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傾紅顏 第二章︰三缺一

作者 ︰

古時的大戶人家,會在女兒出生時種下一棵香樟樹。待到婚嫁時候將樹砍下,制成一對箱子作為陪嫁。寓意︰兩廂廝守。

一轉眼,已是十五年後的深秋,相府的千金苑里只剩下一棵香樟樹,它孤零零地立著。

綠衣少女站在樹下,還記得曾經對轉輪王說的話︰「我要好多親人,並且都寵我;我要好多錢,並且花不完;我要好多男人,並且都愛我。」

如果可以重來,她要把第一個願望換成︰「我要好多親人,並且他們都很幸福。」少女嘆息一聲,坐在一邊光禿禿的樹樁上。少了一棵樹,一個人,竟會這般冷清。

「雪兒,怎麼不去吃飯?」

瞧見千金苑的拱門下立著一個修長和煦的身影,慕遲雪輕喚一聲︰「哥哥,我想姐姐了。」

「你是皇上御封‘傾城郡主’,隨時都能進宮。想她就去看看她,明天哥哥帶你去,好不好?」

「恩。明天一定要去,不能騙我。」

「拉好鉤,就去吃飯,爹娘等著我們呢。」

慕黎楓笑著向她伸出手,慕遲雪起身,笑著跑向他。黃昏將他們的背影拉得很長……

「嫁入東宮已經三個月。你還不習慣嗎?」。說話的男子正是太子殿下夜語詞,他與慕黎婉同坐一桌。

「我不餓。」

「飯菜不合口味,還是對本太子有意見?」男子放下碗筷︰「因為那些侍妾的緣故?」

慕黎婉搖搖頭,一顆淚珠落在碗中︰「你知道的,我沒推她。為什麼要不分青白,一味護著她。」

「因為她有了本太子的骨肉。」

所以,被冤枉也是理所當然。拭干淚,慕黎婉拿起碗筷,開始靜靜地吃飯。

「多吃點。」太子夾起一塊紅燒肉,遞到她碗里。

慕黎婉心中一暖,但想起妹妹總說「鞭子加糖」的理論,心中散了暖意,冷冷地將肉扔在了桌上︰「不要。」

「慕黎婉,這里是東宮,不是你任性的地方。若你不能與她們和平共處,這里就沒你的容身之地。」夜語詞嗔怒著拍去她手里的碗筷。

這一舉動,頓時激怒了慕黎婉。一使勁,整桌好菜都翻落在地︰「巴不得你休了我,省得那群女人想方設法針對我。告訴你夜語詞,我慕黎婉不愛你,犯不著討好你。從今往後,麻煩你再也別踏進這里,我還想多活兩年呢。」慕黎婉倔強地仰著頭,就是不讓眼淚落下。

「是你說的,別後悔。」

「呵,我若後悔是你養的。」

「哼。」太子衣擺一揮,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屋子。

陪嫁侍女幽蘭遞上手帕,心疼道︰「您這是何苦呢?要不要讓小小姐與少爺進宮,幫你們勸勸?」

收了眼淚,吸吸鼻子︰「我在這里受的所有委屈,不許告訴家里。雪兒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若她知曉一切,只怕會把東宮給掀了。」

「是,太子妃。奴婢服侍您沐浴。」

看著碎了一地的飯菜,慕黎婉深呼吸,絕不能被這樣欺負,絕不能跟這群無知的女人爭風吃醋。哼~

「哥哥,太子有五個侍妾,她們會不會傷害姐姐?」慕遲雪存有上一世的記憶,每每想起《宮心計》、《金枝欲孽》這類宮斗劇就擔心慕黎婉在東宮里的生活。

「太子會保護她的。畢竟他愛著婉兒。」

慕黎楓最愛陪著妹妹飯後散步。黎婉還未進宮的時候,三人常常圍坐在湖心亭,或是夜聊或是下飛行棋。最小的慕遲雪最愛講些志怪的故事嚇唬他們,開始還會感到恐怖,久而久之全當冷笑話听。

自從黎婉嫁入宮中,每次夜聊的話題就只有「姐姐過得好嗎?她會不會被欺負。」

「雪兒,不如我們下盤飛行棋。」慕黎楓體貼地擺好棋子,將骰子交給她。

「飛行棋得人多才好玩兒,不如明天,我們把棋子帶進宮去和姐姐一起玩。好不好。」

「妹妹,婉兒已經是太子妃。她……」

「明白,我會習慣的。」慕遲雪低著頭,輕輕道︰「哥哥,讓我靠一會兒,好嗎?」。

「來。」慕黎楓寵溺地摟著她,今天的力道有些緊。

聞著哥哥身上淡淡的菊香,慕遲雪閉上眼,心中暗念︰難道是我上一世太沒心沒肺,無牽無掛。所以罰我這一世太多牽絆嗎?想著,不禁往慕黎楓的懷里拱一拱,賴著不肯走了。

十五年來,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幸福。也正因為如此,她想好好守護這個來之不易的家。

爹爹位居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皇上漸漸老去,總有一日江山易改。爹爹與皇後對立,若太子繼位只怕姐姐和慕家都不會好過。

兀傲國的先祖定下規矩,儲君之位︰立長不立嫡,據說是為了防止皇後站著茅坑不拉屎,或者她的外戚勢力過大。

又定下︰立子殺母的規矩,據說是防止妃嬪母憑子貴,起貪念。

偏偏夜語詞與眾不同,既是長子也是嫡子,給了他過硬的太子身份。可他的皇後親娘卻還好好地活著,外戚勢力不斷壯大。皇上睜一眼閉一眼,惡人都讓爹爹做。

夜語詞勤奮好學,熟讀一切治國之道。本該和先祖一樣,年滿十四征戰沙場,為國立功。偏偏,皇上以他體弱為由留在身邊,于是他所有的治國之道,只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階段。

二皇子夜之痕,整日舞文弄墨,以伯牙子期的典故招些鶯鶯燕燕做知己。他無心國事,只顧風雅。

至于這個三皇子夜伝諾,慕遲雪可是相當看好。若說太子是被皇上以愛的名義束縛住,那麼夜伝諾就是皇上以不愛的名義磨練他。

年僅二十,戰功赫赫。每每回宮必是凱旋,以至于讓人們忘了他不過是個宮女所出的皇子。也許,這就是皇上的目的。他要夜伝諾繼承皇位。但在此之前,必須幫他鋪平一切道路。

皇後不死,就等于變相不認夜語詞是太子。待日後,夜伝諾功高蓋主,奪得國之兵權,文武百官定會擁護新主。皇位也順理成章地成了三皇子的。

「雪兒,醒著嗎?」。

哥哥的聲音溫暖如玉︰「別在這兒睡,深秋易著涼。」

不理他,繼續裝睡。

明明知道她是假寐,但慕黎楓還是默認著將她輕輕抱起,走向千金苑。誰讓他寵著她呢?

「棠柯,他們兄妹的感情一向很好嗎?」。暗夜中,一雙紫眸冷冷地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

一旁名叫棠柯的慕府侍女輕應道︰「慕相的三個子女都很親密,全府上下特別是對待慕遲雪,完全到了溺愛的地步。好在她並未恃寵而驕,會善待府中的每一個人。是位得人心的千金小姐。」

「你是她的貼身侍女,可知她是否工于心計?」

「郡主愛財也愛男色。皇城的第一青樓‘初遇閣’和第一男色店‘落謎坊’都是她的基業。」棠柯見男子默不作聲,補充一句︰「財和色幾乎佔據郡主所有的思想,其他的她從未涉足。」

「你,是在消除我對她的猜忌嗎?」。男子轉身噙著笑,看棠柯的眼神中透著警告︰「雖然你跟隨她多年,但千萬記住自己是個細作,是個準備隨時亮劍的殺手,若被感情左右了判斷。害人害己!」

「是,奴婢一定盡忠三皇子。」想起自己一雙弟妹還在夜伝諾手中,棠柯應聲跪地。暗夜中,月光照亮了她眼中的晶瑩。

男子冷哼一聲,輕盈地消失在夜色。

他,夜伝諾,寧負天下,也不許天下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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