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姆的身影消失在先驅城陰暗的街頭，他的話卻像一顆重磅炸彈落在方子明本就煩亂不堪的腦海，讓他處在迷茫和困惑之中。方子明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徑直去了布魯斯的家。
布魯斯沒有睡覺，看起開依舊精神飽滿，他把方子明讓到沙發，端給他一盤水果和幾罐啤酒。
「你先待一會兒，有些事情還需要處理，我很快就出來。」布魯斯說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方子明一身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此刻一張甜美的笑臉正注視著他，那是對面牆壁上的一幅女人照片，銀發，蔚藍色的眼楮，模樣很像坎蒂絲。
「是她的姐姐？不，坎蒂絲好像是家里的獨生女，也許是她的媽媽吧。」方子明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機，里邊多是音樂頻道和養生講座之類的節目，翻到一部科幻片卻已經到了尾聲。
「竟然沒有新聞節目……奇怪，所有的節目中居然都沒有插播廣告，這個城市難道沒有經濟概念嗎？」方子明索性關掉電視，開了一罐啤酒喝了幾口。
「！ ！」方子明隱約听到從布魯斯房間里發出奇怪的聲音，那是類似操作金屬器械發出的聲音。
方子明好奇地走到門口，從未關緊的門縫中，他看到在一個金屬平台上躺著一個人，全身被一條白布遮蓋著，只露出了後腦勺，上方有一台機器正對著那人的腦袋，操作機械的正是布魯斯，在伸出的機械臂前端有一個細長的金屬頭，從那里發出的暗紅色的射線，精準地在那人的頭部移動著。
「布魯斯，你在做什麼？」方子明推開了房門。
「噓！等我忙完了咱們再談好嗎？」布魯斯向他擺手，示意他不要過來打擾。方子明見布魯斯把什麼東西輕輕放進了那人被射線切開的後腦傷口中，然後縫合，涂抹藥劑。
「坎蒂絲！」方子明驚愕地叫道，在他逐漸靠近的同時，他看到了那人耳朵上的金屬耳釘，那正是坎蒂絲平時佩戴的耳釘！
「該死！布魯斯你在對坎蒂絲做什麼？」
方子明向前緊走幾步，他想過去看個究竟，在離那台機器不到一步之遙的距離，方子明卻無法繼續前進了，猶如被一睹無形的牆擋在外面，他用拳頭去砸，那竟然是一個堅不可破的透明保護罩。布魯斯以及那台機器都被罩在里邊的，方子明憤怒地看著布魯斯把坎蒂絲的頭部用紗布包裹後，推進旁邊的一個櫃式的艙體內。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會傷害她，她是我的女兒……」從保護罩走出來，布魯斯月兌掉身上的外衣，用毛巾擦了擦手。
「年輕人，跟我來，我們下盤棋……」布魯斯拉著一臉疑惑的方子明重新來到客廳，他從一個房間里拿出棋盤和旗子，「為了適應你的習慣我們用這個來下，平時我們用的都是虛擬的棋盤。」
方子明瞥了他一眼道︰「我沒心思下棋，我想知道你剛才對坎蒂絲做了什麼！」
「芯片，我只是給她換了記憶芯片，」
「你給她的大腦植入芯片？」方子明愕然。
「實際上在她生下不久就已經被植入了，這是第三次置換芯片了，地球上的信息量太大，原來的芯片已經超載了。」
方子明說︰「你說她收集了地球上信息資料？靠那種腦部芯片？」
「沒錯，每一個先驅城的人都植有這樣的芯片。況且坎蒂絲不久就要去執行任務了，換一個全新的輔助芯片對她是有好處的。」
「該死！你們果真是機器人！」
布魯斯哈哈大笑︰「你在說什麼！這只是輔助系統，先驅城最為先進的科技之一。」
方子明驚訝無比︰「你們果然是受芯片控制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智能芯片只是服務于被植入者……哦，棋盤已經擺好了，我可以讓你十個子，還讓你先手。」
方子明沒有理會他，「這樣做對你們有什麼好處，那芯片真的那麼重要嗎？」
布魯斯聳聳肩︰「當然，堪稱完美的輔助和糾錯系統，可以有效幫助植入者應對各種突發事件。」
方子明起手往一個角落布子，「在地球這樣的科技已經被研發出來，只是還沒有投入使用罷了，很少有人認同那樣的科技，用芯片來輔助人的大腦！要知道人的大腦自身有著強大存儲記憶功能……」
布魯斯也在邊角落子，位置正好與方子明對角，「那不是一個技術層面的科技，先驅城使用的這種智能芯片是通過釋放微波來影響和糾正大腦的負面情緒，簡單地說它可以讓人永遠保持理智，不會因負面情緒的影響而做出錯誤的判斷和行為……」
「那是你的太太吧？」方子明看著牆上的照片突然問布魯斯。
「是我的太太綠蒂，在他生出坎蒂絲之後便去世了……」提到綠蒂布魯斯似乎不想多說，他低頭審視了一下棋局後沒有緊追和封堵方子明孤軍冒進式的布局，而是隨意地在外圍布子，「這樣下去，你會輸掉這一局的，一心不能二用，你需要把心思放在棋局上……」
方子明繼續向棋盤的中央地帶挺進︰「這種科技是在扼殺人的本性！你們這樣做哪稱得上是人類先驅者呀，真是滑天大稽！」
「人的本性？我們一般把嬰兒的思想認為是人類最純真的本性，但是後天的環境會改變這種本性，殘酷和冷漠的現實是扼殺種本性的禍首。地球近一百年來發生的兩次世界大戰不就是顯著的例子嗎，納粹們就是一群失去人性的魔鬼，他們在權利和**驅使下屠殺自己的同類，侵佔別國的領土和財富……其根源就是他們被自己邪惡的負面情緒所控制，到頭來既禍害了別人，自己也不得善終。所以只要人類不設法抑制自己邪惡的負面情緒，在特定的時期，一旦得到激發，三戰，四戰的爆發只是時間問題了，你要知道史前眾多文明就是毀于類似的世界大戰，而每一次戰後都會存在一段和平的時期，然而戰爭造成的痛苦，在幾代人之後會很快消失殆盡，一旦失去這種自我抑制和調控能力，新的矛盾有會再度引發戰爭，猶如反復發作的惡性腫瘤一般……」
「這樣下去，這盤旗真是要輸掉了……」方子明看著棋盤沉吟了一會這才落下一子︰「導致戰爭的根源是很復雜的，許多戰爭都是反抗壓迫和爭取自由的行為，我始終相信，總有一天人類會認識到自己意識體系中的漏洞和不足，從而制定出更好的發展方向，現在的人類也正是向著這一目標發展的。」
布魯斯說︰「人類自省的覺悟始終是有局限性的，像釋迦牟尼，悉達多那樣的悟道者畢竟太少，而且他們的影響力也逐漸在下降，從坎蒂絲收集到的信息來看，目前的人類面臨很嚴峻的問題，不僅僅體現在環境惡化已經自然資源的匱乏，人類的目前面臨的問題是精神層面的極度空虛，這比任何事情都可怕，這真是罪惡的溫床，最容易滋生出邪惡，一只瓶子里一旦裝滿了骯髒的泥漿必將沉于深潭而無法自拔……」
方子明沉心靜氣，仔細分析著棋盤的布局，「也許這就是人生，沒有了痛苦，沒有了私心，沒有矛盾……大家都一團和氣，這還是人類社會嗎，要我說那是仙界！人類始終有他自己的調控系統，歷代的先賢也都在盡力引導人性向健康理智的方向發展，而且是取得了顯著的成果，中華文明之所以流傳至今，受到世界人民的尊重正是說明了這一點。」
方子明此時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布魯斯在棋盤上的一些後招和小陷阱已經被他逐漸看穿︰「所以這好比大禹治水需要因勢利導，而不能逢洪便堵，堵的了一時，堵不了一世，你的智能芯片可是存在著巨大隱患。」
布魯斯笑道︰「很好，你的意志和自我調控能力很讓我吃驚，這盤棋下到此時我已經是輸定了，但是你知道西藥雖然治標不治本，卻為何能大行其道呢？在許多時候解決問題需要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
方子明用手指著自己腦笑道︰「話雖如此，可我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至少我不需要往這里植入那玩意，我認為人類自身的能量才是最強大的，他具備良好的自我約束能量，只是這需要通過自身艱苦修行和努力才能獲得，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估計你們的智能芯片也是價格不菲吧，按照你的意思，如果讓地球人人都植入這種芯片，處在被監控的狀態，你們豈不是成了名副其實的奴隸主了……」
「哈哈，年輕人，你可真會開玩笑，當然不會把這種模式推廣到地球，除非局面無法控制……不過我真不希望看到那一天的來臨。好了，你明天去找泰洛吧，我想馭空陣法是吸引你來的主要原因吧，可是你要記住一個人的能力必須和責任成正比……是該為以後的事情提前做些準備了。」
方子明打量著布魯斯修飾得的極為齊整得體的發型笑道︰「那陣法對我很有用處呢，這一點我很感謝你……只是現在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怎麼？你還真拿我們當機器人看？這半天口舌看來是白費了，這樣吧，我給你裝一個智能芯片你自己體驗一下就知道了……」
方子明連連擺手︰「還是免了吧，我小時候連針都沒打過，你這開顱手術我拿經得起呀。對了，坎蒂絲什麼時候可以恢復呀？」
布魯斯說︰「在活性艙的作用下應該恢復的很快，一個星期左右就可以出來活動了……」
「坎蒂絲也同意這樣的手術？」
布魯斯聳聳肩︰「這是必須的，這和你們出生後必須上戶口，辦身份證是同樣的道理，先驅城里的孩子出生不久就要植入芯片，這也是個人身份的象征，我想你大概也不會質疑學校里的校規，出行要遵守交規，社會生活中必須遵守國家的法律法規，犯了大錯就要被送進監獄……沒有人會向你征求關于這些制服法規的合理性，因為在你還沒出生時這些東西就已經產生了，你只需要無條件地遵照這些規矩去生活……呵呵，這樣看來你們的社會模式好像還不如我們先驅城的芯片來的實用……」
方子明搖搖頭︰「無規矩不成方圓，有效的社會制度可以保障每一個人的合法權益……」
「哎呀不好，明天還有個會議呢，我要去睡了，你今晚就別走了，睡在坎蒂絲的房間就可以了。」
靠在坎蒂絲香噴噴的枕頭上，方子明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樂觀和藹的布魯斯，溫柔平和的坎蒂絲，難道他們的性格都是受了芯片的影響？如果拿掉芯片，他們還能保持目前的狀態嗎？還有那個奇怪的杰姆，他口口聲聲說先驅城的人都是機器人，那他自己難道沒有被植入芯片麼？還有這里的市民，他們的生活真如他所說的那般痛苦麼？
這些問題反復在方子明的腦海中回旋，卻始終沒有一個合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