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所有人為這突如其來的結果而怔住了,反應過來卓靖飛快的撲到懸崖邊,夜色里只看到懸崖下重重的霧氣深不見底。事實上這一刻幾乎所有的暗衛包括墨華衛藺都撲到了崖邊,空蕩蕩的懸崖讓所有人都幾乎無法回神。韓明月臉色慘白的跌坐在地上,原
本就手上的肩頭血跡斑斑。蘇醉蝶的暗器並沒有射到葉璃或者站在他身邊的鎮南王身上,反而是與他們相隔不遠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了那一簇暗器。輕咳了一聲,韓明月抹去唇邊溢出的血痕,看向站在一邊有些不知所措的望著自己的蘇醉蝶,眼中充滿了疲
憊和悲傷。
「王爺……」蘇醉蝶有些猶豫的輕聲喚道。因為她發現將匕首從胸口拔下來的鎮南王正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看著她。並不是憤怒什麼的,但是就是莫名的讓她心中不安。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葉璃居然那麼容易就掉下了懸崖,心中狂喜的同時又
有一種奇怪的不真實感。同時,卓靖等人如毒蛇般盯著她的眼神讓她知道,此時…她必須緊緊的跟著鎮南王,否則,誰也救不了她。
「王爺,這些人我們是否…」一邊的金衣衛上前小心請示。鎮南王掃了一眼卓靖等人,沉聲道︰「不必了,立刻啟程出關!一刻也不得耽誤。」這一次,雖然找到了葉璃卻沒有抓住她,沒有了預期的籌碼不說反而和墨修堯結下了解不開的血海深仇,鎮
南王知道墨修堯同樣也在往這里趕來,他們在洪州損兵折將,這時候與墨修堯正面對上絕非好事。一揮手,「撤!」越過卓靖等人,鎮南王往樹林里走去。蘇醉蝶連忙抓住他的手臂,可憐楚楚的望著他,「王爺…。」
「啪!」一個耳光狠狠的甩在蘇醉蝶絕美的臉上,蘇醉蝶被巨大的慣性帶的跌落地上滾到了一邊。只听鎮南王的聲音冰冷而無情的傳來,「傾容貴妃白瓏,病猝。」說完頭也不回的走進了樹林里,跟在鎮南王身後的金衣衛誰也不敢去看那跌倒在地上的
絕色美人,王爺的意思很明顯不想再看到這個女人,他們就是再色迷心竅也不敢把這個女人帶著一起上路。
「不…」蘇醉蝶慌亂的搖著頭,她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而這樣的接過卻也預示著她未來將會受到的悲慘命運,「不…不要,王爺…」可惜,金衣衛來得快,去的也同樣快,不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完全消失在林間了。卓靖站起身來,冷冷
的掃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冷聲道︰「把這個賤人綁起來,等候王爺處置。」說完便將原本綁在一邊樹上葉璃準備用來度過懸崖的繩索收了回來,扔下了懸崖。一邊的衛藺也同樣取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繩索坐著同樣的準備。墨華沉默的看著他們,只是吐出
了兩個字,「小心。」卓靖點點頭,和衛藺抓著繩子的躍下了懸崖。
懸崖下依然是一片寂靜,懸崖上的氣氛卻凝重的讓人喘不過起來。韓明月毫不顧忌一身的狼狽,疲憊的靠在大樹下閉目養神。穿著白衣的肩頭猩紅點點,整個肩膀仿佛麻木了一般。雖然剛剛服下了從蘇醉蝶身上搜來的解藥,但是他依然提不起力氣挪動
自己的身軀。蘇醉蝶被人毫不憐香惜玉的點了穴道扔在了一邊,此時正哭得淒淒慘慘的望著韓明月。可惜韓明月就算心里還有半絲的憐惜此時卻也是無能為力。墨華沉默的站在懸崖邊上,若不是黑色的頭發不是的隨風飄動,幾乎要讓人以為那是一尊雕塑
而不是一個人了。
半個時辰後,山下再次沸騰起來,隱隱約約看到無數的火把往這邊圍了過來,「朝廷的兵馬上來了。」撐著重傷的身體,韓明月站起身來靠著大樹看著墨華。墨華冷冷一下,唇邊帶著嘲弄的神色,「上來了又怎麼樣?」王妃已經不在了,他們這幾個人
生和死都無關大局。但是很快,另一行火把從新著涼了山下,然後分散成幾條火龍以極快的速度往山上移動。那時墨華無比熟悉的行動節奏,墨華動了動唇角,唇邊掠過一絲苦澀的笑意。現在到來了又有什麼用…王爺,你來晚了……
山下很快想起了兵戈相交的聲音,不多時,夜色中一道暗影飛快的從樹林里撲了出來,直奔崖邊而來,一把抓住離他最近的靠著樹站立的韓明月厲聲問道︰「君唯呢?君唯去哪兒來?」韓明月動了動唇角,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目光緩慢的移動到樹林
邊上,墨修堯飛快的從林中掠出,還未落地就將目光掃過了整個懸崖邊最後落到了墨華身上,沉聲問道︰「王妃在哪兒?」
墨華無聲的跪倒在地,許久才啞聲道︰「屬下無能…王妃…跌落懸崖……」
墨修堯的挺立的身體晃了晃,唇邊溢出了一絲血痕。讓他原本就蒼白疲憊的臉色變得慘白發青,他低下頭隨意的擦了一下唇邊的血痕,但是很快就有更多的血從唇邊涌出。墨華臉色大變,也顧不得正在跪地請罪站起身來上前想要扶住他。墨修堯隨手一
揮將墨華掃落到一邊,「卓靖和衛藺去哪兒了?」墨華黯然的低頭道︰「他們下崖去了。」墨修堯一揮手,跟在他後面涌出樹林的墨家軍不必他多話,紛紛拿著繩索能夠找到的繩索下崖去了。墨修堯看了看懸崖邊傷痕累累的眾人,將目光在韓明月身上停
留了片刻,走到懸崖邊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從崖邊一躍而下如落入無邊的雲海。
等到鳳之遙有些氣急敗壞的出現在懸崖上的時候,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心中便是一沉,終究還是來晚了…有些茫然的望著微微有些亮色的天邊,魚白的天邊似乎染上的淡淡的紅色,讓人從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兆。蒼茫的夜空中,因為黎明的即將到來滿
天星斗已經漸漸暗去,然後有幾顆卻閃動著詭異的暗紅光芒。鳳之遙站在懸崖邊負手而立,破軍七煞當空…天下當亂…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漸漸有人從懸崖下上來。但是看著人們的神色鳳之遙心中原就沒有幾分的希望顯得更加搖搖欲墜。當一道暗紅色身影從懸崖下沖上來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韓明晰一臉憤恨的瞪著懸崖下面,很快,另一個人從下面躍了上來,落地
時卻險些打了個趔,身子晃了晃才站穩了,目光冰冷的盯著站在旁邊的韓明晰,寒聲道︰「韓明晰,你當本王不敢殺你!」韓明月心中一寒,有些不著痕跡的擋在了韓明晰前面。他遠比韓明晰更了解眼前的男人,他不知道墨修堯在崖下看到了什麼,只是
短短的半天時間,墨修堯身上的氣息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如果說以前的墨修堯是一柄隱藏在匣中鋒芒內斂的寶劍,那麼現在的墨修堯就是一把急欲嗜血的刀鋒。韓明月幾乎見過每一個時期的墨修堯,少年時的英姿煥發,宛如烈火驕陽。青年時的隱
忍內斂,看似溫雅實則冷漠。而現在的墨修堯,即使什麼都沒有做就已經足以讓韓明月不寒而栗。那雙溫雅而冷淡的眼眸帶著淡淡的猩紅和毫不隱藏的狠戾,仿佛隨時想要撕碎他所看到的任何東西。墨修堯消瘦的身影比平時挺得更直,卻是從滿了危險的
意味,讓他看上去仿佛無比脆弱又仿佛抬手間就能讓天下齊殤。
韓明晰冷笑一聲道︰「本公子怕你不成?!你殺啊…你定國王爺是曠世奇才,神功蓋世。君唯守著西北和雷振霆對峙的時候你干什麼去了?君唯被人追殺的無路可走的時候你干什麼去了?君唯懷著身孕掉下懸崖的時候你干什麼去了?!墨修堯,你還是
男人麼?你個廢物!」
「噗——」韓明晰的話似乎終于沖破了從昨晚就被刻意壓制的某些什麼東西,一口鮮血從墨修堯口中噴出。鳳之遙分身掠了過來,「王爺!」墨修堯的臉色蒼白如紙,然後他並沒有倒下,只是定定的看著鳳之遙,「阿璃…阿璃懷孕了?」鳳之遙動了動
唇角,喉嚨里面一片刺痛,只得艱難的點了點頭。墨修堯臉色的神色似喜似悲,卻似乎怎麼也說不出話來。暗紅的血液仿佛止不住一般的從唇邊悄然滑落,鳳之遙眼中閃過深沉的擔憂,低聲道︰「王爺,保重身體。王妃…王妃的大仇……」鳳之遙沒有
說也許王妃沒事之類空洞的安慰,就連自己也不信的事情根本無法說服墨修堯。而那些傷害了王妃的人…鳳之遙心中暗暗一嘆,那些人必須死,否則…王爺只怕也活不了!
不算寬闊的懸崖邊上,所有人都沉默著不敢說話,生怕一打破眼前的沉寂就會帶來無法阻止的可怕結果。從昨天到現在,懸崖上的人沒有吃過飯喝過水,但是現在卻沒有人覺得自己餓了或者渴了。墨華跪在地上,低聲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巨細無遺的稟告給墨修堯。同時,其他人也知道了山崖下的情況。崖下是一條洶涌的大河,天亮之後霧氣散開,兩邊懸崖上空蕩蕩的沒有任何阻礙物。也就是說王妃葉璃必然是墜落到了河里。然後那洶涌的水流讓人無法預計,落入水中的人到底會被帶去何方。鳳之遙起身的命令屬下帶著大批人馬沿著河邊一路往下游尋找。
韓明月小心的盯著眼前似乎平靜的听著墨華的話的男子,那平靜之下的危險讓韓明月心驚。此時的墨修堯就想一把嗜血的刀鋒,就算最輕微的觸踫也會讓人見血。
終于,當墨修堯的目光慢慢移向蘇醉蝶的時候,蘇醉蝶恐懼的低聲哭泣起來。她從未察覺到墨修堯竟然會變得如此可怕,那曾經讓她迷戀的無法自拔的眼楮現在卻仿佛只要看一眼都會做噩夢一般的可怕。當墨修堯站起身來往她跟前走來的時候,被點了穴道的她只能無助的搖著頭,「嗚嗚…修堯…不要…放過我求求你……嗚嗚……」這一刻,蘇醉蝶突然意識到,殺了葉璃可能是她這一生犯得最大的錯誤,「嗚嗚…不要,葉璃不是我殺的,不關我的事……」
墨修堯在她跟前蹲下,盯著她哭的淒楚的容顏仔細的看著。在那樣的注視下,蘇醉蝶甚至發現自己連哭都哭不出來。許久,才听到墨修堯輕聲問道︰「你想用暗器殺了阿璃?」蘇醉蝶不敢答話,墨修堯顯然也並沒有想要听她的答案的興趣。抬手拉開她的衣袖,露出綁在手腕上的暗器,「暴雨梨花針?」隨手扯下了她手腕上的暗器盒子,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的按下,「啊?!」
蘇醉蝶的慘叫聲響徹了山林,匣子里最後一發暴雨梨花針一根不落的射到了蘇醉蝶原本幫著暗器的手臂上。原本白皙美麗的玉臂頓時變得鮮血淋灕慘不忍睹。
「修堯……」韓明月不忍的偏開了頭,終究還是自己愛了十多年的女人,還是忍不住開口。
「你想替她求情?」墨修堯回頭看著他冷笑道,「韓明月…這一次,你只能選擇陪她一起死,或者讓她自己死。看在你為了救阿璃受了傷的份上。」
「定王妃還沒有……」韓明月艱難的想要說些什麼,然而任何的語言在此時的墨修堯面前的顯得空乏無力,「就算阿璃現在就平安無事的站在這里,也不是她還能或者的理由。不過你放心,本王不會讓她這麼快死掉的。鳳三,把她帶去給秦風,秦風會知道該如何利用她的。」鳳之遙沉默的點頭,平生第一次對這個讓他厭惡的女人升起了一絲同情之意。秦風那被王爺和王妃稱為麒麟的隊伍將一個被王爺仇恨的女人拿來能有什麼作用,鳳之遙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在那些人手下,即使是最厲害的硬骨頭不出三天也要哭的眼淚鼻涕的求饒。而在王爺允許之前,她甚至連想死都死不了。
「王爺,雷振霆已經帶著他的金衣衛返回西北,屬下已經派人追擊。山下…俘虜的人如何處置,請王爺示下。」
墨修堯平靜的問道︰「多少人。」
鳳之遙稟道︰「一共六千五百余人,其中有校尉七人,副將三人,還有一位駐城將軍一名。是汝陽成將軍齊少武。」
「全部殺了!」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墨修堯淡淡道。
鳳之遙微微一愣,很快反應了過來,沉聲道︰「屬下遵命!」
雲州驪山書院
黎明天色未亮,年過古稀的清雲先生扶著最小的孫兒的手漫步在走廊上,徐鴻羽神色平靜的隨侍在父親身邊,「父親怎麼這麼早身?」看看幽暗的天色,徐鴻羽臉上露出一絲擔憂和關心。清雲先生擺擺手道︰「沒什麼,只是不知道為何竟然二更十分就醒了,卻再也睡不著了。」
徐鴻羽想了想,道︰「父親可是擔心璃兒?」
清雲先生輕嘆一聲道︰「為父也許多年沒有見過璃兒了,這孩子從小看著就和她母親不同。如今……這些年,委屈你了。」似乎想到了什麼,清雲先生看著兒子的目光充滿了慈愛和愧疚。若不是徐家,若不是他這個父親名聲太盛,他的兒子又何至于只能蝸居與書院中教導學生?別人是因為沒有個好家世而艱難掙扎,徐鴻羽卻是被家世所累。清雲先生很清楚,自己的長子無論才華還是謀略都不在自己之下,更重要的是,他甚至還擁有自己所沒有的抱負和雄心。
「父親這是什麼話,孩兒也是名震一方的當世大儒,和談委屈?」
清雲先生擺擺手,繼續向前走去,一邊道︰「你們所慮者…為父何嘗不知?徐家並非對朝廷和皇家愚忠。而是…我們不得不忠。」
身邊的徐清炎不解的望了祖父一眼,清雲先生笑道︰「清炎不解?」
徐清炎恭敬的道︰「請祖父賜教。」
清雲先生輕嘆一聲道︰「文人…可亂國,卻不可覆權。自古你見過幾個顛覆天下的是文人的?這也是為什麼歷朝歷代的君王總是重文輕武的原因,因為他們知道,就算文臣出了奸臣也很難真正的顛覆皇權。而我們徐家…更不能那樣做。鴻羽,當初同意;璃兒和定王的婚事的時候,你可想過如今的情形?」徐鴻羽沉默了片刻,終于道︰「父親恕罪,孩兒確實想過。」
清雲先生搖頭道︰「為父並非說你做錯了,皇家和定國王府的糾葛已經避無可避。無論如何這一代必然會結束,無論是定國王府還是…當今皇上。你將徐家和定國王府連到一起也不是錯,一旦定國王府覆滅…皇家就算不對徐家下手,等待徐家的也只有日漸凋零。為父雖然老朽了,卻也不願意看到兒孫一代代都如你和鴻彥一般郁郁不得志。」徐鴻羽微微動容,低下頭掩去微紅的眼眶道︰「讓父親掛心了。」
扶著走廊的欄桿,清雲先生指著遠處的天邊嘆息道︰「帝星黯淡,破軍七煞當空,西北凶星現世…天下大亂之局已定。」
「是,父親。」站在父親身邊,徐鴻羽沉聲道。同樣精于星象的他自然也看明白了清雲先生所看到的一切。只有徐清炎一臉茫然的望著微微發亮的天空抓了抓頭。
「鴻羽你記住…徐家的家訓從來不是忠于某一個君主,而是…」
徐鴻羽借口道︰「鴻羽明白,徐氏家訓,治天下之亂世,救黎民于水火。兒子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