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逸然坐在第一樓的雅間里,深邃的目光眺望著通往蓮花胡同的那條青石小道。
裊裊上升的熱氣自攢絲蓮花白瓷碗中逸出,一時間,淡淡的雨前龍井的香氣飄散在空中。
紫逸然不想去蓮花胡同,也不想接了王鐸到府里修養。雖然他當初挑了王鐸做近身護衛,是看中了他憨厚有福的福相,可是,他並不想把自己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個卑微的寒門子弟身上。
雖然他跟著瘋師傅習文學武,對周易之道也頗有研究,可是,在他心里卻認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想到瘋師傅的預言,想到風雨兼程,即將趕來帝都,插手他未來人生的瘋師傅,那管天管地的老娘,還有那差一點把自己當做了情敵的老爹,紫逸然突然起了逆反心理——我偏偏不帶王鐸一起去東望皇朝,偏偏不要這個擋災擋難的貴人,我倒要看看,我紫逸然是不是就會大難當頭,一命歸西!
「侯爺,王姑娘出來了。」
張毅千走到紫逸然身邊,恭聲稟告。
紫逸然望向人流川涌的街道,一抹豆綠色的倩影在人潮中格外的……醒目。
「透骨草三兩,莪術二兩,歸尾四兩,西紅花七兩,姑娘您拿好了。」
戴著帷帽的王遙接過四包藥,從荷包里掏出一小錠銀子︰「這是一兩三錢白銀,掌櫃的請收好。」
清秀白皙的藥店伙計臉又紅了,接過銀子,小聲嘟囔︰「我是伙計,不是掌櫃的。姑娘你這樣亂叫,掌櫃的听見了會扣我工錢的。」
王遙低聲道︰「對不住了,下次就改。」
這藥店伙計成天價和那些頤指氣使狗仗人勢的各府小廝,愁眉苦臉的平民百姓,生計艱難的販夫走卒打交道,何曾見過如此溫和有禮、氣度雅致的人物?光听那春陽般明媚悅耳的聲音,小伙計心里就十分歡喜,忙忙地從櫃台里繞出來,殷勤地幫著王遙提著包裹,一直送出了魚籽兒胡同。
「哼哼,真是看不出來,王校尉的妹子,還真是勾引男人的一把好手。」
一路尾隨著王遙,轉了七八家大藥店,蘇林的話惡狠狠的,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恨不得把王遙咒死的味道。
紫逸然從沒想過一個大男人,竟會如此糟踐自己好兄弟的妹子,有些意外︰「哦,此話怎講?」
蘇林只顧狠狠地瞪著王遙,沒注意到紫逸然眼底那抹飛快掠過的不屑。也就自顧自地極力貶低王遙︰「保元堂的伙計一向都是拿鼻子孔瞧人的,可是,你看他對王姑娘……只怕保元堂正經八百的老板娘來了,也不過如此吧。」
「哦?本侯倒要瞧瞧,這王家妹子勾引男人的本事!」
蘇林一驚,自己在紫逸然面前糟踐貶低王遙,就是為了讓紫逸然厭棄王遙,免得王遙真的成了安遠侯府的侍妾,誰想兩句污語,反倒勾起了紫逸然的興趣,蘇林氣得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瓜子。
提著碩大的藍花粗布包裹,王遙低著頭,匆匆地往家里趕去。突然眼前一暗,一個白衣男子從天而降,攔住了王遙的去路。
紫逸然身著一襲白色錦衣,頭戴白玉冠,于熙攘人群中負手獨立,傲然迎風,雪白的衣袂翩飛如仙。這樣的卓雅風姿,這樣的翩翩美男,就是九天玄女,也無法拒絕他的請求。
「王姑娘,本侯正要去探望王校尉,不如……一路去吧。」
紫逸然用著他自己也沒覺察到的溫柔語氣,蘇林氣得眼珠子都是紅的,可沒想王遙微微揚起戴著帷帽的臉,很干脆地道︰「這位公子,小女不認得你,只怕你認錯了人吧。」
六月初二未時的陽光火辣辣地照在紫逸然頭上,他那囧迫驚訝的神色,他那因驚詫而格外明亮的鳳眸,真是筆墨難描。
紫逸然被那句淡淡的認錯人給雷到了,眼睜睜地看著王遙自他身邊走過,沒有片刻的遲疑。
直到王遙的身影淹沒在人流中,紫逸然還是怔怔地站著,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居然干干脆脆地被人拒絕了!
「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簡直是笑死人了。我們風流倜儻儒雅多情,魅力無人能擋的紫郎君居然也……也出了糗!哈哈……」
這獨特的囂張笑聲,西臨皇朝除了九皇子再無第二家。
九皇子身著一件月白色滾銀邊蟒袍,腳踏黑色錦緞雲靴,頭上戴了束發銀冠,鬢邊垂下兩條白色天蠶冰絲,白衣似仙,銀冠墨發,更襯得他面如美玉,目似流星。
可惜這美玉般的男子,說出話卻是無比的刻薄︰「好傷人的話,真難為那王姑娘能眼睜睜地瞧著紫郎君的絕世容顏,說出這般傷人話語!」一邊笑,一邊細著嗓子學王遙的口吻,「這位公子,小女不認得你,只怕你認錯了人吧。」
蘇林跟這九皇子打交道的時間有限,不知這九皇子是嬉笑怒罵皆隨心所欲的人,一時間竟也呆住了。
九皇子故作神秘地湊到蘇林跟前,邪邪笑道︰「喂,小子,算你運氣好,今個兒可要發大財了。」
蘇林吃驚地瞪大眼,九皇子壓低聲音道︰「法子我教給你,不過,錢要分我一半。」
蘇林還是沒緩過神來,九皇子不懷好意地瞥了紫逸然一眼︰「這麼落面子的事兒,問你主子要上三五萬銀子花花,不算多吧。還有,那王家妹子如此羞辱大名鼎鼎的紫郎君,這話傳出去,那些打破頭都想給紫郎君做妻做妾的名門千金,世家嫡女,還不恨死了那個不識抬舉的小丫頭?你去問你那好兄弟要幾千兩封口費,免得王家妹子一出門就遭了暗算……」
「蘇校尉,休听他胡言!」
蘇林還傻著呢,九皇子已覺得無趣了,搖了搖手中的檀香木折扇,朝著蓮花胡同大步而去︰「望山,本王告辭了!」
「站住,你去蓮花胡同做什麼!」
九皇子回頭詭異一笑︰「當然是追求那窈窕淑女去了!」
那王鐸一家子可是自家老娘罩著的人,要是九皇子惹了王家妹子,那……那……後果不堪設想呀!想著幾天後就要去東望皇朝了,紫逸然說什麼也不敢再惹滎陽公主發火了。當務之急,就是把這個閱遍百花的風流皇子給拽回來,就算是拽不回來,也要跟著他一起去王家,看牢他,免得他惹出什麼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