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聞錄 第五十章 暗涌 (二)

作者 ︰ 細竹

夜色沉沉,知州府上那場鬧劇似乎無人記得了,府里安安靜靜。芸姨娘和衣歪在羅漢床邊矮榻上,細細側耳听去,只隱隱約約听見坊里傳來一慢三快的打更聲——便知道是四更了。

她起身穿鞋,拿起桌上的油燈,伸手模了模張淼光的額頭,燙人得很,她就從藥瓶里掏出一丸藥來,使勁兒撬開他的嘴,扔了進去。又在床邊站了一會兒,方舉著燈往外間走去。

外間原本坐著的兩個丫鬟已經東倒西歪地睡在地上——睡覺前,芸姨娘已在這兩個丫頭的茶水里下了藥。她用腳尖輕輕踢了踢,睡得很死,就撇了撇嘴,越過兩人,將油燈小心地放在案桌上,輕輕地翻找起來。

酸枝木的大案桌上放置著幾卷書,幾支筆筒,幾方硯台,一目了然。她看了看,又轉身細細地在書架上看過去。

找了大半個時辰,書架後的每一塊地方都被她敲過——並無暗格之類。牆上掛著的書畫條屏都被她揭開,看了一遍。書房統共那麼大,到底藏東西的地方會在哪里呢?

芸姨娘有些著急,除了今晚,沒有更好的機會了,府里的外書房並不允許內院家眷隨便出入,平日里還都有張淼光的心月復小廝守著。

今日她借著要照顧張淼光的由頭才能宿在此處,張淼光又傷著了,躺在床上不能移動——還能給她空余的時間緩口氣。

芸姨娘越想越不甘心,她看了地上躺著的兩個丫鬟一眼,心里一轉,蹲,俯下腦袋,彎起食指,慢慢地一寸一寸扣起地面上的石磚來。

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她的腿就有些酸,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張淼光的書房十分敞亮曠朗,除卻大書架,案桌和幾張椅凳外,別無他物。她的目光便落到屋當中的大案桌上,心念一動——這屋子里里外外必是要走人的,沒有遮擋的地方空了一塊,聲音與眾不同,徒惹人懷疑,還不如藏在桌底下呢,只有自己的腳能踏到。

她愈想愈覺得是這個理,便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俯子趴到案桌底下仔細敲了一邊,結果卻又讓她失望了——半點奇怪的地方都沒有。

她有些沮喪,欲往後退出案桌底下,孰料因為她抬起了腦袋,半途中後腦「砰」得一聲砸到一樣東西。

芸姨娘頓時一喜,也顧不得疼,反身就用油燈去找那凸起,果然是一個連在案桌下的木盒子,還掛著一把小巧的銅魚鎖。

芸姨娘想了想,將案桌邊的酸枝木圈椅往近處輕輕拖了拖,將油燈置在圈椅上,自己模了模右耳,卻是空的——卻是來時太過匆匆,早就卸了的。她只好又爬出去,走到地上躺著的兩個丫頭跟前,撩起頭發比了比,取了其中一個耳朵上的青石墜子,又重新鑽到書桌下,將那墜子上銀質圓鉤扳直,偏著腦袋以便不擋住燈光,將擼直的銀鉤子戳到鎖眼里搗了搗。

細小的咯噠聲一響,銅鎖就開了。

芸姨娘慢慢揭開蓋子,湊過去一看,果然里頭藏了不少書信和賬本,她伸手模了模,在長條形的盒子最里處模出一個一手長的盒子。

芸姨娘屏住呼吸一打開,黑色的絨布上躺著一枚銅質臥虎,她心頭一跳,將那臥虎從盒子中拾起,在燈光下瞧了瞧,果然與紙上畫的一模一樣,只有半邊,另一面凹凸不平,上頭寫著看不懂的小字圖案,她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握在手心里,涼涼的,仿佛有千余重。

她重新合上盒子,將它放回木盒子的原處,書桌底下的木盒子也叫她重新用銅鎖鎖了。她將那枚銅質的臥虎收好,又看了看那扳不回去的耳墜,想了想也塞到荷包里,便起身將圈椅往後挪了挪,照原來的樣子擺好,重又躺回了榻上。

等一切靜下來,她方覺胸口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剛剛還是冰涼的銅質臥虎貼著她的身子,滾燙萬分。

第二日,張淼光還未有醒過來。張管家到底不放心,又命人去其他醫館請了大夫來看,把了脈,看了傷勢都連連搖頭道自己醫術不精,治不好。張管家無奈,只得等昨日那大夫未時來扎針。

芸姨娘重新回院子梳妝了一番,听冬兒嘰嘰喳喳講後來的事說了一遍。張管家的婆娘也就是周媽媽昨日被罰跪了好久,等到昨日張夫人的事兒鬧出來後,周媽媽頭一個帶著下人婆子將張夫人關到了院子里,與二姑娘織琳一塊兒關著。寶珠和張夫人的女乃姆被關在了柴房里。

經過一夜,芸姨娘的心跳已慢慢恢復了,神情也若往常一般,邊攬鏡自照,邊問道,「翠姨娘和金姨娘哪里有什麼動靜?」

「都關著院門呢,除了派人問了到外書房問了一聲,大氣兒都沒敢出。」冬兒給她頭上發髻上插了一支金絲點翠蝴蝶釵。

「拿下吧,這幾天只帶銀的,別戴著這些招人眼,老爺還傷著呢!」芸姨娘在銅鏡里瞥了一眼。

冬兒听話地拔下金絲點翠蝴蝶釵,在妝奩里挑出一支簡單的銀杏花的素銀簪子,斜插進芸姨娘的烏發中,也別有一番嬌俏。

芸姨娘從鏡中看了一眼,點點頭道,「就這樣吧。我去老爺那里,將我的飯都擺到外書房去。」

冬兒應了一聲,芸姨娘便起身,披上一件素面斗篷往外院走。

到了張淼光休息的外書房,一干下人看見芸姨娘娉娉婷婷地從門外走來,均十分恭敬地行禮。大家都是明白人,以後這府里誰是當家的女主人,早在張淼光暈過去之前就已經一目了然了,吩咐芸姨娘到外書房來,分明就是將她當做府里主事的人。

芸姨娘面色不變,還是一副溫婉謙恭的模樣,又因為昨晚夜里起身,沒睡得好,眼下青黑,眼里還有點點血絲,看起來十分疲憊的樣子。

迎上來的張管事一瞧,以為她是昨夜照顧張知州費心了,又見張淼光早上燒退了,面色也比昨晚上好看了些,心里也對芸姨娘起了敬重之心,在趙淼光醒來後,說了不少芸姨娘精心照顧他的好話,最後芸姨娘因此入了張淼光的心,被扶了正——此是後話不提。

這會兒,張淼光雖面色好看了,卻仍舊暈迷不醒,張管事等不得未時,便決心上醫館將昨日那個大夫請來再看視一番,故此,對芸姨娘說了。

芸姨娘自然是千肯萬肯的,她手里還握著一件滾燙的物件得趕緊扔出去呢。

這次張管事決心親自去請,便留了個心眼,左鄰右舍都打听了一番,果然昨日那個年輕大夫是好幾日前就來了的,這幾天也替不少人看過病,端得好醫術,有一次王大夫原本都束手無策的病讓他給扎了幾針就好了。

張管事微微放下心,進了醫館,正見徐啟坐在案後替別人把脈,一張俊朗面容一身青布衣衫看起來果然有些醫者仁心的模樣。

徐啟給眼前這個病人開完方子,讓他自去取藥,一抬頭就瞧見張管事站在門口,不由道,「咦?此時還未到時辰,張管事怎麼來啦?可是張知州有何不妥?」

張管事的態度比起昨天客氣多了,搓了搓手道,「徐大夫,咱家老爺現在還未醒,也不知……」

他說得含混,徐啟不傻,見他現在一副殷勤樣子,知道必然是要求他現在就去看看。徐啟本來就不是開醫館的,便了然一笑,順水推舟地站起身道,「那我便去府上探一探吧。」

張管事求之不得,連忙請他上了馬車。

芸姨娘坐在里間的桌邊,手撐著腦袋正打瞌睡,模模糊糊听到外院的動靜,連忙醒了過來,才站起身,張管事已帶著徐啟進了里屋。

徐啟的目光掃過芸姨娘,見她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頓時心里一松,不自禁地呼了一口氣。

張管事听到,忙問道,「怎麼樣?」

徐啟心情好,說出來的話也動听了幾分,瞥了一眼張淼光的面色,隨口道,「張老爺這傷昨晚最難捱的時辰處理得很好,並無大礙。」

張管事松了一口氣。

芸姨娘在一邊心里暗暗稱奇,若不是昨夜里要起身偷找那銅虎符,她早就忘了張淼光夜里會起熱的事,也就是順便塞了一粒藥丸,其他什麼都沒干,竟然也恢復得不錯,看來不是張淼光身體底子好,就是那藥丸的藥效好。

徐啟坐在羅漢床邊,又模了一把脈,對站在一邊牢牢盯著他的張管事笑道,「既然來了,就請張管事替我準備幾樣物事,開始扎針吧。」

「什麼?」張管事立即打起全副精神,凝神細听。

徐啟就笑了笑,「準備兩大銅盆的熱水,蠟燭,干淨的帕子十條,炭盆。就這些,其余的我都自備了。」又寫了一副方子遞給他,「再按這方子抓藥,將煮過的藥渣拿來。」

張管事一一應了。

趁他還未走遠,徐啟又道,「還勞煩芸姨娘替我打打下手。」

芸姨娘一愣,輕輕嗯了一聲。

張管事听在耳朵里,也沒有起疑,自顧出了屋吩咐下人。

徐啟便走到藥箱前,打開一個卷著的包袱,里頭竟插著密密麻麻的長針,粗細大小形狀各異。

芸姨娘看著屋內沒有人,便裝作湊過去看長針,手里卻掩飾著將裝著銅虎符的荷包放到了徐啟的藥箱里。

徐啟不慌不忙地將銅虎符從荷包中取出來塞到藥箱的夾層里,又重新取出一件物事塞到荷包里,遞還給芸姨娘。

芸姨娘只看了一眼,便瞧出那也是個銅質的臥虎,模樣相同,不由大為訝異,不知道這是干什麼。

徐啟壓低了聲音道,「將這個放回原處。」

芸姨娘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點頭。

徐啟微微笑道,「那藥再吃上兩年,你便可去吉平堂領了真正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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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謝謝所有看俺書的,收藏俺書的,推薦俺書的GN們~~

握拳!明天一定要把女主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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