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卿再世相逢日 第十九章 計擒(二)

作者 ︰

黑衣人退開數步,尚未立穩身形,便見長鞭又至,耳畔只聞清脆聲響,鞭痕過處,黑衣人亦無處立身,防御閃躲。里屋陳設,亦添些鞭刻劃痕,甚是凌亂。

長鞭亂舞,瞧不清人影何處,忽聞聲響一頓,卻是黑衣人擒了長鞭鞭首,右手緊握,長劍亦不知棄于何處了!長鞭另一側,綠羅裳緊握鞭柄,一雙眼緊緊盯著黑衣人,冷笑道︰「就憑你這點微末功夫,亦敢在茗湘林苑里作威作福,當真活得不耐煩了!」

黑衣人亦是冷笑,長鞭用力一扯,綠羅裳順勢跨前幾步,棄了右手鞭柄,雙掌直向黑衣人名門劈去。黑衣人亦空了雙手,手掌相接,不相上下。綠羅裳並未給黑衣人反擊之機,順勢便是幾招凌厲進攻,招招皆襲要害,去勢凶狠,黑衣人亦因此後退數步。

卻見黑衣人側身險險避開綠羅裳襲來一掌,右掌至下而上直襲綠羅裳喉間,綠羅裳本能向後一仰,黑衣人便趁勢襲擊綠羅裳下盤。眼見一擊得手,綠羅裳卻忽的後退數步,黑衣人一擊得空,順勢便攻了上去,反守為攻,逼迫綠羅裳後退數步。

腳下事物凌亂,綠羅裳後退間隙,忽的往後一仰,左腳便提了近旁事物,直向黑衣人周身襲去,如此便是幾招凌厲進攻。黑衣人側身避過綠羅裳幾次攻擊,最後一次,竟一掌劈碎襲來木凳。木屑飛揚處,可見黑衣人憤恨目光。然亦不過剎那,黑衣人卻怵然倒下了!

綠羅裳神色一驚,待瞧得清楚,竟不知寫意何時往黑衣人身後去了,以方才為茗湘施針之毫針,刺黑衣人百會穴,至昏倒不醒人事。而茗湘已扶起伏竟寧,在一整潔處坐下,目光關切,在其耳邊小聲說著話。

這番變故,顏律若並不在林苑,待聞訊而回,此事早已處理妥當。黑衣人未名關押在林苑最偏遠的水澤堂,伏竟寧在自己住處好好休養,茗湘見此變故倒沒什麼,只是覺得累,便歇下了。寫意已為茗湘診脈,暫無大礙。

茗湘睡著,顏律若便自去瞧伏竟寧,推門進去,正見他起身倒水,顏律若快步過去,忙倒了杯遞至手上,又扶了他半躺下。待見他飲了茶水,又接過茶盞擱在桌上,方道︰「先生受了傷,這幾日便好好養著,林苑中大家在,何況黑衣人又以擒獲,想來已是無礙的!」顏律若緩緩道,亦添幾分愧色,「總覺著是我連累先生,林苑中出了這樣的大事,我竟不在,幫不上忙,卻讓先生受了這樣重的傷!」

「你這說的什麼話,老身伺候主子這些年,即便拼去這身性命亦是值得的。主子恩情,莫不敢忘!」伏竟寧緩緩道,聲音帶著幾分漂浮,「比起主子這些年所受之苦,這些傷,又算什麼!」

炭盆里的炭將盡了,暖意漸逝,甚覺寒意。顏律若又為伏竟寧加了床被子,方至炭盆前加了炭進去。剎那間,二人皆未言語,顏律若亦是微垂了眼眸,暖氣鋪面而來,竟覺幾分刺鼻氣味。伏竟寧靠著背枕沉吟,不覺憶起數年前那個動蕩之夜,一般陰沉,一般冷冽。

「當年之事,並無誰對誰錯,各有所需,結局不同罷了!不外是‘你贏了,我輸了;你輸了,我贏了’幾句話!當年的種種糾葛與無奈,老身瞧在心底!主子當初確無旁的心思,只一心為了旁人好,只是您當初刺出那一劍,確無情了些!」伏竟寧似陷入某些過往里,聲音亦添幾分幽怨,平靜而壓抑。

顏律若凝神听著,當年之事亦漸漸浮現腦海,動亂下誰都意料不下的結局!聞伏竟寧言語感觸,不覺望了過去。屋里漸漸暖和起來,暖意彌漫,伏竟寧眉頭亦漸漸舒展開,似察覺顏律若投來目光,伏竟寧初抬眼眸,便問顏律若忽道︰「先生似對當年之事頗多感觸!這些年北越照料六哥,遠離汴京,原以為心思淡定,竟不想仍是放不下!」微微側目,「可是因見我之故!六哥今日如此,一半是我的過錯!」

聞言,伏竟寧忙道︰「您多慮了!方才我亦說了,‘當年之事,並無誰對誰錯!’皆不過局中人,為人棋子罷了!老身不過憐惜我家主子,這樣好的人,竟落得如此下場!」並不看顏律若,只低垂眼眸,言語感慨。

見伏竟寧如此,顏律若亦不好再多說什麼,復又加了幾塊炭進去,便道︰「先生如今有傷,莫要多思,好好休息便是!我亦不再多打擾,便先走了!」只聞伏竟寧應了一聲,顏律若便自退了出來,關了房門。

溫度陡降,顏律若不覺打了個寒戰,右手傷患處,疼痛竟愈發劇烈了。廊道拐角處,綠羅裳背風而立,聞身後腳步聲響,只未側了頭,便自踏步前去。

此刻風並不大,然氣候卻甚是陰寒,似一抹溫柔的刀,直割如人心底去。絲絲寒風過境,竟似亦聞冰凝之聲,清脆冷冽。待到離伏竟寧住處遠了,方見綠羅裳放緩腳步,冷冷道︰「這個伏竟寧,平日看似沉穩老實,今日倒這般算計起來了!我听他方才言語,十句有八句在試探你的!」

聞言,顏律若亦笑,「是否試探我並不清楚!只是他怵然提及當年之事,又多感觸,倒叫我憶起,平日他並非這般多話來著!今日來見,倒叫我明白下一步棋,究竟該如何走了!」眼眸微垂,「只是不知他怵然提及當年之事,所謂何意?」

一路過去,並未見人。眼前常常廊道,九曲八灣,望不見底。「若有旁人問所擒黑衣人是誰,只道未名便是!他屢屢行刺,雖囚禁水澤堂,想必有些人定不會讓他好過罷!只道尚留一口氣便罷了!」顏律若緩緩道,眸色亦添幾分沉靜意味。忽見他眼眸光轉,再抬眼時,已是另一番神情,「寫意去了哪里?回來這樣久,倒未見著他!」

「並不清楚!為茗湘瞧病後,便再未見他!這幾日,若非要事,倒甚少見他出門!」綠羅裳靜聲道,只微側了眼眸,便自踏步離去。

顏律若駐足,抬頭看,正在麝月館外頭。觸目光禿枝干,凌風而立,頗顯氣節。偶爾一陣冬風過,仿若利刃,刺得人面頰生疼。靜默須臾,顏律若正欲踏步進去,忽見遠處人影晃動,一著了深色服飾之人,悄悄進了麝月玩內堂。

這背影,緣何竟與伏竟寧那般相似?顏律若心底生疑,便轉了身,往自住處去。

三日後,水澤堂。

夜色低垂,暗夜如綢墨般展開,粘膩而深邃,一眼望不到底,和著森森寒意,頗覺陰冷。水澤堂屋頂,只見一人影伏于梁上,見四下無人,便悄悄潛了下來。退了門,便自往內堂去。

此處並未燃燈,黑漆漆的,由外投入的月光,此刻倒顯彌足珍貴起來。卻見那人循著月光,依牆而行,悄悄往內堂潛去。帶入里堂,繞過屏風,光線愈發陰暗,連半分事物亦瞧不清楚了。卻見那人模索前進,循著記憶中方向,很快便尋著榻上。

觸踫溫熱身體,人影情緒似有些激動,只輕輕晃了晃他,小聲道︰「未名,未名!醒醒,我來帶你走!」聞榻上之人並無動靜,卻聞那人影又道︰「可是傷得重了?他們也當真下得了手,小心著,我來扶你走!」言語便欲扶床榻上之人起身,「哎!當初你若放下了仇恨,今日亦不會有這般結局!」

「伏先生!」怵聞言語之人,伏竟寧尚未松開扶著人的手,便被那人一把抓著脈門。里屋光線剎那明亮起來,簡彌生緩緩坐正了身子,一把扯下伏竟寧面巾,緩緩道︰「伏先生當真年紀大了,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都分不清!」言語瞥了瞥他身後,「今日這一局可是布了許久,只待賊人上鉤!」

再看伏竟寧身後,顏律若靜立屏風旁,與風舞並肩而立,綠羅裳抱臂一側,並不望此處,卻是心、耳、神、意皆留心著!顏律若緩步向前,笑道︰「麝月館擒得未名,落入我等手中,定是生不如死,你心中定如此思慮罷!因此方如此迫不及待來救!只是伏先生,未名不在這里,倒叫你失望了!」

顏律若揮揮手,簡彌生方松了擒得伏竟寧脈門,下了長榻,一處隨意立著,卻是斷了伏竟寧後退之路。卻見伏竟寧緩緩立起身來,邊道︰「這麼多年,小主子您依然這般聰明!老身佩服!今日此舉,被小主子瞧出破綻,老身亦無話可說!只盼小主子見老身伺候多年,便將那未名放了罷!」

里屋漸趨暖和,夾著馥郁香氣,竟是風舞燃了暖香,寥寥青煙,甚覺沉靜。顏律若並不看伏竟寧,徑自走到長榻前斜靠下,「伏先生這話有意思!如今你落于我手,你不問我你緣何被擒,卻在意我是否留那未名性命!怎的,那未名究竟是誰?你與六哥竟皆那般在意他性命!」

伏竟寧卻是只微側了頭,並不回答,顏律若亦未再緊迫著他,只輕輕一笑,緩緩道︰「不過可惜,當日麝月館所擒之未名,並非真正的未名,不過是簡彌生假扮罷了!我不過想看看究竟誰會奮不顧身來救,只不想,此人竟是先生您!」

「那未名竟不是真的?」伏竟寧怵然睜大了眼眸,見顏律若眼眸含笑,心下只苦笑一聲,嘆道︰「沒想到他竟連我亦算計了!」

這一句聲音極小,然顏律若亦是听見了,只微微坐正了身子,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我皆被他算計了!」伏竟寧緩緩道,言語亦添幾分無奈,笑道「小主子今日此舉,想必是知曉當日麝月館中被重傷的伏竟寧是假的,我雖未親見,但定是那人在你跟前露出破綻,方有今日此局,引假伏竟寧上鉤!我只是想說……」言語微頓,踏前幾步,長榻前蹲來,「我才是真正的伏竟寧!」扯開衣襟。

里屋雖燃了暖香,但畢竟冬日,仍顯寒冷。顏律若瞧著伏竟寧胸口,竟是半分傷痕亦無!無傷,那當日麝月館重傷的伏竟寧並不是他,那他……顏律若忙坐正身子,左手拉上伏竟寧衣襟,扶他起來。

「今日如此,我亦實話告訴你。我與主子的確一早知黑衣人是誰,只是你與他已有積怨,主子亦不願你與前事有多糾纏,故未告訴你,只多次暗助了他!前些日他說欲借我身份與林苑中行走,我應允他,便讓他易容我的模樣,自己便躲了起來!這事本是瞞著主子的,只是麝月館那日他為救主子受傷,讓主子瞧出了破綻。主子便托他轉告,讓我去見他!」

「說來也巧,亦是差不多時候,我收到匿名人書信,說他在茗湘林苑,為你所擒,生不如死,囑我速救。後經打探,方知他囚禁水澤堂,方有今日一局。」

一抹陰風襲來,夾著徹骨森意,陰寒而清冷,顏律若不禁緊握右手腕,那麼疼痛,欲顯劇烈。原以為當日于風舞合力擒的未名,便是淵湮谷中未名,茗湘與伏竟寧皆護之人,卻是錯了!那他們擒的未名究竟是誰?而一直以為已被擒之人,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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