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聞錄 第三十八章 宴 (二)

作者 ︰ 細竹

臨近南州還有一百多里的官道上,一行兵馬隊伍緩緩而行,所過之處,塵沙渺渺,無人不側目。隊伍當中有一輛朱輪華蓋的馬車,車外兩邊分別守著兩個勁裝結束的護衛,腰板挺直地坐在馬上,腰掛長刀,目不斜視。

張淼光派來等在官道驛亭處的親隨小廝頭兒青松遠遠瞧見這隊人馬,連忙招呼跟來的十幾名扈從,跨馬而上,就朝著來路疾馳而來,轉眼馳至,行至這列隊伍十丈遠前,滾鞍下馬,拜跪在馬車外。

隊首的士兵舉刀往上一揚,隊伍漸漸停了,那朱輪華蓋的馬車車簾掀起,下來一個美如冠玉的青年男子,穿著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的箭袖錦袍,頭戴明珠冠,端得容色逼人。

青松只抬頭望了一眼慌忙低下腦袋,暗地里道了一聲乖乖,竟長了一張比女人還要好看的臉,都說南定王二公子不輕易見人,原來是這緣故。正胡思亂想之際,就听見頭頂上有人聲喝道︰「跪在那兒的,尊駕是誰?」

青松忙收回神,恭稟道,「小人是南州知軍張老爺派來迎接二公子的。」

那青年男子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負手點了點頭,示意將人扶起,仍由他身後的護衛開口回道,「既這樣,就有勞了,請歸入隊伍前方帶路。」

青松自然遵命,帶著同來的十幾名扈從拍馬轉回原路。

那青年男子重新登上馬車,兩重毛氈簾子放下,就忍不住長吁一口氣,車中對面坐著的一十五六歲的少年就忍不住露齒一笑,開口就是滿滿的笑意,「你也不過頂著這一張臉行了一路便是長吁短嘆,二表兄可是頂了整整一十九年。」說著,又拿手模著下巴,「你說,用這張臉扮個女裝前去見二表兄,你說他自己可認得出來?」

那青年男子斜睨了他一眼,開口道,「這個法子誰出的,誰就去頂這張臉,更何況,」他上下仔細看了少年一番,「你頂著扮女裝十分合適。」

話里的意思,就是說他個子矮了。

「只是比你矮了不到一寸而已!」少年憋紅了一張臉,氣得叫嚷起來,「我還小!我還有的長!我定能比你高!」反應如此激烈,定時平日沒少被戲謔。

青年男子不置可否,那少年自個兒嚷了半晌,最後蠕動著嘴巴嘟囔道,「讓你惹我。明日我將你這張臉畫得妖艷些!」

青年男子也不置氣,面色甚愉,笑道,「甚好,甚好,反正我現下的身份說出去乃是南梧二公子。到時候算起帳來……」

那少年噎了一噎,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轉,抓著男子的手臂道,「大哥,好大哥,你可不許說出去。」

站在隊首的青松絲毫不知這車中的男子竟不是南定王二公子本人。

而此時真正的南定王二公子卻頂著一張溫潤的老實面孔在齊安縣一家酒樓包廂中與一人開懷暢飲。他自己還好,捏著酒杯不時淺酌,面色依舊,不過對面那頻頻勸酒的中年男子早已喝得上臉,又灌了幾盅清酒下肚,便搖搖晃晃地起身,坐到成簀手邊,拍著他的肩,哈哈笑道,「林兄弟,多虧了你有眼光,要不然愚兄就讓那伙人給騙了。我就說,前朝瓊仙子燒得青瓷葫蘆瓶如何輕易就能得了。」

成簀的肩被他拍得啪啪作響,臉上卻是一團和氣,道,「慚愧,慚愧,小弟只是听說瓊仙子做出來的青瓷火烤不熱,依舊如冰。那人賣得葫蘆瓶,色彩瑩潤碧綠已算是上品了,只可惜靠著炭盆,叫小弟隨意扔進炭盆中一烤,瓶面竟是裂開了。」

朱岩道,「倒是費了林兄弟五十兩銀子賠那騙子,若我說,因將他扭去送官才是。」言語中憤憤的。

成簀忙擺手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那做騙子的也是養家糊口的不容易。」這一副悲天憫人的語氣與他老實寬厚的面孔極為相襯。

朱岩倒是極為不贊同,道,「林兄弟這樣的行為無疑是‘關門養虎,虎大傷人’。你今日放了他,也不知他轉首又去騙哪個了呢!」

成簀想起調查來的朱岩生平,忍不住暗暗一笑。此人極好古物器玩,鑒別的水平卻不怎麼樣,常常花了大筆的錢,卻當了冤大頭。因此遇上此事極為憤憤不平。

可是今日這一遭「瓊仙子的青瓷葫蘆瓶」卻是他示意手下人假扮的,自然不能將人送到官府去。

他便轉開話題,聊起了別的。成簀出身富貴,見識自然不凡,又暗地里調查過朱岩的喜好,因此在朱岩看來,此人句句投緣。待到酒足飯飽,朱岩已是對他推心置月復,又非要給他那賠償騙子的五十兩銀子。

成簀便笑道,「前日小妹在朱兄家中恆景閣買了一套葡萄石的首飾,尊夫人已是給小妹佔了抹了零頭,算起來,也可相抵了。」

朱岩原來就是那恆景閣的東家。他今日才從外地回來,還未回府,就遇上了瓊仙子的葫蘆事件。倒還未听說那套葡萄石首飾的事,如今听成簀說來,立即大呼有緣,又死拉硬扯地邀請成簀晚上去他家中吃酒。

成簀推辭不過,便點頭答應了。

等到成簀出了酒樓,花奴牽著馬從牆角溜上來,小聲埋怨道,「公子也是,那恆景閣朱家里里外外都已經探得清清楚楚,還讓成二演了那麼一出,非要去和那人喝酒,表公子今晚可就要到南州啦!」

成簀笑笑,懶洋洋地接過韁繩,用手撫了撫愛馬的頭,「今晚?今晚可不行,本公子還得去吃酒哩。你傳信告訴他,讓他想法子再拖上一拖,過了今晚再說。要不然一直讓他扮著我到郡王府去。」

花奴一愣,「又拖?表公子的車隊已經走得足夠慢啦!公子你老待在南州做什麼呀。咱們該辦的事兒也辦了,早就該上西都去了。你總讓表公子拖在路上做什麼。」

「上西都的事急什麼,就讓那些人等著吧。」說著他翻身上馬,雙腿輕輕一挾,抖了抖韁繩,縱著馬兒便向縣門的大道駛去。

花奴連忙也輕拍馬兒,跟在後頭。

回到林家的莊子上的客院,剛剛梳洗了一番,徐啟便進來將一封得好好的字條交給他,「這是丹丫頭遞出來的字條兒。」

成簀忙接過拆開封印兒,打開看了看,隨後將字條揉了置在一邊的炭盆中,轉身坐在榻上便嘆了一口氣兒,十分頭疼的樣子。

「怎麼了?」徐啟忙問道,「可是那丫頭闖了什麼禍?」

丹瓶被王府買來時,資質甚好,徐啟的師傅起了愛才之心,便收了她做徒弟,與其他一干丫頭區別開來,是以徐啟按輩分是丹瓶的大師兄。如今小師妹出師,徐啟的師傅早就來信囑咐徐啟盯著她一些,其實字里行間對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徒弟頗為掛懷,也是讓徐啟對她多多照應的意思。

如今,徐啟對于丹瓶被送到秦珂身邊做丫鬟這件事,也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林家那小娘子他也見過兩面,年紀尚幼,便見國色。而成簀對那小娘子的態度就頗得玩味了。徐啟八九歲時就做了成簀的陪讀,與他一道念書,一道習武,可謂是陪在成簀身邊最久的人,琢磨成簀的心思自然也能琢磨個七七八八出來,可這一次,他卻偏偏看不清成簀到底在想什麼,似乎有那麼一絲情意,可又若隱若現,忽有忽無。

話說起來,公子還沒對哪個小娘子另眼相看過呢。徐啟正發著呆,腿上就被人輕輕踹了一腳。

成簀坐在榻上,伸了伸腿,道,「傻愣愣地站在那兒做什麼?」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抬頭道,「讓人到小廚房給我端碗醒酒湯來。」

徐啟就嗅了嗅鼻子,屋中一股淡淡的酒味混合著燻香,他忙站到門口吩咐廊下的丫鬟一番,再回頭卻見成簀歪坐在榻上,手肘撐著案幾皺著眉頭似在考慮什麼。

「你讓人帶個信給丹瓶,就說時間就定在今晚酉時,讓她帶人悄悄地過來,做出客的打扮。」

徐啟嚇了一跳,沒有听懂,「帶什麼人?」隨之又道,「是不是丹瓶那丫頭闖禍了?我就知道,她從小在山上就鬧得雞飛狗跳,我還以為這麼幾年不見就成大姑娘了,果然還是一樣的皮……」又向成簀求情,「公子,丹丫頭現在還小,若是她不能完成公子的任務,還望公子能饒了她這一次。不如,就讓我還把她送回師傅身邊吧,再教個幾年,說不定就好了……」

絮絮叨叨和個老媽子似的。

成簀就受不了地打斷他,捏著額角似笑非笑道,「徐媽媽,你老人家給傳個信吧,你傳好了信,你家小師妹就能順利完成任務了。」

徐啟一張俊臉漲紅了,恨恨道,「我不管你們了。」心中卻懊惱得要死。他容易麼,身為大師兄,他從小就是盯著成簀,看著師弟,管著師妹,若是他們不淘氣,他也不想這麼嘮嘮叨叨的。他也不再理會成簀,轉身到書案上刷刷寫了一個字條兒,按著師門傳信的方式疊好,便到院中尋了一個機靈的丫鬟遞了紙條去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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