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卿再世相逢日 第十三章 淵湮(三)

作者 ︰

這一變故,令遲暮著實惱怒,「你是誰?竟敢在我淵湮谷撒野!」心底直恨自己疏忽,讓賊人有機可乘。

那黑衣女子卻是輕笑一聲,道︰「簡彌生。早听聞淵湮谷二位谷主之名,今日一見,不過爾爾!」邊說邊搖搖頭,「谷中諸人,真真愚笨得很,仿若無人之境。淵湮谷,難怪不為世人所知!」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遲暮強自壓抑著怒氣,緩緩道︰「偌大淵湮谷豈可任爾等來去自如。與他只怕亦一丘之貉,既然入得淵湮谷,焉知還有下山的一天?」

「你試試。」名喚簡彌生的女子蓄意挑釁。

卻听遲暮大喝一聲,提起身側長槍便向簡彌生攻去,招式之間殺意盡顯。眼見就要觸及簡彌生衣袖,卻見她並未格擋回擊,只後退幾步,向著一旁閃去。劍鋒走偏,遲暮頓收了劍鋒,又向簡彌生喉間襲去,簡彌生後退,又往一旁退去邊道︰「谷主何苦這般氣憤,當務之急,當思慮如何保住此間兄弟性命才是!」

「休得妖言。拿命來。」遲暮盛怒之下,嘶吼出聲。

卻見簡彌生長劍格擋胸前,用力往前一頂,趁此之勢,往後一仰,抬腳踢斜對方手中長矛,口中亦道︰「你動了軻將軍的人,焉知還有活命的一天!至于歸去,怕是亦無活命之機!」說話間又提起長劍直向遲暮身上襲去。

這一招甚是精妙,遲暮後退一步,借著長矛優勢,不閃不避,橫舉著長矛,只待對方攻過來。卻見簡彌生一個下腰,長劍由下而上直往對方咽喉襲去。遲暮手握長矛,長臂向下,直向簡彌生透頂襲去,簡彌生一擊不成,撤了劍後退幾步站定。

他二人身形相差甚多,遲暮身形並不高大,但與身形略現瘦弱的簡彌生交手,勝負顯而易見,簡彌生若無得勝之計,必敗無疑。再看淵湮谷眾人,更似早知戰果,只靜靜立于一旁,斜眼瞧著。

二人同時收手,只听遲暮道︰「此乃我江湖中事,如何與官府扯上關系!遲某做事向來問心無愧,今日因舍弟之事,只能對不住各位,若要怪,便怪那背後之人罷!」

此間靜謐,竟聞屋外細雨滑落之聲,那般清晰,那般柔軟,然此正廳之內,卻只覺凜然。卻見簡彌生輕輕一笑,緩緩道︰「谷主此言差矣!這幾人皆是將軍府貴客,如今將軍已知其身陷淵湮谷,派了大批官兵趕來。听聞那位谷主口中之奸人,正乃西野通緝要犯,谷主可得好好思量清楚!」

此語一處,遲暮眉宇間亦顯幾分猶疑,只見他收了長矛,來回踱步好幾番,神色亦顯得陰沉,襯此陰雨之境,倒頗覺契合。半晌,卻見遲暮忽的停下來,正要言語,卻听一聲大喝,一股凌厲之勢,直向簡彌生襲去。

殺意盡顯,簡彌生神色一凜,揮劍擋住了襲來之人攻擊,只是那人力氣過大,簡彌生硬接,連退了好幾步,忽感身後一道疾風而來,眼見就要穿透簡彌生後心,卻見她忽得一個下腰,身後襲來兵器擦著面門而過,與身前襲來兵器相交,只听叮得一聲,瞬又分了開來。

簡彌生看著將她前後包圍之人,其中一人正乃遲暮心月復未名,另一人卻不認得。遲暮卻不覺輕喚了聲「歸去」,方知此人正乃淵湮谷二谷主。遲暮正要言語,卻聞歸去道︰「大哥,這幾人是否亦威脅于你,讓我先收拾了她再說!」邊說邊向簡彌生攻了過去,未名亦執了長刀直往對方要害之處襲去。

此乃二人合攻,簡彌生一時亦無決勝之機,只得與二人周旋,招式皆在防守御敵。然遲暮卻靜默下來,這女子突至淵湮谷,言行舉止更似官府中人,亦不知是何底細,只待看清再做決斷。

卻見歸去右手長矛、左手大刀直向簡彌生咽喉襲去,去勢冷冽,簡彌生順勢後退,忽的一個下腰,長劍上挑,格開了襲來長矛,趁此之勢,一躍而起,踢翻了側面未名襲來的長刀。歸去一頓,換了長刀走勢,直向對方腰間襲去。簡彌生一個轉身,又接連後退了好幾步,險險避開。

廳中氣氛頗是凝重,耳畔只聞兵器踫撞之聲,聲聲入耳,震人心弦。卻見未名又提了長刀攻了過來,直向簡彌生的頸間,胸前,下盤招呼,招式之間皆是殺意。簡彌生持劍格擋,一瞬間竟也無力反擊。又加上一個下手甚是毒辣的未名,簡彌生無暇分神,竟似有些招架不住。

卻見歸去忽的壓低了身形,長刀直向簡彌生腰間襲去,由下而上,簡彌生竟無暇閃躲,只得橫舉長劍,硬身格擋。歸去力氣極大,震得簡彌生手臂發麻,險些握不住長劍。未名正要提刀攻過來,卻听歸去大喝一聲「退開!」言語間,右手長矛直往簡彌生胸前襲去。危急時刻,簡彌生一腳踢向歸去胸前,趁著他往後一仰之際,側了身,長矛直擦胸前而過。簡彌生手中長劍與長矛相交,一瞬竟僵持不動。

未名于一旁淡看歸去與簡彌生相交數招,招招凶險,雖為擔憂,然遲暮卻遲遲未發一言,他亦未敢言語。顏律若等人亦于一旁靜靜觀看。未名瞧著他二人打斗,瞬又將目光移至顏律若臉上,眸中平添莫名恨意。須臾,卻見他提了長刀,直向顏律若喉間襲去。

此間形式突變,眾人均是變色。殺意抖襲,顏律若只覺周身一凜,瞬間後退數步,寫意正于顏律若身後,亦隨著後退。顏律若將寫意護于身後,心思百轉千回。

一柄長鞭纏上攻來長刀,生生頓住攻來之勢,未名有一瞬詫異。廳外忽見一位綠衣人飛身而入,于未名便是幾招凌厲進攻,頗是狠辣。未名不妨,連退了好幾步。那人落來,收回長鞭,擋在顏律若身前。如此近的距離,顏律若才瞧見,原來是一位身著綠衣的女子!

軻將軍不是只派了一人來麼?這人是誰?顏律若詫異。

「歸去!」忽听一聲驚呼,眾人皆回過神來。卻見歸去忽的扶著胸口倒下,簡彌生收回長劍,輕輕攙扶了一把,緩緩坐于地上。寫意最先回過神來,奔到歸去身邊執手診脈,微皺了眉。

此時遲暮亦已趕至,一把推開寫意,道︰「歸去,又不舒服了麼?此事由我處理便可,何苦非要來!」竟是責怪語氣,邊說邊扶了他站起來。

寫意趔趄退了幾步,方站穩身形,眉宇間卻見幾分疑惑。歸去並未中毒!昨夜于窗外所听之言確屬實話,歸去曾中毒,已為人所解,只因毒性剛除,身體虛弱,方受不住簡彌生一擊!

誰?誰為歸去解毒?

若是如此,遲暮又為何受那人威脅,竟留他幾人于淵湮谷?

待正廳的一場鬧劇落幕,以至巳末。遲暮著人送歸去回房,正巧有人通報斷橋之事,便急忙出了門去,未名亦同前往。霎時間,殿中僅余顏律若、寫意、風舞、流雲、簡彌生、那綠衣女子六人,忽然而至的靜默,只聞細雨隱落之聲,點點成印,深邃般濡濕。

蓮花山頂,枝葉茂密,難免又遮擋了些許陽光去。加之陰雨而至,右手疼痛,莫名的劇烈。卻听顏律若緩緩踱到陰涼避風處,方道︰「你是誰?為何會在這里!」

卻見風舞急急奔到顏律若身邊,握緊其右手腕,神色凝重。那女子只是抱臂靠于兵器架子之上,神色清冷,「「你只是不知曉我是誰!不過你的妻子,我倒認得!」二人離得較近,那女子緊緊盯著顏律若,莫名寒意。

顏律若輕皺眉,緩緩道︰「你也是殺手!」

聞言,卻見那綠衣女子瞥了其身旁的風舞一眼,冷笑道︰「她拼死救你一命,難得你還記得她!」換了語氣,「若不是她讓我保護你,你以為我會甘願潛伏你周身數年,保你周全?不過也是,既然對不起他,總要保你一命!」

他!竟然還是他!顏律若恍惚又憶起那位與他容顏相同之人。她以偷梁換柱之法,互換二人身份,方有今日的顏律若!畢竟乃孿生兄弟,雖只相見一次,且為預謀,卻是他救了他一命,成全了他的人生!

畢竟他才是她真心所愛之人!

見著顏律若沉默,那人又道︰「今日見你,方覺你真真變了許多!冰冷銳利之氣盡失,心境亦為淡然,名利浮華虛幻,想必這數年,亦思慮許多罷!」言罷,似憶起何事,自懷中掏出一樣事物,拋到顏律若跟前,「前幾日截下的,你的飛鴿傳書!」

顏律若接過拋出的紙條,雖未打開,眉眼間卻漸現些許笑意。那人只暗含著笑,緩緩向門邊踱去,臨踏出一瞬,卻忽的回轉身來,「我叫綠羅裳!」飛身離去。

打開紙條,是女苑傳與他的書信。

得你即將進宮,我心彷徨,只盼你平安無事,靜好歸來。我在湖光深處,風光旖旎,我心亦欣。無恙。

數步之遙,寫意與簡彌生遙遙而對,靜默無言,眸中卻折射詭異氣息。待遲暮離去正廳,須臾,寫意亦獨自回房去,流雲于正廳之處,甚為無措。因著昨夜大雨,道路還是一片透濕,觸之青草香地,柔軟的觸覺伴著細微泥濘濡濕,微覺寒意。

一路望去,此間看守之人愈見多了起來,小路穿梭,道路交叉,襯著此間壓抑,甚為沉悶。

半晌,卻見寫意于一方清冷院落石榴樹跟前駐足右手細細劃過枝葉,還未散去的雨水順著手腕,濡濕衣袖。簡彌生靜靜站在他身後,忽的道︰「你那位徒弟身份,定不簡單,想來亦是厲害人物。寫意公子,你當小心!」

已是入秋,樹葉亦漸漸變得枯黃,帶著生命燃燒完的殘軀,在這剛暖起來的天氣,瑟瑟發抖。寫意隨手摘下一片樹葉,邊道︰「他當然厲害。比起我所傳授的醫術,他在旁處學的更多!」言此輕笑一聲,「再厲害卻未必如你,難得你這般忠心,竟願保護我這閑野之人。」

卻見簡彌生輕笑一聲,緩緩道︰「他告訴你了!」頓了頓,「這幕後之人,想來正為你而來!將軍讓我保護你,自有他的道理。」言語間寫意又摘下一片樹葉,瞧得仔細。

須臾,只听寫意緩緩道︰「端木隱之便是荒神,乃西野通緝要犯,通敵賣國,軻將軍當是為此而來罷!」寫意言語頗是輕緩,卻自帶不可解月兌魅惑。

簡彌生于寫意身後,靜靜而立。雨後濕潤,夾著一抹清冷冰涼,宜人心靜,沁人心脾。簡彌生卻未接寫意言語,只道︰「上山路僅有一條,他只怕一時半會兒也上不來,你可要擒他?」

「這個人,我不想見他!」許是愛極,寫意將這枚樹葉緊緊握于掌心,回轉身來,直撞入簡彌生眼眸,「橋修好了,便一齊下山去罷!」

這日夜里,日頭又漸漸低沉下來,隱有落雨之勢,寒風肆虐,冷意侵襲,莫名清冷。

所謂蓮花,真真有山如其名之感。道旁皆是琳瑯樹木,枝葉茂密,因著夏末秋初,隱有垂落之感。四目望去,皆是高山峻嶺,山石嶙峋。縴弱的光芒透過來,帶著微弱的溫熱,淡淡的余溫,且慢且嘗,將此山情景靜靜包裹。悠長的古道于峻山中穿梭,不知為何人開拓?

茫然不知前路,幽深而長遠,如蓮花般存在,飄渺而短暫。

因日間之事,晚間眾人皆為得眠,斷橋坍塌,亦不知何時修補得成,若那人上山,卻當如何?皆為深鎖。陰寒之氣甚重,寫意于顏律若房中,細為他推拿,減緩疼痛之勢。靜默半晌,卻听顏律若忽的道︰「那位白風夕,為何未與你成行?」

推拿之勢未停,寫意只含了淡淡的笑,柔聲道︰「他在西野尚有要事,隨後便會追過來。」

「看他平日冷漠模樣,當是位殺手罷!」言語間,顏律若緩緩收回右手,護于左手掌心。

「你如何知道?」寫意難得露出驚異的神色,問道。

顏律若只輕笑一聲,低垂了眼眸,「他身上味道,很像一個人。我曾識得之人。一樣冷,一樣看似無情!」言語間,不覺憶起遲暮來,那般相同容顏,卻為淡交,天淵之別。又不覺憶起未名,遲暮最得力手下,那似曾相識之感,那般熟悉……

寒風自門窗縫隙婉轉而來,曲折清冷,頗覺寒意。顏律若緊握手腕左手不覺又緊了緊,山澗陰風,襯此陰冷天氣,著實讓人發寒。卻見他微皺了眉頭。淡然道︰「她乃我名義之正妻,為著陰謀成婚,為著相互利用同床共枕,我欲借她之手除去礙眼之人,只是她的目的,卻是為了殺我。」

「那她呢?」寫意又問。

「死了罷!」顏律若聲音里亦有些不確定,「我今日如此確因她之故,只是我卻不知她究竟如何!「換了語氣,「罷了,不提了!倒是你,你與那位白風夕又如何相識的?」

寒意侵襲,燭光微閃,折射搖曳的光,泛著莫名的清冷。卻見寫意微垂了眼眸,劉海傾斜,遮住大半邊面容。須臾,卻見寫意抬頭,直視顏律若眼眸,緩緩道︰「你認得他麼?遲暮,還是未名?」

忽覺清冷寒意魚貫而入,大門敞開,清冷夜色夾著秋日特有的腐蝕,莫名的濡濕,頗覺稠膩。寒風突現,二人皆不自覺微闔雙眸,待回過身來,往門邊望去,方見長立一人,正是未名。

未名目光只略略瞥了顏律若緊握的右手腕,瞬又移開目光,靜聲道︰「斷橋今夜便得修好,那人明日便會上山。其他我已安排妥當,我帶你幾人離開淵湮谷,可信得過我?」

靜默間,眼神觸及之處,甚為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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