亦是見不得她這番模樣的自殘下去啊。
「小姐她……」紅菱疼惜地回頭看望屋中床榻上的人兒,淚水兒欲要落下,「小姐她還是那番模樣,不說話亦不吭聲,連粥食都不願得吃下,一到夜里入睡前還會流淚。女婢真怕,怕小姐她,她……支撐不了多久了,老爺……」話到最後已哽咽出聲。紅菱日日替司徒鳳嵐洗漱換衣,清楚地感覺到那個日漸削瘦的身子是多麼可怕。她都不敢輕易用力,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將她哪兒傷著了,有時替她換衣時稍稍將腰帶系的緊了些,第二日便會留下一道淤青,讓人看著怎得不心疼。
司徒景明一听到紅菱的擔憂,身子不由得一僵。這些日子來,原本精神風華的司徒景明竟幾日間仿若蒼老了幾十歲,原本一頭烏發中已生出了好些許華發,面色亦是清瘦下來,然而下人亦是誰也不敢多嘴好言相勸。
司徒景明看著屋里的人,喃喃自語道︰「小鳳嵐啊,你這是在逼逼舅舅嗎?」。終是無奈地長嘆一聲,老眼中已泛起水光。他轉身,望向院中正在飄落的梨花,背對著紅菱,道︰「我要回錦州好些時日,約莫要個把月,你且好生照顧好小姐,有任何時就告訴管家。其他下人,我見著這府中近日晦氣的緊,我會命管家撤了,你且代我去選些些丫環來府中吧。」說罷,已不忍再回頭地快步離開。
院中,徒留下紅菱一人,痴愣地站在這日頭下好生消化司徒景明這番略帶莫名其妙的話。之前司徒景明是有離開過,但從來不與他們相告,更莫要說離開多久了,且時常僅是兩三日。而這無厘頭換下人的事,更讓紅菱驚愣。司徒景明把他的眼線都撤走了,就不怕……
思及此處,紅菱一個機靈,立刻喜上眉梢地激動地一躍而起。馬上轉身奔往屋中,邊興奮地叫喊道︰「鳳嵐小姐!鳳嵐小姐!我們可以見到秦公子了!你可以見秦公子了!有救了,小姐你終于有救了!」
紅菱激動地拉起鳳嵐的手,眼淚已激動地「啪嗒啪嗒」地浸濕了鳳嵐的袖口,水霧朦朧了眼,未能仔細瞧見,床榻之上的那雙沒有焦距的眸子微微轉了角度,水意潤濕了干裂的眼角。
「鳳嵐小姐,老爺說要離開個把月呢!還讓人把所有下人都撤走了,讓我自個兒挑些新的下人。老爺他終于願意放手了啊!鳳嵐小姐,你听到沒有?老爺願意放手了!我們可以將秦公子找來了!」紅菱又哭又笑地拉著鳳嵐,激動地絮絮叨叨不停。
那一日似乎是這個消息讓床榻上的人動容了,她竟難得地好生吃了一整碗的稀粥。
三日過去了,府中下人皆如約換成了新的,而派去秦府的人卻遲遲未有消息。只有下人來報,當他們快馬加鞭到達秦府時,秦府的下人告知,秦風冽恰在他們前一日離開了府邸。且那些日子來,秦府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秦府中,秦風冽的爹爹,似乎被檢舉因官商勾結,賄賂當朝丞相而鋃鐺入獄,連帶著秦夫人亦是一同株連。秦俯生意在短短三日間被工會以及沈家打壓地一蹶不振,待到雙鳳族人得知趕來時為時已晚,而秦風冽在一夜間再次消失。錦州大街小巷皆在謠言肆意,秦風冽無情無義,不願將手中生意交由他父親手中,狠心勾結官員惡告他爹爹貪污賄賂,行商不正之行。而未曾料到老天開眼,看不過秦風冽這反虎毒反食父的遭天譴之行,有人也暗中舉報秦風冽亦有參與其中,秦風冽這才聞風喪膽連夜逃跑的,妻離子散,僅留下一自小此後他並後來被他納為妾侍的棗玉一人與他同苦。
此日,紅菱依舊同往日一般踏進鳳嵐的屋中,替她梳洗完後正要喂粥,床榻之上的人卻已閉上了眼楮。
〞鳳嵐——〞,紅菱心痛地喚著,僅希望她莫要這麼早放棄,〞我已命所有人都去打探秦公子的消息了,他定會知曉你在等他的。你且好生養好身子,許是他在等著你哪日出去與他相見呢,鳳嵐,你睜開眼看看紅菱,怎得都吃點,可好?〞紅菱話到最後已哽咽不止,央求地看著鳳嵐。
許久,床榻之上的人似是有所清醒了,這才緩緩睜開眼來。紅菱看著欣喜萬分,正將勺子遞到她的嘴巴,詫異地發現床榻之上的人的目光竟有了焦距,且視線竟落在了她身後。
紅菱驚詫地回頭,手中粥碗砰然落地。
〞秦!秦公子!〞紅菱激動都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在那二人相交的目光中驚喜,〞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你們慢慢聊,慢慢聊,我去吩咐廚子做些好吃的,小姐終于盼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