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英回到自己的宿舍,發現三名室友都不在。難得的休息日,大家都以各種理由出去玩了。
她把自己床上的豆腐塊被子,往里面挪了挪,然後斜躺在床上,背起了電話號碼。
整個樓內都靜悄悄的,這種環境下背東西倒是特別順利。蒲英很快沉浸在這種智力游戲的樂趣中去,忘了王雨盈給自己穿小鞋的不愉快。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听到樓下有人喊︰「英子,英子!你在哪兒?」
蒲英一下子從床上翻身而起,湊到窗前一看,果然是田苗苗。她正站在院子中央,手搭涼棚,仰望著這個方向。
「哎,苗苗!這里!」
蒲英快速地揮了揮手,也來不及換鞋了,直接穿著拖鞋就跑出了門。
兩個好朋友在一樓門口撞在一起,摟抱著又拍又打、又叫又笑。
這麼多天沒有听到田苗苗的小廣播,蒲英發現自己還有點不習慣,挺想她的。
苗苗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的熱情,摟著蒲英的脖子,跳著腳說︰「壞蛋!我都想死你了,你也不給我打電話,也不來找我?害我跑這麼遠,爬這麼高來找你!」
「是啊,首長辛苦了!」蒲英安慰地拍著她的背。
「哼,一會兒好酒好肉地伺候著啊!」苗苗背起手,腆著沒有的將軍肚,擺起官架子來。
兩人正說笑著,背後突然傳來一個大嗓門的喊聲︰「蒲英——!」
「到!」蒲英條件反射地立正,心里卻暗叫不好。
果然,王雨盈走到了她面前,劈頭蓋臉地說︰「不是跟你們說過,女兵下樓要軍容整齊嗎?怎麼穿著拖鞋就下來了?」
女兵住二樓,男兵住一樓。剛下連時,領導們就給新兵們反復強調了兩大戒律︰男兵嚴禁上二樓,女兵下樓也不能衣冠不整。
蒲英知道自己一時忘情,被王班長抓住小辮子了,躲是躲不過去了,便做出一副誠懇的樣子說︰「班長,是我錯了,你懲罰我吧!」
田苗苗詫異地看了蒲英一眼。
王雨盈哼了一聲才說︰「態度還不錯!好吧,那就罰你吃了午飯去食堂,幫忙打掃衛生。」
「是!謝謝班長。」
蒲英恭順的態度,讓王雨盈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對著田苗苗說了句「別老咋咋呼呼的!」,就扭頭往機房辦公樓去了。
田苗苗看著曾經的一排長的背影,做了個鬼臉︰「還是那麼凶!」
「你才知道啊?走吧,別在這兒站著了。」
蒲英拉著苗苗的手,帶她回到自己的屋里。
苗苗剛進門口,就先感嘆了一下︰「喲,你們這兒,還整得跟新兵連一樣啊?」
「怎麼?你們機關兵,就不查內務了?」
「也查啊,不過沒那麼嚴了……咦,這是你的床啊?原來也不怎麼樣嘛。」走到蒲英床邊,田苗苗看清了那個被子和有點發皺的床單後,不禁樂了。
蒲英皺了皺眉,先拉出一張椅子讓苗苗坐下,又很快地把自己的內務恢復好,這才和她面對面坐著說起話來。
「我這些天都在上課學習,也不能下山。你在機關應該很方便啊,怎麼也不給我打電話?」
「嗨,誰說我沒打啊?!可我每回打到你們總機班,要麼說不認識這個人,要麼說新兵不能接電話——你們這兒是怎麼回事啊,還有不讓新兵接電話的規矩?」
蒲英想了想,笑了一下︰「算了,不管這個了。還是說說你吧,你到底在機關干什麼啊?」
說到這個,田苗苗頓時笑了起來︰「你猜?」
蒲英見田苗苗這麼高興的樣子,還真的猜不出來,只得胡亂猜道︰「不會是給師長當秘書吧?」
「拜托,哪有這種秘書啊?」苗苗急得直搖頭。
「對了,譚方悅在干什麼?」蒲英故意轉移話題。
「她在政治部宣傳科當戰士宣傳員。」
「耍筆桿子啊,還挺適合她的。那誰,路佳佳呢?」蒲英一邊給苗苗倒水,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在醫院中藥房幫忙抓藥。她現在吃藥可就方便了。」
「那一定是指導員給她安排的。」
「是啊。對了,她畫了張畫,讓我帶給你!」
說著,苗苗就從自己背的書包里拿出一張卷著的畫稿,在桌上展開。
那上面畫了一個細腳伶仃的女兵,甩開雙臂正在奮力奔跑,腳下還畫了兩個帶翅膀的風火輪。
雖然畫面有點滑稽,但那個女兵的樣子惟妙惟肖,一看就知道是畫的誰。
蒲英不禁笑了笑︰「是佳佳畫的?真看不出來,她還挺有才的嘛!」
停了一下,她又問︰「她怎麼不自己送給我?」
「嗨,我讓她跟我一塊來的時候,她說想利用周末的時間去藥房熟悉藥物。其實吧,我覺得她是不太好意思見你。」
「是嗎?那我有空的時候,去找她好了。」蒲英點點頭,也不再多問了。
苗苗等了一會兒,見她旁若無人地拿起個本子看了起來,不禁急了︰「喂,你怎麼不問我在機關干什麼啊?」
「我不是問過了嗎?」。
「那我沒說,你就該繼續問啊!」苗苗拉住了蒲英的胳膊,一邊搖晃,一邊用探照燈般的眼楮瞪著她,大有你不問我就纏死你的意味。
蒲英無奈地放下本子,一本正經地問︰「田苗苗同志,請問你在師機關從事什麼偉大的工作啊?」
田苗苗終于得到了訴說的機會,卻又故作謙遜地說︰「我啊,也就是在飛龍電視台,當一名戰士記者而已!」
「真的?!」
蒲英乍一听,略有點意外。她知道電視台歸政治部管,里面的編播人員都是男兵,女兵好像還是頭一次听說。不過,這個崗位還真的挺適合苗苗的,難怪她已經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當然真了。」苗苗忙從自己兜里掏出機關樓的出入證給蒲英看上面標記的身份,「怎麼樣?沒騙你吧?」
「嗯,真好!那什麼時候可以看到你采訪的節目?」蒲英笑著問。
「那個還早呢,我現在也要學習啊!算是實習生吧。孟記者他們還教我攝影呢,下回我把相機帶出來,咱們上縣城去照相吧!」
蒲英頓了一下,才說︰「行啊,不過等我三個月後考核完了再說吧。」
「哦,听說你們那個專業學習挺難的。對了,還要背電話號碼吧?」
「是啊,沒看我有空就在背嗎?」。蒲英揚了揚手上的本子。
田苗苗抓過本子,好奇地翻了翻,很快就笑噴了︰「哎喲,你這都寫的什麼啊?什麼陸參謀長家里有六畝地,種了三棵石榴樹,石榴子很多,參謀長的計謀更多!笑死我了……還有這個,什麼常安師長是老大,來自陝西的古都長安,身上有王霸之氣——拜托,師長明明是本省錦城人啊。」
「我這不是為了記號碼瞎編的嘛。陸參謀長家里的號碼是65346,六畝地三棵石榴樹就是這麼來的!我當然知道常師長不是陝西的,但是他在招待所住的臨時房間電話號碼是137,老大來自陝西,就是這個意思!常安和西安的別稱是諧音……」
「所以,你就編排師長有什麼王八之氣?明明師長的氣質很儒雅的說!」
蒲英聳肩;「反正他這個一師之長,不就相當于我們師的土皇帝嗎?說他有王八之氣,也不冤啊。」
苗苗忽然止住了笑,神秘地說︰「對了,你知道嗎?你和靳明,是師長親自過問分配的兩個人呢!」
「我?靳明?到底怎麼回事?」
田苗苗所在的電視台,那就是全師各種新聞和八卦的集散地,她在那里很快就知道了一般干部戰士們不知道的內幕。
在她的訴說下,蒲英才知道自己差點給分到了高山上的通信哨所。而靳明,因為家里走後門踢到了鐵板,不但自己被扔進了土匪團的尖刀連,還連累得全體男兵都重新分配,這件事不知道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田苗苗說完,直嘆氣︰「咱們的這個老鄉啊,這下子可慘了,不知會被那些尖刀們怎麼訓呢!」
蒲英默默地消化了一會兒苗苗帶來的消息後,才慢慢地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也是哦,尖刀連好多人想去還去不了呢,說不定他真的就給訓出個樣來了呢。對了,過幾天我要和孟記者一起跟著師長去土匪團蹲點。你有什麼話要我捎給他嗎?」。
「我捎話給他?」蒲英皺眉說道︰「你能不能別強買強賣,搞包辦婚姻啊?」
「好啦好啦,別生氣,不捎就不捎嘛!那我去見老鄉,聊聊你的情況,總可以吧?」
「你要見就見你的,別拿我說事啊!」
「真是的,不識好人心。」
田苗苗又坐了一會兒,知道蒲英這里不方便留客吃飯,就準備回去了。臨走時還想把書包里的東西給蒲英留下,卻被她謝絕了。
晚上收假之後,值班排長突然進行內務檢查。
很多從街上買零食回來的新兵們,不幸中招。
蒲英看到排長和兩名老兵,幾乎把自己所有的衣櫃、鞋櫃、儲物櫃和書桌抽屜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任何違禁物品之後,不禁暗自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沒有留下苗苗帶來的零食。
不過,這一次雖然躲過了危險,蒲英也知道今後還要更小心才行。
但只要對方不違反游戲規則、不違反部隊規定,這種貓捉老鼠的斗智游戲,她又怎麼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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