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宴兮
秋末時節寅時
丫丫個呸的,真心不想對自己的日記發脾氣,弄得以後的自己看起來好像自己以前很暴力,一點兒也不淑女似的(……),但是,今天真心太火大了,氣得我那叫一個憋氣,怒火都快要把眉毛撩著了。
老紙就開門見山了!(跟自己的日記你含蓄個什麼勁兒啊!)
禮海,你憑什麼跟我這麼講話?!你帥嗎?你有錢?還是你無比的愛我?(側頭瞅瞅自己個兒的指甲……)
就算你愛我,那麼又有多愛?海水一般嗎,你的愛就是屬海的吧,浪過來浪過去的,我只想你知道,你沒有資格理所應當的認為我也是該喜歡你的,這樣矯情而又木訥的男孩兒只會讓我覺得很疲憊,很無奈,很想離開。(面無表情的暗自掐自己……)
禮海,就這麼安安然然的在一起,你不矯情,我不做作,偶爾聊聊天在一起什麼的,就這麼開始不好嗎,為什麼你非要把一切都上升到原則什麼的境界,搞得這麼復雜,我又憑什麼非要顧忌你的想法,本來就跟你沒半毛錢關系,是你自己莫名其妙從草叢里蹦出來指責我的,我丫沒給你一耳光已經很是仁慈了,還想我要怎麼跟你把來龍去脈講清楚。
再說,禮海,你拍拍良心問問自己,連電話都要別人替你給,這麼懦弱沒擔當的男人,我的解釋,你配知道麼?(模模雞皮疙瘩,冷笑……)
好吧,親愛的日記同學,主人我真心對不起你,這幾句話實在太偶像劇台詞了,我快要嘔了……
明宴兮的世界里從來都沒有什麼妥協可言的,她就像是象棋里的炮,永遠只懂踩在炮架子上轟轟動動的炮轟別人,拎著自己的裙擺,看著腳下的斷壁殘垣,擦擦自己的手指,望著廢墟和殘肢,冷冷的微笑,就像是蔑視眾生的亡靈公主一般。
「……」在禮海從草叢里竄出來那一刻,明宴兮心里都要冷笑了,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嬌里嬌氣的,木訥不說,還幼稚得該回幼兒園小班重修,自己當初怎麼就一時腦熱了呢,她面兒上沒什麼表情,心里都快要咆哮了。
「明宴兮,你……」禮海怯怯的往她這邊挪了挪,「你不想解釋什麼嗎?」。
「你有事沒?」宴兮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兒,禮海略略局促起來,耳輪都因為緊張隱隱的紅透了,宴兮卻只覺得很無奈,連解釋都很是心累,干干脆脆就準備閃人了,「沒事兒我就先走了,我弟還在家等著我給他泡女乃粉。」
「我跟他聊過,我知道他上高中了。」
「高中就不能喝女乃粉了?」宴兮一個眉毛跳過去,眼神一挑,「你到底有事沒事?」
「我們明天出去玩兒吧。」
「沒時間。」她瞅瞅禮海,心里又覺得好像對個沒初戀的男孩兒不該太要求了,要不這就把人家珍貴得跟眼楮珠子似的初戀給搞糟了,這麼不積德的行為可不好,她想了想,語氣漸漸耐心起來,「我姐住院了,我上了課以後要去她店里幫忙,沒什麼時間出來。」
「哦……」禮海抬抬頭,這次臉頰都慢慢的紅了,眼神清亮,讓人不忍直視,「我還是覺得打架不是姑娘家家該會的……」
「有點兒私仇。」宴兮被禮海的神轉折式句點搞得身心疲憊,一無力就直想要扶額。
「明宴兮,你不該……」
禮海那種局外人常有的眼神徹底掀翻了宴兮的最好一道耐心關卡,她迅速就被自己自尊心的催發給整惱了,「我該不該什麼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宴兮眯眯眼楮,「不需要你多余的介入。」
「你都答應了……」禮海的自然,在往日看來有種憨厚的可愛,現在確是一種非常木訥沒有男人氣概的大男孩兒樣兒,試問,誰會將自己交到一個孩子手上,何況是宴兮這般鋒利如同刺蝟的女子,她只覺得心煩的很,話到嘴邊,就不管不顧的說了,「禮海,就算我要反悔,你又能怎樣?再說了,一個連電話號碼都要別人來給的懦弱男孩兒,有什麼資格讓我留下?」
「有的,一定有的,相信我。」禮海信誓旦旦的保證在宴兮耳朵里就像是听到了偶像劇的狗血對白,除了想笑,滿腦子都是不屑,她彎了彎嘴角,玩味的交疊胳膊,盯著禮海,「你說說看,我听著呢。」
「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的,很好很好那種好。」
「哎呦,那還真是我的損失了,我們沒以後。」宴兮微微的笑了起來,昏暗的路燈下,她的笑容仿若夜幕里的星辰,璀璨奪目,她不自覺的按壓著脖頸後面,聲音淡淡的,「以後不要見面了,無聊的很,沒事的話,我就回去了。」
「……」禮海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迷茫,「這……就沒了?」
「當然,做朋友什麼的,我也沒興趣,就請禮二少爺以後還是少紆尊降貴的來找我了。」
這般干巴巴的對白,僵硬風化,碎成一把犀利的渣子,細密密的撒在禮海心口,他慢慢團,心里蜷縮起來,疼的刺骨。
撿起一枚落葉,握在掌心,狠狠捏緊,枚黃色的葉子粉身碎骨成粉成末,他拍拍手站起來,模了模手機和錢包,抬抬頭一個電話撥了出去。
「喂,唐彥。」禮海抓抓頭發,長長的嘆息,「你贏了啊……」
有些人永遠有資格不去明白什麼叫做殘酷,而被生活強按著脖子去明白的那部分人,卻只能若無其事的從川流不息的日子中找尋真實。
他們惶惶不可終日,他們什麼都不相信,他們害怕傷害別人,這樣膽怯而又善良的他們,卻從來都是最殘忍的那部分人。
他們碌碌無為,他們切切不安,他們躲在每一棟建築物最深沉的角落,他們力圖將自己變作最不具有存在感的人,他們在恐懼。
每一個銘刻著別離的日子,他們用冰冷的微笑將身邊的人推開,再一次的將自己丟進最黑暗的真實里,一聲不吭的看著地上跪伏的人哭泣,面無表情的怔忪著。
是啊,也許,他們早就失去了糊涂的權利。
可能沒人明白為什麼,怎麼會有人這麼殘忍呢,自己心有好感的人怎能說推開就推開,說離去就離去呢?
但,生活並不只有愛情,還要活下去。
好感如何?愛情又如何?只有真正的活下去,一切才是可能的。
這個問題很簡單,面包和愛情,你會選擇哪個?
我的答案和明宴兮一樣,毫不猶豫的是,面包。
唐彥擱下听筒,側身湊近鏡子,認真的整理著自己新買的格子衫領角,時不時湊到听筒那邊說幾句。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听?!」
直到那一邊好像是炸了毛,他才不緊不慢的拎起听筒夾著听,手上又開始挽起袖口,「嗯嗯,听著呢,你說。」
「我的性子怎麼就不好了……」那邊似乎是委委屈屈的一副可憐樣兒,可惜了,女生這樣還能說個「柔弱憐人」什麼的,一個大男生要是這樣,只怕這輩子都難找到媳婦了吧,要哭不哭的樣兒只讓人心煩,懦懦軟軟的像是癱在地上的泥,沒法給人一點點的安全感。
「就是說……」唐彥卻是很有耐心的听著,偶爾在那邊懷疑有沒有人的時候講幾句不咸不淡的,「你被她甩了?」
「嗯,可不是……唐彥啊,你說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你打電話給我,是為了……」他頓了頓語氣,微微清了清嗓子,「抱怨?」
「……」
「禮少爺,其實我們也不是很熟,就是一個小賭注而已,您何必看得這麼重?」唐彥面色如常,單手抓了抓蓬松的短發,「好了,我有點兒小忙,就不奉陪了。」
說著,沒等對方回話,就扣了電話。
迷迷離離的艷色走廊燈角落,巨大的落地壁畫鏡子前,黑色短發的男子一遍又一遍的整理著自己的蘇格蘭格子衫,一會兒又挽挽褲腳,一會兒蹲拆開鞋帶重新系,來來去去好幾次,等他再次站起身,他的眼楮透過對面的鏡子漏在壁畫上,恍若星火,逐漸明亮。
「是啊,明宴兮。」男聲嗓音喑啞,壓抑著淡淡的沖動和笑意,他說,「是啊,明宴兮。」
是啊,明宴兮,你究竟只是一個玩味的賭注,還是一個有趣的念頭?
可有可無的賭注,還是,後知後覺的念頭?
在這個安全感極為昂貴的世界里,每個真實的人都會緊緊的守護自己的心房,用盡一切手段。
虛偽,面具,欺騙,這些的這些都像是呼吸一般,每天都在重復上演,一遍又一遍的,不厭其煩的。
我們微笑,沉默,逃避,把安全感推離自己的國境,力圖將自己鎖困在一個默默無聞的地方,不透空氣。
似乎,只有這樣才是安全的。
現在以局外人身份听起來格外可笑的想法,每個人,每一天,每一個動作,幾乎都在默默的證明著這個理論點。
渴望著安全感,無法安然的交出自己,干脆自我封閉。
這般任性而又傲嬌的念頭,宴兮如此,靜峒如此,彼人依然如此。
到如今,如此這般的對白,不過只是莫名虛偽的言辭而已,對人對己,沒有任何的意義。
只是,那兩人何時才能剖開自己,將自己的血肉描繪成最真實的對白呢?
是啊,大抵,不會有那一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