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卿再世相逢日 第一章 重生(上)

作者 ︰

楔子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這句詩是她告訴他的。那時的她,清澈溫婉,一顰一笑,亦帶了柔和恬靜的表情。那時的他,微笑坐在她對面,听她訴此處衷腸!

若是這里,我情願呆一輩子,再也不離開!你也會一直在這里,對麼?

這里,真有她眼中的如此美好麼?

亭台水榭,波光綿延。

樓宇間,千萬姿態相連,映射湖中。虛幻的情景,遙傳千里,折射盡世間千姿百態!亦真亦幻,呈現于天水交界處,帶著世人的幻想與好奇,翩然而舞!

真假虛幻,更與誰訴說!

湖水延綿千里,望不到的邊際。亭台樓宇,各抱地勢,于粼粼湖中,如一朵雪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湖面上常年的霧氣,更為這仙境般的境界增添了一股清幽的朦朧之美!

恍如天宮般的情景,在世人眼中,竟如太陽般難以靠近,為著它頂禮膜拜的同時,亦艷羨不已!

一位白衣似雪的男子,听著世人對它的評價,笑得莫名。

即將踏上的路途,便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麼?

長發如墨般在身後鋪展,柔順的垂落,風來時帶起幾縷發絲,更添了飄逸之美。長長地劉海斜斜遮住了雙眸,原本明亮到深邃的眼眸被恰如好處的隱藏,卻仍能感覺到目光投射到人身上的柔和之氣,和另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的感覺!

湖邊的涼亭,他,翩然而立,眼眸投向了湖光深處。

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子,乘舟泛上,穿梭于荷葉蓮蓬之間。如雪透明的白紗,柔和恬靜的表情……如墨的黑發已為水氣濡濕,帶著不易察覺的沉重!輕搖船槳,目光在水中景物中穿梭來回。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悠然的笛聲響起,輕緩與沉重交織,及隱匿其中不易察覺的憂傷,伴著海風,向四方散去。余音繞耳,不覺不響!

《別雲間》。

他為她做的曲子!

白衣的男子站在岸邊,手指微揚,微吶的吐息,窺音傳情,傾訴無言。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看似荷葉蓮蓬阻隔的距離,卻穿越了千山萬水;那只要劃船便能到達的距離,似相隔了千年萬年。成就命途中最遙遠的一方水澤!

還在采蓮的女子,不曾回首眺望一眼,目光在雲水間穿梭,尋找羈旅中最溫暖的一份休憩。笛聲婉轉,女子一滴早已冰涼的淚,無聲落入湖底。只是背對著身後的男子,悄無聲息。

笛聲仍在繼續,時而低聲細語,時而婉轉訴說……迷離的情意,激起陣陣漣漪!

他們之間的愛與恨,還有消亡的一天麼?

這樣一位交付了真心的男子,即便傷他至死,仍不願還以生命的報復。只是對著他痛恨的人,不留一絲情面。即便,那人是她珍貴的人!

岸邊的男子,目光愈見深沉,情緒亦因此刻的情景起伏劇烈。他不願讓她了解自己的心……

直到笛聲止,湖水中的女子才平緩了氣息,岸邊的男子卻輕嘆一聲,道盡無言事。

即便長年相守,亦相顧無言罷!

正是微妙時刻,一位甚是清秀的少年,小跑到岸邊的那位男子身邊,耳語一句,那位男子呼吸亦變得沉重,秀美微微蹙起,揮手讓身邊的少年退下。

目光又望向了湖面,心思卻已恍如明鏡。

他們之間的欺騙與傷害已太多,無論對誰,都是不甘心的算計與謀害,甚至帶了點冷酷無情!即便那時,彼此都付出了真感情!

他們之間的誓言,穿越了彼岸天涯,穿越了生與死。

他們在等待一個重來的時刻到來。

白衣男子彎腰拾起腳邊的一片落葉,四處望去,竟不知來自何方!還是新綠的色澤,帶著遲暮的妖艷,盡情釋放著生命之美。它為何竟來得如此巧!男子將落葉輕輕握在手心,淡淡笑了,柔聲道︰「我走了!」

湖中央的女子,還是柔和恬靜的表情,視線片刻不離粼粼的湖面,岸邊男子轉身的那一剎那,她突然回過頭來。

他終于要踏入那浮華的塵世,將傷他至深的塵世,真正走過一遭。

忽然憶起,她,不也曾這樣對待過他嗎?

孰真亦幻?確如此重要麼?真心與情誼,那份割舍不掉的生與死……

還在計較什麼呢?

那日向著月神許下的誓言,為你我二人牽引。鐫刻銘記!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女子終莞爾笑了,喃喃道︰「我等你回來。」

千秋過境,一世千年。

茶馬古道,江山如畫,一時間多少豪杰涌現,或笑傲江湖,或指點江山,或是輕搖折扇飄然離去。他們在傳奇身後談笑睥睨,淺望浮華中一點過眼雲煙。茶余飯後又一絲炫耀的資本。

這世道,廟堂與江湖牽扯不清,陰謀殺戮,磨利了多少有情劍客無情劍,摧毀了多少本應盛開的大好年華。多是無情過客,塵世闖蕩一番悄然退隱。官商勾結,多少人彌足深陷,其中幾分無奈幾分彷徨,又有何人知。

大月建國百多年,一直處于亂世之中,東有安息、精絕,南臨大海,西面大宛、樓蘭,北拒康居,多年來侵襲不斷,與周邊各國時戰時和,邊境百姓更是苦不堪言,然當朝國君卻無力扭轉局勢,大月亦無法在短短幾年內強大如斯,以御外敵。

然則各國虎視眈眈亦不無道理。大月地處位置特殊,一年四季風景如畫,古韻雋永,一方水土也造就了當地人謙和恬靜的氣息,此間遼闊更哺育了文人騷客多不勝數。大月雖兵力平平,醫術卻獨領風騷,放眼天下,誰與爭鋒。覬覦大月,除卻為獨特的地理條件,更為卓越而現的人才,不論濟世為懷,滿月復經國策略,還是兵防布陣,行軍謀略。一國根本,皆為天下。

大好河山,大月安居。汴京,東陸,南迦,西野,北越。五州共享。

東陸水稻業興盛,谷物興盛,幽幽灕江穿越而上,以為灌溉。百姓自給自足,農田水利技術遙遙領先,開渠灌溉,日子尚且富足。

南迦面臨大海,海日湖環繞,漁業興盛卻水患連連,百姓的日子亦時好時壞,此處專管治水的官員幾次布防改道終是無法,只得在水患來時將傷亡減到最低。

西野多是山嶺,地勢險要復雜,因此最易為敵所趁,又有大宛、樓蘭之國虎視眈眈,駐扎此處官員皆乃千挑萬選,可見駐守之要。

北越乃大月最繁華的城市,來往商人游客集散地,重要交通要道,也是米糧富庶之地,多是富商才俊,國家一年大半的供奉皆來于此,不可謂不重視。

汴京,大月最富饒大州,地理位置極是優越,于其他四州正中。汴京之內再建汴京城,為大月都城。年年四州皆朝見于此,帶著無比的崇敬與信仰,奉獻此生。

當朝國君定弘帝,在位幾十年,正值國家大發展時期,定弘帝休養生息,大力發動生產,減免農民賦稅,更鼓勵文人報效朝廷。定弘帝不喜戰亂,卻對江湖中人寬懷容忍,連那些草莽之寇,也甚感定弘帝仁慈。如今大月,誰人不曉定弘帝寬大為懷,愛惜人才。

大月的錦繡山河,如畫風景,亦是上天章曉定弘帝威名,特蒙恩賜!汴京朝晞峰,南迦海日湖,西野沉香谷更被喻為大月三大絕景,以為傳誦。

汴京朝晞峰,絕不在于山的高,山的險,山的奇,而在于峰頂目之觸及的風景,曠世之景,以為幻景,觸之角度,再不現重復之境,那般莫測。細微差別,已是別樣風景,不可比擬,超越自然。

南迦海日湖,日頭自海底而升自海底垂落,臨近分界線的一瞬,恍惚見仙界情景,于粼粼湖面之上,仿若那許多人的前世今生,講述一個又一個虛幻卻真摯的故事,它像海市蜃樓又並非海市蜃樓,傳言只說是湖中央的一個蓬萊仙島,散發著神秘誘惑的氣息。

西野沉香谷,卻真真的活在傳說里,又仿佛在人們的想象中,只因這些年,世人只問沉香谷之名,卻無人真真尋過。只知在奇牙山某處,沉香谷散發著清雅的古香,引領有緣人,一步步踏入,再帶著沉香谷特有的古香,悄然入世。

沉香谷。帶著世人的好奇與向往,獨立于世。或是傳奇,或是神話,或是夜空不可觸及的明月……再多臆想亦不過世人的暗自揣測,真正的沉香谷或許並不如世人想象般的如此美好,只是為它披上輕柔而神秘的外衣,迷惑眾生雙眼。

許是山勢風向之因,沉香谷內一年四季溫暖如春,珙桐,榆樹,木槿,玉簪,無論何時醒來,總還見它盛開著,帶著孤傲自賞的笑意,帶著遺世獨立的灑月兌,笑看他人風起雲涌,暗香沉浮。

一位著了綠衣的俊逸男子,披散著柔順的長發,斜坐在一塊突起的巨石之上,長長地劉海遮住了雙眼,望不見底。恍惚間,只听一聲輕微嘆息,輕移廣袖,將一枚碧色玉簡收入懷中。輕聲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不覺苦笑出聲,隨手拾起鋪曬巨石之上的丁香,扔了出去。

「丁香,辛,溫,無毒。主治突然心氣痛,干霍亂,小兒吐瀉,嬰兒吐乳,糞呈青色,胃冷嘔逆,朝食暮吐,反胃,氣噎不通,婦女崩中,婦女難產,鼻中息肉,唇舌生瘡,乳痛。如何?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親親可愛的綠衣大神醫,我可有記錯?」來人一張冷漠戲謔的臉,點點怒意,特有的腔調帶著一絲挑釁的意味。

名喚綠衣的男子回頭橫了一眼,似眼前之人總能激起他沉靜許久的怒氣,眸中盡是不屑,「死丫頭,我若是親親可愛那你就是還未出世的女乃女圭女圭,笑話!關公門前弄大斧,魯班跟前耍大刀!若本少爺高興,治你個半身不遂,有得你受!」若非前陣子自崖底將她救回,焉知還有今日?

「是嗎?」。風舞毫不留情回頂了去,「說實話,你腦子里除了那些個勞什子醫術,還有什麼?可問題是那些勞什子醫書估計你也是拿起倒著看的,純屬扯淡,真真笑死人罷!」救命恩人又如何?若非路遇劫匪,焉知她能摔下山崖?

她手里還拿著昨夜綠衣給她的藥,只說乃新研制,對驅蚊驅蟲有奇效。她將信將疑試了一夜,卻乃慘不忍睹。今日若非細細畫了妝容,只怕仍躲屋里見不得人罷!

綠衣只好笑的看著她,不覺換了個舒服姿勢,「不懂才能逞英雄,懂就一邊乘涼去!這里就你一人,不拿你試藥讓我找誰去!若人人都將你里里外外看個透徹,那還神氣個鬼?」說這好笑的看著她,「再說這沉香谷僅我一人,那個人數年不見清醒,未必得見。莫非,還怕我看?」

正是溫暖時節,花香清新之氣混著藥草特有的味道,尤為濃郁。風舞長袖中手暗暗握緊,強忍著想要將沉香水榭一把火燒了的沖動,壓低了聲音,緩緩道︰「好樣的啊,綠衣!」說著冷笑數聲,「莫非你都未听過‘殺人滅口’麼?綠衣,倘若你真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再加上醫術精湛勝似神仙天下無敵那我就去死算啦!」到最後越來越大聲,幾乎吼出來。

「還真真病的不輕。」綠衣邊說邊搖搖頭,強忍著耳膜即將破裂之感,輕含著笑,一副欠扁神情,「用人中內放罐中,泥封固,煆半日,去火毒後研為末,水送服三錢,病未退,可再服。」

「干嘛?」

「熱病發狂。」

風舞真真徹底崩潰,自半年前至沉香谷,醫術暫且不說,單吵架而言,風舞還真真未有贏過時候,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任憑這沉香谷風景再好,亦無暇欣賞,虧得當年也是跟人吟詩賞月的性子。想來慚愧,如今這番模樣,如何再見昔日友人。

霎時間二人都未說話,夏日一陣陣風襲來,倍覺涼爽,連著將風舞的怒氣也吹散了些。卻見她深吸一口氣,無奈將注意力轉到外頭正曬著的藥草上,心頭卻早已將綠衣罵了千遍萬遍。

四周山林環繞,綠意盎然,層層包裹此間空曠。新綠鋪展,綿延千里,其間高低起伏,各成形態。平曠之處一抹歇山竹苑,層疊而高,又落以垂蓮花柱,竹木雕刻素字牌匾︰沉香水榭。

沉香水榭外是一彎清清的河流,潺潺聲自為其護佑的天然屏障,傍山傍水依托,與自然相容,和諧寧靜。閉目親臨,竟覺幾分幽深,幾分神秘,那般莫測。

綠衣為巨石取名︰停梭。停梭一晌,閑窗影里,獨自看多時。綠衣身處清流之外,與停梭相依,靜而舒適。風舞于清流另一端,細端詳著藥草,亦無暇與綠衣爭個是非黑白。綠衣瞧著她,忽的用手揉揉耳朵,囁嚅道︰「你來了,沉香谷的水蘇葉一瞬都少了好多!」

「你活該,誰讓你喜歡讓我罵的!」風舞的耳朵厲害的緊,蚊吟之聲竟也被她听了去,「水蘇,辛,微溫,無毒。主治吐血、下血,吐血咳嗽,鼻血不止,鼻淵,風熱頭痛,突然耳聾,頭生白屑。綠衣,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有這麼多毛病!笑死人罷,虧得你還是神醫!」

聞言,綠衣忽的坐正,緩緩道︰「俗話說‘醫者不自醫’,就是這個道理。」滿目正經的神色。風舞遠遠瞧著他,哈哈大笑。正自得意,卻听綠衣又道︰「往後你真就叫風舞了麼?有何典故?雙親一定有好好督促你念書吧!不過看你也就明白了!」風舞正自詫異,卻听綠衣又道︰「這水準,還真差的可以,簡直俗不可耐……」

風舞啞然,幾番張嘴卻未成言語,只得換了話題,「那人何時會醒?你不是說卯時就醒,現在都快巳時,怎還不見動靜?」

停梭平滑,泛著褐色光澤,許是綠衣長久依靠之故,柔而清冷,甚為醒目。聞言,綠衣又斜斜躺了回去,懶懶道︰「著急作甚!今日總會醒,躺了一年有余,再不醒你我一起喝西北風去,順帶著背著他!」

一年多前,有人將那人交至綠衣手中,請求一定要救活他,並許下重諾。那時的綠衣並不願踏入塵世糾紛之中。拒絕那人幾日,那人就在沉香谷外跪了幾日,請求見他一面。第十七日黃昏,綠衣終于心軟,緩緩來到那人身邊。來人娓娓道來的一個故事,綠衣終為所打動,承諾救他,給他一個新的人生。為這錯亂的塵世本身。

綠衣微閉了眼,似沉吟似假寐,風舞瞧著他,亦未多言,自顧翻弄著草藥,三七,丹參,茯苓,杜若,石龍子,金星草,山茱萸……

「從一數到一百你進去,可以看到他醒,那時,剛至巳時。」綠衣忽的開口,幽幽道。

仿若沉睡千年,周身僵硬酥麻之感,那般劇烈,心思轉念,竟用盡周身氣力,甚為疲累。輕啟眼眸,入眼便是陌生的一男一女。那著了綠衣的男子甚是好看,容顏清秀,長長劉海遮住眼眸,卻覺幾分詭異目光直射而來,戲謔清冷。逆光望去,亦不過二十四五歲模樣,虛長了自己幾歲。

並立身旁的女子,卻著了一襲大紅色衣裳,廣袖長裙,甚為妖嬈。然那雙眼眸,卻盛滿柔和,宛如一泊平靜水,那般寂然,又那般詭異。紅綠相襯,卻添了些許不和諧之感。

長眠初醒,那沉睡之人確怔愣許久,腦海中一幕幕閃過些許恍若前世般畫面,生殺血戮,波譎雲詭。剎那間,那人眸中閃過些許悲傷,無奈,冰冷,無情,滿是復雜神色,轉而又將目光定格于綠衣周身,漸趨清明。

然綠衣心底卻頗是吃驚,他竟能一眼看出此處誰是主人,著實不簡單。當下清了清嗓子,緩緩道︰「此處乃西野沉香谷,亦是被譽為大月三大絕景之一的沉香谷,兩年前有人送你至此,也就是我的地盤,救你一命。我為你足足耗神兩年,廢寢忘食,皆是切莫忘回報你這再生恩人。以後,你便于此跟我學醫罷!還有,你的恩人我叫綠衣,這個不像女人的女人名叫風舞,如此,你還想知道什麼?」

那人望了一眼窗外復又收回目光,只微低了頭兀自思索。靜默片刻,卻听綠衣又道︰「並非不讓你出谷,時候未到,待將來你之醫術能獨當一面,便是你離去之時。我曾答應一個人,要給你新的人生!我綠衣向來說到做到!」

眼眸低垂,綠衣仍見那人眼中的不屑神色,不覺輕笑,靜聲道︰「莫非你不信我?」言語間遞了面銅鏡于那人跟前,邊道︰「世間醫術包羅萬象,博大精深,亦非你我所能懂。你右手筋脈盡斷,我僅能為你行動如常人,卻提不得重物,勿勞累,忌嚴寒。我非神者,若言新生,僅能如此。其他,我再幫不了你!」

那人接過銅鏡,看著鏡中自己,眼眸微動。

卻听綠衣又道︰「我曾請一位易容師為你易容,更換容顏,已往種種,皆以成空。今日你即蘇醒,便已為新生!」言語間撇了撇一旁靜默不言的風舞,「你一定要記得,風舞乃你丫鬟,日後,你便是西野醫藥世家慶柔山莊少主,顏律若。」

「今年乃何年?」許久,那人方開口。醒來後第一句話,帶著生硬的沙啞。

「正德三十四年初夏。」綠衣緩緩後退,抱臂靠于牆上,漫不經心道。

初夏時節,沉香谷內,仍覺脈脈暖意,和著沁人愜意,直讓人神色倦懶,寧而清閑,溫暖如春。

綠衣安排其居于二樓左側清心堂,風舞居三樓右側靜心堂,而綠衣,則居二樓右側忘心堂。初時幾日,綠衣便曾與他言︰沉香谷頗為奇異,景致四季如畫,溫暖如春,其于奇牙山身處,非有緣人尋不得,亦非為外人所見。如眼前所見,谷中皆乃花草樹木,鳥獸蟲魚,或為名藥,或為奇珍。

更有之,谷中藥草珍奇頗豐,甚為罕見,更為外人覬覦,向往如斯。然普通診治常用之藥,沉香谷卻是稀缺,常遍尋不得,為其憂擾。谷中僅一條河直通谷外,名曰映月,其水四季寒冷如冰,觸之刺骨,甚為寒意,然其于些許病癥,確有救命之效。其乃如何,綠衣卻再未言明。

翰墨堂。顏律若于其細細翻閱醫書,醒來以一月有余,身體卻已康復許多,連日修養,綠衣又為其開了許多調理身體的藥,如今,剛能下床行走,便直往書房去,研習醫書。《神農本草經》《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千金方》《脈經》《四部醫典》……閱之,方之其博大精深之處,甚微奧妙。

治病必先識病,識病然後議藥,藥者所以勝病者也。識病,則千百藥中任舉一、二種用之且通神;不識病,則歧多而用眩。

藥為治病之器,可以除疾,亦可殺人。若知之不詳,用之不的,小錯則貽誤治療,大謬則關系性命。故醫者于藥不可不精。

正看得仔細,光線忽變得明亮,一人推門進來,緩緩而入。顏律若亦未抬頭,鼻尖只聞細微香氣,甚微迷離。須臾,房間風舞于顏律若身側,緩緩道︰「不妨多休息幾日,身子尚未復原,便這般拼命!怎麼,這樣想早日離開沉香谷?」

顏律若靠于書架之上,言語間,不覺微微側了身,待其言落,方道︰「醫貴乎精,學貴乎博,識貴乎卓,心貴乎虛,業貴乎專,言貴乎顯,法貴乎活,方貴乎純,治貴乎巧,效貴乎捷。知乎此,則醫之能事畢矣。」輕笑一聲,夾著莫名冰冷。

聞言,風舞卻是靜默。此人心思慎重,常有憂慮,亦不願與人多言語,想來性情所致。卻見她只含了淺淺的笑,淡然道︰「我知你性情,不願多費唇舌。學醫之事,尚急不得,如今你初醒,當好好調理身子才是,別白白費了綠衣心思。他為你,可真煞費苦心!」

言語間,顏律若又回神于醫書之上,風舞亦甚覺無趣,靜靜退了出去。

須臾,便回得靜心堂內。收斂鋒芒目光,風舞神色亦變得暗淡,踟躕片刻,卻見她緩緩踱到桌前,鋪紙磨墨︰

啟雙親︰孩兒身處沉香谷,修習醫術,未有懈怠,頗有所成,孩兒身體安好,敬請寬心。離家數年,孩兒頗為掛念,亦請保重身體,莫要操勞。

兒字

尤記四年前初離家時,正乃束發之齡,時好學,父親便言讓其遠行江湖,行醫濟世,博攬眾長,尋其更高境界。此一行,便是數年,歷盡滄桑。直至前年深秋,途經之處叛亂,身處險境,而落山崖,幸得為綠衣所救,而至沉香谷,研習醫術。

將紙條細細卷起,風舞打開窗戶,輕喚一聲,一只乳白色小鴿輕巧落于其肩頭。風舞愛憐模模它的頭,邊將紙條至于其腳踝之上,送入高空,遠行而去!

顏律若!他,能成為真正的顏律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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