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也道,「或者是如此,只是我自己卻並不這樣以為。如今你既然當著家,許多事情查起來也算是容易些,你先記著我今日的話,若是有什麼,多留一個心吧。」青羅點頭道,「母妃既然這樣說,我自然多留個心。母妃不防再說說,自己還有什麼疑惑,一並查的清楚了,也算是一條線索。」柳氏點頭道,「你說的很是,我正有這樣的話要說。或者是這幾日蓉丫頭的事情提醒了我,我總覺得這里面,有安氏做過什麼事情。」青羅雖然自己疑惑懷蓉中毒的事情是不是安氏所為,卻又不好對柳氏說那懷疑的話,如今听柳氏這樣的疑慮,便道,「母妃所說的是什麼事情?雲姨不至于如此罷。雖然蓉妹妹的事情太妃做了決斷,卻也並沒有什麼實際的證據,若說這樣推測,是否有些臆斷。」
柳氏搖頭道,「至于不至于,這不是你感覺著就能說得準的。安氏其人,心思縝密城府極深,其實你我對于她的了解並不十分真切。一來,我總對她心里有這麼個疑影兒,二兩,我總是想著,安氏昔年容貌既尋常也無才學,在王爺貼身的丫頭里,不管哪一樣也是不及鄭氏的,怎麼就先有了兒子?我當日是王妃親妹,也是常來王府的,雖然年紀還小,也覺得王爺對安氏有什麼格外青眼,可見安氏得幸多半有什麼隱情,只怕不是安守本分的人。二來我進府之後,安氏已經是當家之人,舉動行事之間便明明有謀奪世子之位的意思,我總覺得她的這預謀,未必是姐姐死了之後才有的事情。三來,昔日姐姐頭一回有孕的時候,安氏也正巧懷了懷思,只是懷思順利出世,姐姐的孩子卻沒了。眾人都道是姐姐生氣父王和侍女有染,我卻覺得並沒有這麼簡單。」
青羅听得心驚,卻又覺得柳氏的話並不無道理。有些事情自己也曾經隱約想到過,卻又總沒有串在一處想。青羅忽然想起來那一日自己頭一回拜見王府中人,柳氏說了一句,「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些也不必說。習武之人沙場捐軀,也是死得其所。總好過被奸佞小人所害,或者是庸庸碌碌做個諂媚之臣」,那時候自己就瞧見安氏的神色古怪,先是憤怒,後來又帶著一絲譏諷與狠戾,像是有什麼極大的陰謀一般,只覺得後背發涼。如今听柳氏這樣說,竟然像是真有什麼陰謀,與自己當日的感覺一般無二。青羅又仔細回想和封氏一起的時候,防範之余,似乎也真有那麼一種歉疚在那里,對自己和懷慕的夫妻情,似乎也很是在意,對于側妃安氏,並不假以辭色。若說對懷慕真正戒備著,也不至于這麼快就把家里的權力都給了自己。
太妃頭一回在染雲堂見眾人,問起翎燕的事情,便說了一句,本是丫頭,若真是背著主子如此,叫眾人都學了樣子去,就難以收拾了。又說了王爺當日,諸多事情也是背著她做下的。當時只以為是警戒側室,現在倒像是更有深意。順著再往下想,又想起那晚上發落懷蓉的事情,安氏欲辯駁,封氏不冷不熱說了一句,你是如何人,旁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麼,安氏登時就不敢接話,後來又對葛氏道,莫要重蹈了你母親的覆轍。如此說來,字字句句,似乎都是有所特指的,身上忽然就出了冷汗。
柳氏只是憑著自己的直覺,卻不知青羅一時想起了這樣多的細節。見她神色有些驚惶,便道,「你也不要害怕,這里有還是無,你只要多留個心,若是沒有,只當我多心罷了。若是有,定然不能放過了那心狠手辣的人。」青羅回神應了,心道這件事情還真要細細查來才是。又听柳氏道,「我瞧著這府里要徹底扳倒安氏的,卻也不單單是我們。若說起來針尖對麥芒,倒是彤華軒和綺雲軒鬧得更厲害些。我先前只覺得秦氏年輕嬌艷,卻經不得事情,每每和安氏鬧起來,都是被安氏堵得一句也說不出來。如今看來,也算是有些心思了,嘴上雖然不饒人,卻字字句句都在要害上頭。你只瞧那一日在洗硯齋,她字字句句都說的是勿枉勿縱,其實輕輕巧巧便奪了安氏的權,還叫人無話可駁。實在是不驕不躁,以退為進,到並不像是她素日的舉動了。」
青羅點頭道,「婉姨也是個聰明的。只是這半年來,我總覺得婉姨時時有試探我們的意思,有時又明顯是對我們示好。就拿這一次的事情比,雖然她恨著雲姨,其實這里頭得了最大好處的,便是我們,倒是一個好大人情呢。」柳氏也道,「我也知道她的心思,她沒有子嗣,如今雖然得寵,長久下去卻不是辦法。如果能幫著我們成了事,以後她的日子也就好過了。她和安氏已經是不共戴天,彼此看不順眼,自然不能在一處。倒是我們,是她的指望。我瞧著她是想對我們示好,圖著以後呢。她如今在王爺跟前也算是說得上話的,她不幫著安氏就是對我們有利,若能幫襯著我們,更是事半功倍。你且不動聲色就好,只是也要防著她到時候藉著我們扳倒了安氏,回頭又給我們使了什麼絆子。雖說她如今沒有子嗣,長遠下來,也是難說。」
青羅點頭應了,又閑話了一會子,青羅便告辭要出去,柳氏知道她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料理,也就不留她,只殷殷囑咐了無比好生保養珍重,切勿傷身傷神。青羅心里感激,又說了幾句暖心的話,這才一路往園子里去。倚檀一早跟著一起出來,這會子也就一起回去。青羅晨起到現在總沒有歇上一歇,也覺得有些乏了,只想快些回飛蒙館自己屋子里好生喘一口氣。正走到一半,就見洗硯齋的小丫頭跑過來道,「我們姑娘這會子醒了能說話兒了,請二女乃女乃去瞧瞧。」
懷蓉這幾日雖然陸續清醒,青羅卻忙著未曾見,如今若能說話兒了,自然要去瞧瞧的。何況懷蓉的身子青羅本就掛心,也就帶著倚檀一路跟著那丫頭快步趕過去。進了洗硯齋,只覺得那冷清清的院子分外熱鬧,原來除了自己到的最晚,懷蕊、清瓊、清玫、清玨、董徽諸人皆已經到了,都圍在懷蓉榻前說話兒。見青羅來了,都笑道,「正是二女乃女乃是個忙人,二妹妹都醒了半日,只不見你,一問起來,就說在府里頭議事。難為你一回來便過了來,瞧這額上都出了汗了,可該是累壞了吧,快過來歇歇。」
青羅順勢往榻邊的小錦凳上頭坐了,就轉而問懷蓉道,「妹妹可好些了?」仔細一瞧,只覺得懷蓉這些日子像是清瘦了好些。原本懷蓉就身量縴縴,不比懷蕊小孩子珠圓玉潤的,平時衣著也簡素,舉止又靜默,就如風里的一枝菡萏,柔弱溫和。如今病了這十幾日,更加憔悴,躺在那里就如紙一般的單薄。面色雖然比那一日暈厥過去的時候好了些,卻仍舊蒼白,好在一雙眼楮還算有神采,神色依舊是那樣的平和,就像那個受苦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听得青羅問,懷蓉便開口道,「多謝嫂嫂關心,我好得多了,只是身子還沉重,不能起來和姐妹們說話兒。」青羅見她聲音極為微弱,可知是沒有氣力,忙道,「你快歇著別說話,是我不好,不該叫你開口的。你現子單弱,千萬好生將養,不要一時逞強。」
懷蓉便點點頭,青羅見懷蓉屋里也籠著炭盆子,便回頭囑咐跟著一起進來的倚檀道,「二姑娘現在身子弱,用不得這樣黑炭,倒叫煙燻壞了。你快去瞧瞧今年新上的銀炭有沒有,若有,快去給二姑娘送來。」倚檀便道,「咱們這里不比北地里,如今這個時氣多半還沒有用上炭盆子呢,只怕今年的銀炭還沒有送來,都是往年剩的。二女乃女乃不見,只有太妃屋里用的是銀炭,也是去年剩下的一點子,再沒有富余了。」青羅蹙眉道,「既然這樣,你快些催促著下面,叫再快些送來。二妹妹這里自然耽擱不得,就我看母妃那里也是這樣,母妃身子弱,也是受不得這樣煙氣的。」倚檀答應了便出去。
清玫便笑道,「青羅姐姐如今當了家,真就不一樣了。難為這些大事小情,總能料理的妥帖。若是我,可不知要怎樣糊涂了呢。」董徽也道,「本來青羅姐姐就是個明白人兒,自然是萬事有調停的。」青羅便笑道,「你們如今說這樣便宜話,不過是哄著我高興罷了。這里除了蕊丫頭還小,你們可不都到了年紀?就連玨妹妹也沒有兩年就該議起親事了。等你們有了人家,少不得也要料理起來,哪里能躲了懶兒呢。只是說起來,這些事情也都不算為難,只是千頭萬緒,倒的確是頗費些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