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五年二月,皇上再次親征葛爾丹,以三路清軍約期夾攻。五月,清西路軍在大將軍費揚古的率領下,于昭莫多大敗噶爾丹,殲滅其主力,噶爾丹僅率數十騎逃跑。從此,噶爾丹勢孤力窮,歷時近十年的叛亂終于得以平定。喀爾喀地區重新統一于清朝。
只聞門簾一陣叮當脆響,妍蒴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安也沒來得及請,俯身在我耳邊低語。我正在喝茶,沒有思想準備,一口茶差點噴在了桌子上。
咽下口中的茶,我側頭看向仍氣喘吁吁的的妍蒴︰「當真?你真沒听錯?」
「絕……絕對沒有。」妍蒴擺著手,帶著點驚恐地看著我。
「果然果然。」我放下茶杯,歪著腦袋呆了呆,「你覺得這事該怎麼辦?」
妍蒴一下子驚慌起來︰「妹妹沒有主意嗎?」。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主意?」我笑眯眯地沖她眨了眨眼,說道,「倒是你呢?有什麼想法嗎?」。
妍蒴沉吟半晌,說道︰「這事情推月兌肯定是推月兌不開的,至于這辦法嘛——我一時還真想不出來。倒是你,是不是本來就知道葛氏要這樣?」
我笑搖了搖頭︰「不是我知道,是我偉大的二哥知道。」說著嘆了口氣,「這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我不想用。」
「什麼?」妍蒴似乎有些驚喜。
「你幫我想想別的唄。」我輕輕倚在她腰上。
妍蒴凝神半晌,搖了搖頭。我一笑,站起身來︰「我出去轉轉,你別跟著我。」走出兩步,忽又轉回身來,從繡架上取下一方帕子,說︰「去把這個給二哥送去。這是前幾天他叫我給他繡的。」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叫住她,又抽了張箋紙,提筆寫下「讓妍蒴多待會」,對折幾下,交給她道︰「把這個也交給二哥。你可不許看哦!」說著轉身出門。
坐在瞭月亭的欄桿上,我向下望去。對于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這個高度真的不低。我雙手合十,默念道︰佛祖保佑,千萬別把我摔死或者摔殘了啊。深呼吸兩口氣,眼一閉,心一橫,手一撐,把重心移向雙腳,縱身躍下。只听見 嚓一聲,一股鑽心的疼猛地緊緊纏住我的左腿,進而襲向全身。我慘叫一聲,急忙伸手扶住亭子的基座,暗自慶幸這一跳重心把握得還好。一名僕從急忙跑過來扶住我,我虛喘兩口氣,身子一歪,什麼都不知道了。
隱約听見妍蒴的哭訴聲,我費力睜開眼,心神一陣恍惚,用力眨了幾下眼,只覺得鑽心的疼從腿上襲來,直漫全身。我這才記起自己從瞭月亭的欄桿上跳了下來。輕輕動了動身子,發現除了腿骨折以外並沒有什麼受傷的地方。我不禁暗自慶幸老天爺待我真好。
外進里嫡福晉似乎在訓斥妍蒴,我凝神細听了一會兒,這才放下心來。看來嫡福晉並不認為我的受傷和妍蒴有什麼關聯,因而沒有嚴重地責罰于她。
輕輕咳了一下,喚了一聲額娘,門外一下子靜了下來。我又喚了一聲,一大伙人從外進涌了進來。人人臉上掛著幾絲傷痛和可憐,真真假假我也懶得瞧,只是伸手抓住了額娘的手。額娘輕輕握了我一下,說道︰「痛不痛?」
我笑搖了搖頭。額娘又問道︰「你究竟是怎麼從上面摔下來的?」
「我坐在上面吹風,結果一不小心就掉下來了。」我假意後悔地咬了咬唇,低聲說道。
額娘似乎很生氣,說道︰「你呀,真是不讓我省心。如今皇上打了勝仗,要在昭莫多舉辦一個宴會,邀你阿瑪同去。葛妹妹專門求了你阿瑪讓你到皇上面前獻舞,博得聖上垂目,將來選秀時說不定可以以此當選為嬪妃。本來都商量好了的,我正要來告訴你,誰知卻听得丫鬟說你摔傷了。你說說,如此大好的機會就讓你這麼浪費了。」說著竟是別過臉去,抽泣起來。
我看著額娘,眼中流露出幾分無所適從。一旁的嫡福晉听了,忙勸道︰「妹妹何苦這樣。機會又不是只有這一個,瑤兒還小,錯過了這次,自然還有下一次。妹妹本就體弱,快別哭了,以免傷了身子。」
一旁的葛氏也道︰「就是啊,姐姐。瑤兒她本身就不是故意的,何況還受了傷,你就別再說她了。何況連玉兒都做了嬪,瑤兒這麼聰明的孩子,怎會不做妃子呢?」
兩個人柔聲勸了好久,額娘方才止住了哭,說道︰「姐姐、妹妹說的是。也勞你二位忙活了這半天了,不如先回去歇著吧,我照顧瑤兒就可以了。」
二人一笑,轉身退出。她們一走,額娘的眼淚又簌簌掉了下來。我一慌,急忙握住額娘的手︰「額娘,都是我不好,惹您操心,您快別哭了。」
額娘一面擦著眼淚,一面搖頭道︰「不,都是額娘不好,額娘沒有保護好你,只好讓你受苦。」
「額娘——」我拽著額娘的手,輕輕晃著,說道,「不許哭了,您再哭我的腿會很痛的。」
額娘扯了扯嘴角,輕輕撫模著我的臉頰。那感覺,仿佛冰冷夜晚中一束柔和的微光照在我身上,一點一點地滲進我的心里。
我輕輕握住額娘的手︰「額娘,不管發生什麼,我都陪著你,好不好?」
我睜開眼,看著眼前那蓄滿淚水的大眼楮,笑眯眯地眨了眨眼。額娘暖暖一笑,沖我點了點頭。我哇了一聲,笑道︰「您可答應我了哦,以後不許成天念叨著讓我先跟二哥走。」
額娘輕輕拍了拍我的頭︰「好!額娘不念叨了。你也累了,再睡會兒吧。你的腿沒什麼大礙,醫生說再將養幾個月就好了。」
我笑閉上了眼,忽又睜開道︰「蒴姐姐沒受欺負吧?還有,二哥呢?我受傷了他也不來看看我。」
額娘笑著拍了拍我的臉,說道︰「妍蒴沒什麼事,只是被嫡福晉說了兩句。你二哥忙,來看了你一眼就走了,晚上應該還會再來。」
我點了點頭,閉上了眼,心想︰如今眼見二哥將要離開,嫡福晉和葛氏也不怎麼把額娘放在心上,兩個人開始彼此斗爭了。看來二哥說的果然沒錯,還真是越掙扎陷得越深,如果當初額娘沒有因為我們仍在府中屹立不倒,那兩個人大概也不會聯合起來敵對額娘。罷了,人間世事無常,順其自然吧。
睡睡醒醒,再起床已是晚膳時分。正在吃粥,二哥推門而入。我放下勺子,笑嘻嘻地沖他撲閃了兩下睫毛︰「大功臣來啦,快坐快坐。書讀得怎麼樣呀?」
二哥扯了扯嘴角︰「就那個意思了。別管我了,你怎麼樣?腿疼不疼?」
我呲了呲牙︰「哎呀,好疼呀!真是疼死了。」說著噗哧一笑。
二哥也是撲哧一笑︰「你呀!唉!可憐的妹妹啊!」
我又拿起了勺子,笑道︰「不過這次真的要謝謝你,不僅讓我料敵先機,還讓妍蒴避免了危險,真算得上是大功臣了!」
「是嗎?那你給我點什麼補償呢?」二哥說著向我伸出手。
我伸手打了他一下︰「你想要什麼?」
二哥凝神想了想,說道︰「給我縫件袍子吧。每次你都只舍得繡帕子給我,我那里都快堆滿了帕子了。倒是給我縫件袍子更實用些。」
我把最後一口粥咽下去,笑眯眯地對他說︰「行啊,反正我還沒有專門給誰做過男式的袍子。你要不嫌我做的不好,那我就給你做一件。」說著對他吐了吐舌頭,「要什麼顏色的?」
「青綠色吧。」
「你就喜歡青綠色。」我嘟了嘟嘴,斜靠在炕上說道︰「要不我把你的墨也改成青綠色?」
二哥掐了掐我的臉,笑道︰「那等我去科考的時候主考官豈不是要嚇死。」
我笑著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可惜呀,等你去科考的時候我沒法送你到門口了。」
二哥笑著模了模我的頭︰「沒關系,你只需要在我走之前把那件袍子縫完就好了。」說著他又把頭湊到我的耳邊,「其實你這次干得挺漂亮的。」
我奇怪地看向他,他笑眯眯地說道︰「你沒把自己摔殘了,很不錯嘛!」
我揚手打他,卻被他輕巧閃開。我嘟了嘟嘴,問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二哥側頭想了半晌,把頭轉過來,認真說道︰「不知道。畢竟我沒有想到葛氏做得這麼隱秘,在她和阿瑪商量完這件事之前,我根本都不知道皇上宴請了阿瑪。我本來的意思是想讓你安排幾件事讓你無法月兌身離開,沒想到當我們知道事情發生時卻已事到臨頭了。」說著嘆了口氣。
我搖了搖頭,笑道︰「其實我進宮對嫡福晉未必真的有利,這一次只怕是葛氏自己的意思。想來她既然要開始對付嫡福晉,應該就不會有太多的精力來對付我們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
二哥听了嘆了口氣。我也嘆了一口。爾虞我詐,你爭我奪,何時才有盡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