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聞錄 第六十八章方秉蕑兮 (二)

作者 ︰ 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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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的木門在身後緩緩合上,將曲巷中的幽靜關在門外,秦珂看著院子兩邊點亮的風燈,道,「去阿姐的院子里吧。」

小青忙回道,「娘子晚飯前出去了,現下還沒回來呢!」

秦珂有些悶悶地,奇怪道,「阿姐怎麼晚飯都沒用就出去了?再過兩個時辰坊門要關了吧,這麼晚出去做什麼?」

小青自然也不知道,只好笑著安慰道,「娘子出去都帶著人,黃杏姐姐也跟在後頭呢,時間上頭定是知曉的,必不會錯了關門的時間。」

「那咱們回院子去吧。」

剛穿過垂花門,三人恰好經過路邊一株半開的玉蘭樹,玉蘭的清香味順著風送入心脾,秦珂頓時想起一件事情,立刻停下了步子。

曇香見她不動,輕聲喚道,「姑娘?」

「小青,你去娘子的院子里支會一聲,若是娘子回來,就讓人告訴我。」

小青低頭應是,蹲了蹲身,掉頭往紅裳的院子里去了,腳步不急不緩的,想是猜到秦珂如此說只是為了調開她。

曇香不由贊了一聲,笑道,「這丫頭從南州回來後,愈發沉穩了。」

「嗯。」秦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倒是你,做事愈發不著調了。」

曇香一驚,愣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姑娘,你都知道啦?」她抿了抿嘴,笑意愈濃,「奴婢還和丹瓶打賭你什麼時候會知道呢!」

秦珂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那,誰贏了?」

曇香樂呵呵地道,「你看奴婢高興成這樣,自然是奴婢贏了呀!」

秦珂微微一曬,「我又不是傻子,阿姐說不同我們一道用飯是小青過來回的,剛剛小青又說阿姐晚飯前就出門了,門子找不到阿姐身邊的黃杏,自然就找你了,難怪你去了那麼久才回來。——那盆花到底是誰送的,剛剛一誆,就出來了。誰能和丹瓶有關系呢?」

可實際上,秦珂心里就隱隱察覺那盆蘭草是成簀送來的,可這麼一想,又讓她產生一種自作多情的羞愧,總歸心里不舒服,所以還是出口問了問。

「不過,好好的送盆蘭草做什麼?」她生怕曇香看出她心中的不自在,就故作雲淡風輕地嘀咕了一句。

曇香隨口回道,「許是蘭花開了,便送一盆給姑娘賞罷。」說完,偷眼瞧了瞧秦珂的側臉,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

秦珂也不知道作何解釋,加之心中感覺復雜,如同被撥亂的算盤,毫無頭緒,索性一股腦也就丟下不提。

晚上洗漱過後,秦珂跪坐在鏡台前,一頭青絲毫無點飾,直垂腰間,曇香拿著一把檀木梳子站在梳洗床後替她慢慢通頭,然後又編了一個辮子垂在她胸前。

秦珂照了照鏡子,磨得亮亮的銅鏡在燭光下並不能照得多清楚,她拿起一邊妝匣里的香膏,用指頭挖出一點,拍在臉頰上,就起身趿著鞋往暖閣里走。

她穿著一件芽黃輕綃寢衣,寢衣雖然寬大,可柔軟如煙的衣衫走動間,仍將她抽長的身子襯托得裊裊娜娜,尤其是被上衫遮掩住半邊的裙褲,闊大的褲腳搖晃間,仿佛窺見其中掩藏的縴直玉腿和腰下圓潤挺翹的曲線。

曇香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突然面紅耳赤地回過神來。暗暗啐了自己一口。連忙進了床櫥子替她展開被角。

那盆龍字蘭花被秦珂捧到了暖閣里,擺放在靠近隔扇門的香幾上,秦珂坐在床上,偏頭看過去,花枝濃密,隔得這麼遠,都能嗅到那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秦珂忍不住走過去,站在香幾邊,伸手去撫了撫了它的枝葉,俯身又聞了聞。

曇香回身正巧看見,忍不住笑道,「奴婢不懂這些花花草草,不過這花兒一聞著,就知道精貴得很。」

秦珂扶著花枝不知想起什麼,淺淺露出一個笑容,柔聲問道,「明天別忘了去向庫房要一個小些的噴壺來。」

曇香應了,又覷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柔和,就微微挺身,定了定神,道,「姑娘,奴婢有些話知道不當講,可是奴婢若是不說,卻是又辜負了奴婢待姑娘的一片忠心。」

說完,曇香就心里打鼓地立在原地。

屋里一時默默無言。

秦珂見她說得鄭重,心中詫異才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她要說什麼,便道,「你說吧。」

曇香便緩聲道,「姑娘過了年就十四了,尋常人家女娘這個時候也是該說親事的時候了。奴婢瞧著,娘子大概也有這個打算。」

原來已經十四了,又要重新嫁一次人麼?是啊,她不可能永遠賴在林家,這一次,她的命運又是什麼?

秦珂恍惚了一下,又听曇香繼續道,「……奴婢冷眼看著,娘子似是也挺中意柳家小公子,要不然也不會讓他進了內院。雖說這樣,可是姑娘最起碼還是要在人前與柳小公子保持距離才是……」

「等等!」秦珂哭笑不得,「誰說阿姐……什麼中意……柳小公子?這話兒下回萬萬不可亂說,吹到別人耳朵里也不知道誤會出什麼事兒來。」說到「中意」兩個字,她似乎有些好笑。

曇香詫異道,「……難道姑娘心里……不喜歡柳小公子?」看樣子不像啊,飯桌上兩個人柔情蜜意地相視一笑,還有那一塊火方,她現在還震驚著呢!

秦珂听著一愣,心中若有所思地問道,「難道我瞧著看上去很喜歡他?像是……那種喜歡?」

「什麼那種?」曇香滿頭霧水。

「你誤會了。我只是瞧他很親切,看他就像……就像我阿弟一樣。」秦珂輕輕搖了搖手,慢慢走進床櫥子,月兌了鞋,上了床。

這回輪到曇香哭笑不得,她上前替她壓了壓被角,道,「柳小公子與姑娘一般大,說是將人家當成阿弟——姑娘你哪里來的阿弟呀!」曇香這麼一說,不知怎麼的,突然就相信了,她仔細回想了一番秦珂與柳之潛的相處方式,那一點點的違和之處,好像就解釋得通了——秦珂看柳之潛的眼神,好像是有一點點的「慈愛」之意。

曇香心里好笑,慢慢道,「奴婢今晚上逾矩了,索性現下再逾矩一次。姑娘你心里對柳小公子是這麼一個想頭,可別人不這麼想啊。」曇香想起柳之潛看著秦珂時臉上的神情,只要秦珂在哪里,眼神就不時地往她身上瞄,脾氣也很溫和。心中一頓,又似乎覺得柳之潛其實也不錯,就緩緩道,「柳小公子年歲看起來並不像比姑娘小的樣子……反正無論姑娘心里怎麼想,可面上總不能走了大褶兒,今日晚飯時的情景,姑娘可不能再做了。」她想起那片火方,想起子車宜兩人面上掩飾不住的震驚,心里又不舒服起來,罵道,「那柳小公子也是個讀書人,怎麼做出這等事來!桌上還有旁人呢!」

秦珂靜下來一思索,也知道這舉動萬分不妥,可畢竟柳之潛是她兒子,想起他的笑容,心里一軟,揮手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我以後注意就是。」她悶悶地鑽進被窩,「以後,我就不見他了。」

不見也好。旁人誤會還好,若是阿獐自己也誤會就不好了。

「阿姐不是剛剛遣人說明天要去莊子上一趟麼?我要睡了。」

曇香見她又縮成一團睡在被窩了,輕輕嘆了一口氣,將她背後的被子給她掖好,起身將床櫥子上新換的淺綠色繡蟲草的鄒紗帳子放下。

屋中幽幽的蘭香似乎濃郁了些。

曇香看了看開得正盛的蘭花,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暖閣。

皇城外的恭仁坊,御賜的南定王府別業。

褚行手里握著一本棋譜,坐在臨窗的榻上,一邊執著棋子在棋盤上打譜,他凝視著棋盤上交錯的黑白的棋子,突然悶悶地將棋譜往桌上一合,抬頭對一邊的成簀道,「你站在這兒,十分影響我!」

成簀正含笑坐在桌邊,一手撐著桌面,一手輕輕地撥弄著桌上的一盆蘭花,赫然是一盆龍字,只不過細看過去,這一盆與送到林宅的一盆相比,花枝濃密,睫葉似乎略粗——若是林宅的那一盆像一個縴縴弱女,那這一盆則是彬彬君子。就連蘭花的瓷盆兒上也繪著的是一個頭帶璞頭,手執折扇,雙手作揖的文士。同林宅的蘭花盆合起來,才子作揖,美人掩面。,就湊成一副才子佳人後花園相遇的畫。

成簀眼也不抬,慵懶道,「我坐在這兒,一句話都沒說,如何打擾到你?——棋譜看不下去,還是別找借口了。」

褚行悶悶道,「你思春的模樣打擾到我了。我正在下棋,這麼一高雅的舉動,偏偏身邊坐著一個思春的男人,你說這像話嗎?」。

斜臥在褚行對面,正翻閱卷宗的成焱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揶揄地看了一眼成簀,「可不是思春了?」他咬了咬重音,「想不到咱們阿寶不思則已,一思驚人。對著這盆花看了老半天也不厭。」他朗聲問道,「我說,阿寶,你珍藏的一對瓷盆兒就這麼拆了,人家也看不懂,何必呢?」

成簀桃花滿面,斜睨了他一眼,「你懂什麼,買櫝還珠!」

褚行「哈」了一聲,問道,「原來重點是那蘭花。」

成簀笑容滿面,「徐啟說,春天已至,是要互贈香草的。」

褚行憋笑。

「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成焱突然歪頭吟了一句,笑容愈加促狹,「阿寶,你難道沒讀過?互贈香草,這明明是上巳節才有的舉動。後日才是二月二。你送得早些了吧!」

「而且好大一盆啊!」褚行哈哈大笑起來。

成簀被他兩人取笑一通,耳根微紅,面上神情卻看不出來,鎮定地起身,抱起花盆,悠悠往自己的房間去。

徒留二人在身後笑得愈加大聲。(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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