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名字,因其不會說話黃家人平日就叫她啞妹。她原是漁人之女,以捕魚為生,數月前被海盜掠到島上,不過那個海盜在攻打漁船時身體遭到火器濺射,回來後一直臥床不起,不久便死了。海盜妻子為此遷怒于她,怪她害死丈夫,時時虐待打罵。
同時黃辰由于自身性格的緣故,兼且村寨男多女少,年過十六還未說上一房媳婦。需知古人成婚極早,十四五歲娶妻者比比皆是,率以為常。黃父時常感到憂心,兒子一時難尋配偶但也不能總拖著,便花幾兩銀子把啞妹買過來。啞妹耳朵不聾,相貌周正,身段亦佳,干活也十分勤快,除了不會說話其他都是上上之選。本來黃父打算近期就為兩人簡單操辦一下,沒想到此次出海一去不復返。
「啞巴媳婦?」黃辰右手拇、中、食三指不自覺的互相揉搓,這是他前世的習慣性動作。前世他模樣小帥,媽媽又為他留下一筆不小的遺產,因此身邊從不缺少女人,環肥燕瘦、清純濃艷,什麼樣的女友都交往過,可啞巴……這口味是不是太重了?
黃辰承認她長相不錯,以他挑剔的眼光看也屬水平線以上,那雙如同小鹿兒一般清澈、干淨的眼楮更是我見猶憐,然而這並不能掩蓋她是啞巴的事實,黃辰不認為生理問題和傳宗接代問題會大到自己非要娶一個啞巴為妻不可,那會顯得他太墮落了。
「幸好兩人尚未生米煮成熟飯,一切還有救。」黃辰心里暗暗慶幸,開口問道︰「有什麼事?」
啞妹手做著向嘴里扒飯的動作,似模似樣,憨態可掬。
黃辰緩緩搖頭,說道︰「我不餓,你先回房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伺候阿媽。」
啞妹怔怔看著黃辰,他似乎和以前不一樣了,眼里沒有了層層防備,心也變暖,知道關心人了。啞妹不願就此離開,伸出一根蔥指搖晃,示意他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黃辰再度搖頭道︰「我真不餓,如果餓了,自己會去吃。我需要靜靜想一想事情。」
啞妹眨著水汪汪的眸子,他現在和她說的話,比過去一個月時間里說的還要多,性格可謂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或許是家中頂梁柱黃父身死,才讓他不得不做出改變。啞妹情知勸不了他,雙手合十置于耳側,頭輕輕枕上,提醒他早些睡,之後轉身進入屋子。
黃辰緩緩收回目光,舉頭仰望星空,喃喃自語道︰「離開這個世界,對你來說是一種解月兌吧……」黃辰作為繼承他身體的人,同時繼承了他的記憶、他的痛苦,世上最了解他,也最能理解他的人不是父母而是黃辰。「你倒是解月兌了,我呢?」接著黃辰搖搖頭道︰「呵!黃辰啊……從懸崖上跌下還能繼續呼吸,你還有什麼不滿足?做人不要太貪心……」
黃辰在外間呆了約兩柱香的工夫,姍姍返回充滿濃烈異味和渾濁空氣的家,才踏進門便看到手托油燈的啞妹,搖曳的燈火下,將她蒼白的小臉耀得明暗不定,見她又做吃飯的動作,正好黃辰感覺月復中饑餓,點了點頭,去東屋看一眼睡熟的阿媽後,回到自己的西屋。
點燃油燈,照進室內,和記憶中一樣,房間面積狹小,比他前世家中洗手間大不了多少,一張睡床、一座衣箱、一張小桌,兩把椅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家什。屋子收拾的還算整齊,卻談不上干淨,按照黃辰前世的標準,恐怕整個村寨都找不出一處令他滿意的地方。
提燈模到床邊,灰撲撲的褥子使他感到一陣反胃,幸好目前處在暑夏時節,其上鋪了一層蒲草編織的涼席,否則他寧願睡在干硬的木板上也不願睡在它上面。
黃辰放下油燈,躺到床榻,硬枕膈在腦後讓睡慣了軟枕的他頗為不適,心里逐漸生出煩躁,嘴里忍不住抱怨這里的一切不便,未免旁人听到,極力壓低聲調。發泄一通,黃辰露出苦笑,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低語道︰「好了,抱怨到此為止。你要清楚你面臨的處境,適應不了也得適應,這就是現實。」
不久啞妹端著碗筷碟盤進來,置放桌上,稀粥、咸魚、腌菜,便是一個海盜家庭日常生活的主要食譜,好漢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景象,永遠只能存在于小說幻想里。
黃辰前世的時候偶爾會喝些稀粥,吃些咸菜,但那是作為生活調劑,吃多了大魚大肉總要換些清淡的口味去掉肚中油膩,讓他頓頓吃稀粥咸菜,他受得了,身體也受不了。問題是從今以後,黃辰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要和它們朝夕相伴。
黃辰動勺筷前,問身旁啞妹道︰「你不餓麼,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啞妹聞言心頭一暖,搖搖頭,她早些時候吃過了。
「你不吃也別站著,又不是沒有椅子,坐。」黃辰一邊說,一邊用木勺喝粥,只覺平淡無味,又問道︰「家里有糖嗎?」
啞妹澄淨的小鹿眼忽閃忽閃的眨著。
黃辰嘿然,不問亦知肯定是沒有,繼續低頭喝粥。可能真的餓了,吃著咸死人不償命的咸魚、咸菜,碗中白粥轉眼見底,啞妹又盛來一碗,旋即又被喝光。這時黃辰才覺得肚子不再向他抗議,當他吃完三碗粥,終于有了七八分飽。
啞妹收走碗筷,順便帶上門,黃辰重新躺回床上,和衣而眠。然而無比陌生的年代、不甚潔淨的環境、悶熱異常的氣溫、刺鼻渾濁的空氣,乃至堆積滿月復的心事,都在不停刺激著他的神經,使他無法順利入睡。
翻來覆去到了後半夜,黃辰困倦至極,大腦強迫著他進入睡眠。約莫半個時辰他霍地從夢中驚醒,目視漆黑而又陌生的環境,愣了半晌才重新接受他穿越的事實,之後又斷斷續續睡了一會,熬到公雞打鳴再難入眠。
既然睡不著黃辰索性爬起來,走出臥室,迎面撞上從北屋出來的啞妹,她此刻發式散亂、睡眼朦朧,衣衫也有不嚴之處,能夠隱隱約約瞥見些許白皙的肌膚,顯然她尚未來得及梳洗打扮。啞妹看到他,臉「唰」地一下紅了,急忙轉身躲回屋子。
黃辰一陣無語,這樣就臉紅了?你讓那些穿比基尼的女人還活不活了?
啞妹再次出來時已攏好頭發,整齊衣衫,臉蛋仍是紅彤彤的,仿佛涂了胭脂。她拿出一條搭著布巾的木盆,裝滿水,放到黃辰面前讓他洗漱。
「謝謝。」黃辰笑著道謝,啞妹臉上布滿驚訝之色。
將冰涼的水拍打臉上,黃辰精神立時為之一振,不過他很快又陷入郁悶之中,原因來自他那被簪子束住的長發,洗干淨它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待他費盡辛苦洗好頭發,啞妹站在背後用布巾幫他擦干淨,盤起以簪子重新固定好,繞回前面想要看看頭發是否束得端正,目光一觸,猛地愣住,黃辰輪廓分明的臉上,五官依然還是那副五官,卻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精彩,給人的感覺和以前截然不同。
如果說黃辰以前是一塊木頭,死氣沉沉,而今則是一株青松,生機勃勃。
「怎麼了?」黃辰故作不解的問道。畢竟兩人氣質差距甚大,騙不過身邊之人。
啞女面紅耳赤,抱著木盆飛也似的走了。
黃辰笑著搖搖頭,他的新模樣不賴,發黑如墨,雙眉入鬢,挺鼻如峰,比他前世還小帥一點點,可惜那個黃辰性子既孤僻又古怪,使人忽略了他的相貌。心想間大步行到外面,此際天色尚顯灰蒙,不少人和啞妹一樣,已開始為新的一天忙碌起來。
黃辰展臂壓腿拉開韌帶,隨後氣沉丹田,身形展開,打出一套拳法來。只見他兩臂大開大合,大劈大掛,兩臂交劈,勁猛勢亦猛,猶如疾風怒濤、大河奔放,充滿著剛烈無悔的氣勢。
此套拳法名劈掛拳,乃是軍中拳法,最講求快猛二字,立劈橫抽,直來橫擋,橫來直擊,使敵進犯不得,勝似戴盔披甲,故曰劈掛拳。浙江當年是倭寇襲擾的重災區,民間習武成風,劈掛拳受到抗倭名將戚繼光的極力推崇,是以浙人修煉者甚眾。黃辰自被誘拐後非常缺乏安全感,便苦練拳腳防身,劈掛拳是他最精熟的武藝,練了有五、六年的時間。
「上打烏雲罩月,下走吃繞撤鎖,高來掛取斜進,低來撥拍走撐……」
一趟拳打下來,黃辰額上溢出汗水,對自己身懷的本領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不通武藝的成年人他一個打三四個不成問題,和前世柔道的水平差不多。事實上不論何種搏擊術只要下功夫修煉一段時間,都可以同時對付幾個普通人而游刃有余。當然這里專指徒手,拿刀不算,他穿越前還看到一條新聞,某國際武術冠軍持棍狀態下被普通人拿刀砍死。要命的是,他為了在這里生存下去,需要和無數拿著刀子的亡命之徒拼命。
這麼一想,心里便升起強烈的危機感與緊迫感,黃辰咬緊牙關又打幾遍拳,招招傾盡全力,有去無回,直累得大汗淋灕,渾身酸軟。大腦不停向發出休息的警告訊號,他未加理會,又取來一條一丈一尺長棗木棒練起棍法、槍術。棍法以少林棍法和民間野路子為主,各有特色,其實大同小異,殊途同歸,不過砸、挑、滾、翻、擠、塞等訣而已。槍法更簡單,核心僅一個扎字,所謂︰「十槍九扎,一槍不扎,便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