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嗎?
她盯著他身上那一襲殘破的水青色長袍,有劍痕和發黑的灼傷印記——他的眼緊緊地閉著,濃密的睫毛輕微地顫動。不,他還活著。漆黑如瀑的長發及踝,凌亂地披散在那蒼白的臉旁。他的身子輕輕發抖,手腳蜷縮成一團。他冷嗎?她扯過身上的絨裳,想要給他蓋上。突然,他睜開雙眼,冰冷的手緊緊扼住她的手腕,指尖上傳徹骨的寒冷。
一雙青色的眸子。
他定定的看著她,忽然,咧嘴一笑。
我睜眼。肩窩處一片濕漉漉的水澤。
蘇華小殿下正趴在我的肩頭,溫熱的小手緊緊環住我的頸項。嘴中咂咂有聲,發出輕輕的囈語。
「娘親••••••」
枕邊一副紅木茶幾上擺著一只鏤花香爐,淡淡的紫氣氤氳升騰,令人安定寧息。
我深吸了一口氣,肺部生疼。一些模糊的影像斷斷續續地浮現于腦海中。
兩日前,西海水宮。
彼時的我蹲在帝君的雲袖里,被四蕩的水波震得前俯後仰。體內的避水珠又不安分地跳了幾跳。
魘滅的幻影在西海現了形,朝著帝君說一句頗令人費解的話。那雙青色的魔眼冰冷而蒼白。
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腦海里開始叫囂著奇奇怪怪的聲音。
他逃出重林了。魘滅。三萬年前蘇白夜費勁一身仙力封印在重林深處的魔。
我難以抑制地顫抖著,渾身冰冷。避水珠跳動得愈發厲害。
幾丈開外,漸漸旋起一個愈來愈大的黑色水渦。四周的水流不斷被那深色的漩渦吸引著,凝結著,旋形成一條條極速的水龍,呼嘯著向著帝君和三太子的方向襲來。白色的水柱猛烈地撞擊在二人的仙障之外,響聲震耳欲聾。另一波的水龍迅速襲來。
「 !」
一陣巨大的震動令我失去了平衡。一番天旋地轉。細頸玉瓶連帶著我一同飛出帝君的的雲袖,被水流帶著沖向那不斷擴大地深色漩渦。我奮力撐開屏障護住身體,瓶外傳來水流激蕩的劇烈回響。一條水龍俯沖向我,猛地撞擊在玉瓶之上。只一瞬,瓶身盡碎,散落的碎片深深扎入我的肉身。我感到身體在急遽沖蕩的水流中漸漸顯形,一注白色的水流再次襲來,我措不及防,猛地一個側身,體內的避水珠果甚不爭氣地從口中跳出。心上一緊,口中鼻腔涌入大量海水,呼吸變得急促紊亂,腦中一片沉寂的黑暗。我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听不見,感覺著身體在四散的水流中翻滾,扭曲。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臂膀。
帝君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我的身旁,他面無表情,臉色略顯蒼白,將我緊緊地錮在他的懷里。
我不能呼吸,腦中一片混亂。
「張嘴。」他沉著地說,臉色愈顯蒼白。
不及多想,便感覺嘴貼上了一個溫潤的物矢,口腔里有新鮮的空氣涌入。我貪婪地吸取著那絲絲空氣,一睜眼,卻踫上了帝君那雙墨色的眸子。
我直覺不好,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醒來時卻已身處這片地界。蘇華亦在我身邊,想是又被救回了一命。
我閉緊雙眼,感到此番確確大事不妙。
我居然還把帝君給輕薄了。我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嘴唇。
低頭一瞧,才發現渾身都纏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白色繃帶,只留了雙眼楮在空氣中。動彈不得。
「蘇華殿下••••••」我為自己甚沙啞的嗓音驚了一驚。
蘇華沒有動,想是已經睡熟了。身上的傷口似漸已愈合,我輕輕呼出一口氣,想運行靈力探知此番的傷。
暗處,白袂飄動。東海帝君忽面無表情地立在床邊,微微皺了皺眉,直直地望著我。
他伸出一只手,輕輕撫上我的額頭。指尖冰涼。我渾身一顫。
「睡了兩天,可好些了?」
他盯著我的眼,輕聲道。
我一時語塞,瞪著那張愈發沉默的臉,有一瞬間的晃神。終艱難地微微動了動腦袋。
他頓了一頓,墨色的眸中似飄過一絲憂慮︰「可作什麼夢了?」
「••••••」
我沉吟了一回,終是沒有勇氣吭聲。
自回到青冥,我已萬兒八年不曾有過夢魘。今番這夢確確來得有些蹊蹺,倫理若是做些個春夢在我這個年紀恐也無甚驚奇,可那夢中的主角卻只是個七八來歲的幼童,這就不得不讓人深以為奇。然,這實在不足為道。
帝君見我不答,亦不加追問。他輕輕抱起蘇華。小殿下軟軟地趴在他的肩頭,發出一聲響亮的夢囈。
「娘親••••••」
「••••••」
我努力不去看帝君此時那掛在唇邊隱隱的笑,有些氣虛。
他忽俯身看著我,道︰「或許,你是想起兩日前的事了?」他唇邊的笑愈發燦爛。
「••••••」
「或許,要我幫你回憶一下?」他饒有興趣等著,墨色的眼中閃過一絲調笑。
我頗沉穩地干笑了幾聲。面上卻似火一般在燒。
帝君輕笑一聲,抱著蘇華緩步走向殿門。在將要跨出門去時,他忽回過頭來,幽幽說了一句︰「對了,我忘了同你說︰南宮說你三日後便可痊愈,」他頓了一頓,劍眉微挑,唇邊勾起一抹意義不明的笑。「還有,五日後,我們大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