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光治帝的聖旨下到南城書院時，除去喜形于色的書院博士，眾人臉上的表情都很精彩︰神情冷凝的何妍君，難掩得意的金鶯，還有那些表情復雜的京都國子學生，以及可有可無的東門學子。
子車宜托腮，微微皺眉，這場風從年前刮到年後，什麼時候風向倒了個？
雲袖鋪好床，走到她身後輕聲喚她，「姑娘，該歇息了。」
子車宜回過神來，看著雲袖頭上挽著的婦人發髻，笑眯眯地道，「你都嫁人了，還讓你做這些事情，下回讓那些小丫頭們做去。」
雲袖抿唇笑道，「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奴婢畢竟伺候姑娘十幾年，那些小丫頭哪里知道姑娘的喜好？」
子車宜起身道，「你呀，才嫁人幾天呢，就跑回來了，若不是見到你婆婆，我還以為你在他們家吃苦了，那可就心疼我了。」
听到子車宜說她婆家，雲袖也沒有什麼羞澀之意，只笑道，「他們知道奴婢得姑娘看重，高興的不得了，囑咐奴婢多多費心照顧姑娘，家里什麼都不用擔心。」
子車宜想起雲袖婆婆一副諂媚的樣子，眼里閃過一絲嘲諷，便道，「下回我再見到她，讓她把你和你相公分家出來，怎麼不用擔心家里了，你還要生個大胖小子呢！」
雲袖嗔了子車宜一眼，道，「姑娘亂說什麼呢！」推著她往床邊去，「姑娘快快去睡吧！奴婢的事哪用您費心呢！」
子車宜在床上躺下，雲袖捧了一床被子彎腰要墊在腳踏上。
子車宜見狀，就起身往床里挪了挪，道，「你睡床上來，我有些睡不著。」
雲袖見她只一張圓臉露在被外難得地露出些許迷茫，便抿了抿嘴，依言在床沿上鋪了被子。
「你說，南定王嫡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爹爹遞了幾次帖子，總是說在生病，避而不見，據說，在宮宴進行到一半，就告罪出了宮，之後一直沒露過面。」
雲袖安慰道，「可能是水土不服，南梧那邊的氣候與上揚大不相同。」
子車宜張了張嘴。雖然她看中了南定王後頭的權勢與榮光，可是總歸對未來的良人抱有一絲好奇與期待。這樣一個僅僅因為水土不服就休息了半個月的男人實在讓她大受打擊。
雲袖想了想道，「或許是要扮豬吃老虎？」
子車宜被她形容地笑了，「扮什麼豬？他那樣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已經是一頭老虎了，他想吃誰？」
雲袖輕聲道，「……皇帝？」
子車宜嚇了一跳，腦袋在枕上動了動，「要死人了！這話可不能亂說。」她扭頭看了看雲袖有些不知所措的臉，索性轉了一個身，笑道，「你不知道。南定王一脈永遠不能繼承大統，哪怕連先帝沒有子嗣的情況下都不能考慮南定一脈，這是開國皇帝給南定王定制的一道規則，皇室的太廟里，這一道規則被太祖皇帝刻在了石碑上，每一任南定王被封為世子時，都要去太廟恭讀石碑，以示天下。南定一脈想當皇帝，除非不再供奉先祖，改稱國號。」她嘆了一口氣，輕聲道，「這世上有誰能拋棄自己的家族呢？」
誰都不能。
因此紅裳滿肚子氣地坐在桌上，看著一同坐在桌上的三人，一點胃口都沒有。她早上時出門到上揚郊外的寺里去替秦珂祈福，原本傍晚就可去安仁坊去看看秦珂，偏偏讓她遇見這麼三個人，在林宅外探頭探腦。
這三個人，紅裳當然認識。正是秦家十房的人，其中那個直接捧著酒瓶往嘴里不停灌酒的男人，紅裳還要喚一聲十三叔，秦家十房排行第二，族中排第十三。
坐中最顯眼的就是不停吮著筷頭，發出嘖嘖口水聲的秦秋。紅裳簡直不敢正眼看她，明明長得也是一副花容月貌，初初看去有幾分驚艷，可沒料到，這姑娘行為舉止十分粗魯，擺擺糟蹋了一副好容貌。
秦十三的婆娘鳳娘看也不看自家男人與女兒，一個勁兒地往紅裳身邊湊，想要伸手模模紅裳身上的衣服料子，不過總被身後立著的黃杏隔開。
如此幾番，鳳娘就有些掛不住臉，強笑道，「大佷女幾年功夫不見，都買得起丫頭了。和咱們鎮上的桂姨女乃女乃似的，穿得好衣裳，也使了幾個丫頭耍威風。」
黃杏忍不住插話道，「什麼姨女乃女乃也配和咱們娘子比？這位大嬸只這麼個眼見兒，可別亂說話的好，上揚可不比你們那窮旮旯的，見到個當人家小妾的也捧得像個鳳凰蛋。若是把不住嘴邊兒說了什麼得罪了哪位夫人，怕是小命就要丟到衙門里頭了！」
紅裳連忙瞪了她一眼，喝道，「黃杏！」
黃杏一怔，才想起紅裳與這位大嬸是同宗，說她那個地方是窮旮旯，豈不是說紅裳也是窮旮旯出來的？想起這一茬，她就有些訥訥地道，「娘子……」
鳳娘被她一大宗話兒甩在腦門上還沒回過神，但不妨礙她耍潑，見到黃杏被紅裳喝了一聲，立即來了精神，道，「你個下濺婢子！你是咱們家花幾個銅板買來的，吃白齋不夠，還有膽子熊你女乃女乃？」
紅裳被她的嗓門吵得頭疼，只得將手邊的茶盞往地上一摔，恰巧碎在鳳娘腳邊，碎瓷片飛濺，嚇她一大跳，「哎呦喂」地叫喚起來。
秦十三早就醉癱在桌上，秦秋听到聲音，立刻扔下下筷子，捂著耳朵，放大嗓門嚎喪似的叫起來，「來人吶……欺負人啦！」
黃杏身子動了動，又要上前，被紅裳攔住了，「你先出去，咱們馬上就走，你在馬車那等我。」
黃杏急道，「娘子，這幾個人這麼凶，奴婢哪里能丟下你一個人？」
鳳娘抬手給了秦秋一後腦勺，「啪」得一聲響，打得人心里一顫，秦秋整個腦袋往面前的碗里一磕，「嚎什麼喪！你老娘還沒閉了眼呢！」又扭頭對黃杏道，「這位姑娘姐姐的，大佷女也是咱青禾村的人，咱能吃了她不？」
紅裳連連揮手，將欲言又止的黃杏趕了出去。
鳳娘松開滿臉委屈的秦秋，一張臉又變得笑眯眯的，她年歲也不算大，腦門上勒個根青布條，顴骨高高的，下巴十分尖，臉上也沒幾兩肉。紅裳看了看又沒事兒人般埋頭挖飯吃的秦秋，知道他們家想必在青禾村的日子也不好過，十房老2秦十三看上去就不是能干的，又不是老大，又不是老ど，不上不下地吊著，自己又沒本事。
紅裳嘆了一口氣，問鳳娘，「你怎麼知道我住哪的？」
鳳娘听她口氣軟了，連忙交待，「前陣子去上墳，看到村頭李婆子在你家墳頭絮絮叨叨的，我就在一旁听了一會兒。」
紅裳聞言不相信，緊緊盯著她。
鳳娘就矮了身子道，「你也知道咱們家不好過，你叔在你小時候還為你出過頭你記得不，隔壁村那幾個皮頭欺負你的時候，不是你叔將他們敢跑了？還有後來長房那女人要將你和你妹扔出去時，不是嬸娘帶你回家過了一夜的？咱也要求不多，只求個溫飽，還有咱家秋兒能嫁個好人家——她這性子，唉。」
秦秋插話道，「咋滴了？不是我這性子，你還由得嬸子欺負哩！那小妖精整個禍家精，騙的咱女乃女乃團團轉兒，你都吃了多少虧了？好幾只雞都被那小妖精騙下肚了！」
鳳娘氣呼呼地又給了她一下子，「你閉嘴吧你！就記得**雞！就是養著你也吃不到！」
紅裳不發一言地看著這一幕。
鳳娘哀求道，「大佷女……要不，就把咱家秋兒嫁出去就行了？我和你叔你也不用管。咱听李婆子說了，你妹小年時暈過去，還是李婆子家的丫頭去請的大夫，你家也不必往常了，說是咱那個小佷女出落的和仙女似的，定是在宮里當了娘娘……」
紅裳打斷她道，「你要我幫忙，什麼宮里，娘娘的就不要亂說了。阿衣她還沒嫁人呢！」
鳳娘連連點頭。
紅裳又看了看屋里，才道，「這院子是今天晚上匆匆租的，雖然地段不怎麼好，不過暫時也找不到其他地方，租金已經替你們交了。你們先在這里住下，我先回去。」她又看了看秦秋，嘆了一聲氣道，「嬸娘，不是我不幫你，秋妹妹這個性子還是收斂些。上揚不比鄉下，外頭走一圈，十個里頭八個不是有權就是有錢，咱們惹不起。還有你們若是不想回去了，還是自己想個營生過活吧。」
紅裳此時說什麼，鳳娘都連連點頭答應。
紅裳只好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裙擺，便出門了。鳳娘一直跟在她身後，看著她上了馬車，才滿臉艷羨地回了屋。
見到醉成一灘爛泥的秦十三和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打著飽嗝的秦秋，難得的沒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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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秦秋姑娘就是人形炸彈，原料就是吃的，十分好用，敬請期待。
*存稿箱發文……某人去了南京~要明天才回轉~~~更新有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