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懷慕和青羅上山,是瞞著人去的,連後來再青羅病著的日子陪伴的懷蕊也不知道,其他人更是不曉得其中的事情了。所以如今听青羅與封太妃對答,皆是家常的樣子,並沒有行初見的大禮,口中的稱呼也是祖母而非太妃,都覺得狐疑。听到太妃說起青羅上山拜見一事,都是驚訝,安雲佩見封太妃對青羅的樣子顯然還頗得歡心,心里暗惱她私下里去做了手腳,自己竟然一無所知。正欲說話,卻見懷蓉笑道,「祖母這不是怕嫂子身子不好,只是嫂子若是病了,誰給祖母做菊花佛手酥、藕粉菱角糕這些呢?」封氏笑罵道,「你這丫頭,本來最是安靜穩重的性子,這些日子倒瘋魔起來,連我也敢取笑。你怎麼不說你嫂子病了你做給我?」懷蓉抿嘴兒笑道,「我倒是想呢,卻沒有嫂子那樣的巧手罷了。若說我瘋魔了,可不是太妃縱的麼?」眾人都笑起來,秦氏就笑道,「以前只覺得二姑娘像鄭妹妹,總是不愛說話兒,如今倒真是被太妃教的伶俐,可見太妃的功夫深了。」鄭氏忙道,「蓉丫頭能跟在太妃身邊,自然是天大的福氣。」
封太妃笑道,「咱們家里的丫頭,不用管誰,自然都是好的。蓉丫頭自然是與我有緣,你們這些,也都是我心里記掛的呢。雖說我常年不在家里,這心意是從未稍減的,也只有燒香拜佛給你們祈福罷了。」柳氏便起身道,「太妃自己也要多保重身子才是。」封氏笑道,「我都已經是半截身子埋黃土的老婆子了,生死都由天,這算什麼。心里頭牽掛著放不下的,只有兒孫罷了。本來先王故去之後,我本該追隨而去,只是牽掛你們不忍心罷了。本想著山中清淨,也算是世外桃源沒人攪擾,權當我陪著先王了,並沒有打算再下山來的,不過年節大事偶然回來住幾日。只是這些日子府里頭事情頗多,慕兒的婚事我就沒見著,如今听聞思兒要當父親了,這是王府第一個孫兒,可不是天大的喜事?何況北邊出了些故事,孩子們都不在家中,倒是來了許多貴客,王妃雖然是大家子出身,這些年身子柔弱總不理事,孫媳婦們年紀又輕,倒還是我這個老婆子回來看著,雖不能幫著你們料理什麼,若是有個什麼不明白的,只管來問我,想來我還是有幾分主張的。這大家子過日子,難免有些口角是非,只是如今家中有客,外頭又亂著,好歹顧慮些,一來不叫王府聲名折墮,二來也別叫外頭的人憂心。」
听到此處青羅的心里已經分明,太妃這次回來,多半是因為北疆的戰事了。家中這幾個女子,說的好是貴客,說的不好,卻也是人質。然而若是哪里招待出了紕漏,雨籠絡人心一條就十分不利。只是太妃都勞動下山,只怕這北疆的戰事十分緊要,青羅心里也覺得有些不安起來。二者,前陣子剛剛出了翎燕的事情,自己一房與長兄房中的明爭暗斗,想來太妃心里頭也不是不清楚,這一次在長房將要得子的時候回來,極可能也是仔細忖度考量的意思,倒不能不打疊起十二分的心思應對了。自己和懷慕的身份,說起來十分尷尬,既是利處卻也是弊處。懷慕自然嫡出的身份比懷思尊貴的多,然則母族覆滅,只怕會有人心里芥蒂極深。自己身份是天朝公主,朝廷許婚萬姓矚目,自然比月逍這樣沒落之家的女子更為高貴,只是論起來以後之事,怕是許多人心里也要多一個防備了。
安氏心里又是一番思量,太妃這些年對府中的事情不聞不問,對自己以妾滕之身理家多年也並沒有什麼言語,自己明著暗著行事也並沒有覺得什麼阻礙,只當是信任自己,這當家的權力也早已經是名正言順之事。如今呼喇便下山來,也只說王妃與兩個媳婦,對自己一字不提,心里又有些不知緣故起來。好在太妃言語中對未來的孫兒還是十分掛心,也算是自己手中的一大籌碼了。這些年瞧著,太妃對幾個庶出的孩子也並沒有什麼慢待,只是未到最後關頭,誰也說不準的。太妃行事果決,昔年何等樣的厲害,想起來不由人不謹慎小心。
各人正想著心事,只听封太妃漫不經心道,「思兒新收的丫頭怎麼沒有來?」安雲佩忙道,「翎燕自然想來拜見太妃,只是王爺下了禁足令,不許出來的,只有在自己院子里給太妃磕頭。」封氏點點頭,並不以為意的樣子,「雖說這丫頭如今有著孕,只是這未告父母便有了私情,卻也不是體面作為,是需要懲戒一二。」安氏聞言心里一跳,只怕封氏從此對這個孩子有了什麼芥蒂,雖說自己也不願長孫是這樣出身,如今也沒有辦法,只有出來圓場,陪笑道,「說是私情也不盡然,先時我就有這樣心思,只是沒有明說,眾人心里也都知道,算是半過了明路的。」安氏話音未落,秦氏就笑道,「姐姐這話說得不盡不實,若說是早有此事,怎麼那日鬧將起來,姐姐頭一個要打要殺的呢。若不是我攔著,還不知道要到什麼天地。」安氏咬牙道,「妹妹自然是體貼王府子嗣的,難得妹妹沒有生育,竟也能知曉其中關竅,立下如此功勞。」
秦氏正欲再說,卻見封太妃沉下臉道,「方才才說要和氣方才不傷體面,你們就當著許多孩子鬧將起來,太不成個體統,王妃也不管管,叫小些的姨娘們怎麼學?」說的眾人都不敢吭聲,封氏卻又和緩了神色道,「私情與否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西疆本就沒有許多規矩,男女相悅有情也是天道。只是翎燕本是丫頭,若真是背著主子如此,叫眾人都學了樣子去,就難以收拾了。既然你說你先前曉得,那也就不防。其實知曉與否都不是最要緊的,若能誕下孩子,自然是大功勞,沒人敢再說什麼的。就是啟兒當日,諸多事情我也是不知道的。如今你和鄭氏都有了兒女,我還有什麼過不去的?」一席話說的安氏心驚肉跳,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知是安慰還是羞慚了。自己當日與王爺之事,太妃的確不知,也是有了思兒之後,才算是名正言順,便是和如今的情形頗有幾分相似了。
正說到此處,芸月從外頭進來笑道,「方家、董家的幾位姑娘到了,說是來給太妃請安呢。」封氏忙笑道,「可有日子沒見了,快叫進來。」芸月便引了幾個姑娘進來,清玫是封氏嫡親的外孫女,自然熟稔些的,進門便先笑道,「外祖母,你可想玫兒不想?」封氏笑著招手叫她過來,道,「這麼些日子不見,你還是這樣潑皮性子。」又笑問清瓊道,「你母親好?」清瓊便也上前來請了安道,「母親好,在家常惦記著太妃,又不敢多去打擾,只在家中設了佛堂,說是學著太妃的樣,靜靜心修修福。」封氏點頭道,「你母親安享尊榮,若是能多行些善事,更是無上功德。」清瓊忙應了是,清玨便也走上來請安,她雖是庶出,卻也按著規矩喚嫡母上官亭為母親的,自己生母去的又早,與清玫便如同母一般,也就喚太妃為外祖母的。封氏也拉過來瞧了一瞧,嘆道,「你這孩子生的倒好,只是總這麼不愛說話,怯怯的就不好了,若是你姐姐或者這府里誰欺負了你,只管和我說。」清玨忙道,「姐姐們對我極好,王府中的各位姐姐也是十分照顧。」也就不提。
董徽便也走上前去,盈盈拜倒,「請太妃安。」封氏仔細打量著道,「這姑娘是誰?瞧著眉目似乎面善,卻想不起是誰家的姑娘了。」董徽便笑道,「太妃不記得我,我卻記得您呢,還是和先時一樣容光煥然,精神好著呢。」柳氏便笑道,「這是董家的徽丫頭,太妃許久未見,自然是眼生了。」封氏又仔細瞧了一番道,「我倒是听見你也進來了,只是不敢認罷了,這麼些年不見,你倒是生的好了,比你母親當年還強些。可惜了你父母,竟然都去得早,也是苦命的,不如就跟著我罷。」董徽微笑道,「父母雖然故去,董徽還有兄長,哥哥們待我是極好的。如今哥哥們沒有成親,我若是不在家里,誰照顧著呢?所以太妃的厚愛我心里感激,卻還是想留在家中陪伴哥哥。」封氏笑道,「你兩個哥哥都是人中龍鳳,你這做妹妹的也是十分人才,容貌自然不必說,難得性子溫厚和平很識大體。」說著就對洪嬤嬤道,「我也好久沒見過這幾個丫頭了,心里很是喜歡,你把我收著的那幾對赤金嵌
嵌寶的鐲子取出來,就給了她們罷。」洪嬤嬤應了下去,幾人忙謝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