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一章(6)相思一夜梅花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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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羅倒不料她有如此情趣,見她有心思擺弄這些,倒像是把前頭郁結的心事紓解開了一半,瞧著她神色,也不似前些日子一般怔忡難安,倒像是十分平和的樣子。青羅這些日子雖然忙碌,卻總是擔憂侍書之事,見她這樣心里頭也覺得快活些,便含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你若是要這水,不拘哪個小丫頭來了也就算了,你身子還未好,巴巴兒為了這一罐子水來這里吹風。」侍書笑道,「小丫頭們懂什麼呢,其實我也是在想,這山頭上的水自然最是純粹清冽,可是山間的經了那些香花異草,想必又是一種風味,我也不知道哪一個好呢。」青羅笑道,「那你就都試了來,我都喝了就是。」侍書笑道,「那就這樣辦。」

三人也不急著下山,只站在杏花亭里往遠處瞧。春山雖在四山之中較低,卻也足以目及甚遠。如今四下蕭條,瞧著竟是十分肅殺之氣。雖然近處的樹木落進了葉子疏疏朗朗十分有趣,只是望得遠了,終究是空曠了些,不及其他時候生機盎然了。青羅就嘆道,「秋日里頭那樣熱鬧,如今看著,倒像是有些冷清清的樣子。」翠墨應道,「這園子本來就太大,咱們這里還算是精巧的,姑娘你沒去過冬山里頭,我有一回和緋玉姐姐一起去听松室給二姑娘取藥,哪里像是園子里,竟是真山一般,那松樹林子一路都望不到邊的。平日里樹木蔥蘢倒是不覺得,如今各下里除了松柏,都凋了葉子,可不就覺得空蕩蕩的。本來這樣大的園子就住著這麼幾個人,時氣又冷,姑娘丫頭們都不愛出門子。倒是冬山那邊,現在倒真是顯出好來,那慧恆師傅住的那一片地方,真是十分幽靜。」

青羅鄭重道,「如今禪師住在園子里,雖然是太妃和王妃的意思,你們也要多多謹慎些,若是沒有事情,便不要往那里頭去。就算是取藥這樣的事情,也要結伴去了,同去同回才好,萬萬不要獨自逗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園子里的其他丫頭,也要把這意思說明白了。」翠墨笑道,「其實姑娘也是太過擔心,不說我們本就去的極少,就說慧恆禪師人品貴重,連太妃也是稱賞不絕的,每兩日便去染雲堂講經說法,太妃還說,叫姑娘們得了閑兒也一起去听呢。如此這般,哪里用姑娘擔心呢。」青羅笑道,「慧恆師傅與我有兩面之緣,我也覺得是個有道高僧,只是我們這樣人家,女眷們請兩個女尼女道在家里住著也就罷了,如今是名山古剎的高僧,說到底又是個年輕男子,雖然是太妃的意思,又是礙著懷蓉的病不得已,到底不合規矩。行事如何是一回事,若是有心人算計了去,又豈是行事清白就能確保完全的?我如今這樣告訴你們,也是叫你們避著嫌疑的意思。」

侍書道,「姑娘的意思自然不錯,只是我們也就罷了,洗硯齋里頭的丫頭還有二姑娘,卻是要常見的。二姑娘本來已經被人惦記謀算,如今又是避無可避,可要怎麼好呢?」青羅笑道,「你倒是心思細密,只是這倒是不防的。懷蓉這一番生死一線,誰還敢說什麼呢?太妃擺明了把蓉丫頭當成了心尖上的人,慧恆師傅又是高僧,去洗硯齋請脈也是為了救人,乃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若是有人此時拿這樣的話做文章,只怕太妃一怒之下,會定一個謀害郡主、毀謗佛門、損害王族名譽的罪名呢。倒是其他的人,還是避著些嫌疑的好。就是洗硯齋的人,等二姑娘身子好些了,也要避著嫌疑的。」

侍書笑道,「姑娘如今當著家,更是與以往不同了,行事思量都十分縝密。其實姑娘在家的時候行事就是穩妥,只是不及現在,能時時想著防患于未然罷了。」青羅瞧了侍書一眼道,「其實在家的時候哪里能和現在比呢?那時候處境也現下不同,行事自然也就不同了。人這一世,不過是到哪一步便行哪一步的事情就是了,若是只顧著思量曾經,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戀戀不舍,不過是平白給自己添了煩惱。其實只要自己願放下,又有什麼是放不下的?緣來難拒,緣盡難求,都是一樣的道理。時過境遷四個字,說來不過輕巧,其實一切人事都已經變更,自然要尋一種新的活法了。」

侍書身子一震,轉而笑道,「姑娘說的自然很是。除了時過境遷,還有命中注定四個字,若是注定是自己的,總歸是自己的,若是注定不該是自己的東西,自然是求不來的,縱然無意中見了,也是留不住的,也就無需為了這求不來、留不住的東西徘徊。」青羅見她如此,知道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意思,也就含笑點頭不語。翠墨卻听得糊涂,只道,「方才好好說著這管家的話,怎麼侍書姐姐就說到了這里?」青羅笑道,「你侍書姐姐在和我打禪機呢,如今她是誤了,不知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能了無了呢?」

翠墨還未說話,侍書就笑道,「我哪里能就了悟了?不過是年歲漸漸大了,有些事情也就瞧得明白了。翠墨還小,到了日子自然也就明白了。」青羅點頭,這世上的事便是如此,就算是書里頭讀了再多,沒有經歷過到底是不明白的。遠嫁去國的悲涼,背叛別離的哀傷,兩心相許的歡悅,得到與放下的取舍,自己都要經過了,才知道古人句子里頭的道理。這些事情本身旁人教不來、也勸不透的,若是侍書自己瞧得明白了,自然又是一番坦途。

懷蓉醒的時候,已經是晚間,瞧著外頭天已經黑的透了,只是玉色亭里的那盞燈亮著,那株梅花的影子倒還是映在那里。懷蓉支撐著起來,只覺得這一詞睡醒,身上倒像是沒有那麼沉重,卻像是有些虛浮的樣子,睡醒的時候本來就易覺得冷,先時喝了藥的暖氣又已經褪下去,倒也沒有覺得如昏迷的時候那般冷的徹骨,只是一股子寒氣,叫人覺得不安。懷蓉想把緋玉叫進來,卻發現自己出不得聲,只好先坐著醒醒神,緩一口氣。一坐起來,才覺得更是冷,屋里的炭盆子也熄了,那火星兒還剩了一點子,只是半死不活的,沒有一絲兒暖氣。懷蓉只好把被子往身上拉了一拉,瑟縮著發抖,想要出聲,那聲音卻又總是微弱。

忽然外頭傳來一陣琴聲,似乎便是自己最熟悉的韻律。懷蓉心里一驚,便又做起來听,听著那聲音的方向便是從玉色亭里傳來的。琴曲起初漫然隨意,正是自己熟悉的揮灑自在,只是忽然漸漸高亢激昂起來,轉入了自己從沒有听過的調子,如千軍萬馬,如江海之浪,如朝陽初升,那節奏激越,像是在自己的血脈里頭沸騰起來一般,漸漸地連自己的血脈也和那琴聲一起沸騰起來,流通至四肢百骸。只是心跳不自禁地跟著那節奏,漸漸竟然像是跟不上似的,等琴聲驟停,懷蓉覺得一顆心都已經跳到了嗓子跟前,咚咚的聲音,自己都听得分明。等自己醒過神來的時候,才覺得身上已經暖和了許多。

懷蓉還沒有回過神來,就听見外頭鬧哄哄起來。不一時,就見緋玉和瀾玉兩個匆匆跑進來,見懷蓉半支著身子坐著出身,身上蓋著的被子也滑了一半,忙搶上來道,「姑娘怎麼起來也不說一聲兒,別又凍壞了身子。」懷蓉這才醒了神,又躺下。緋玉等忙模了模懷蓉的手,卻驚覺並無涼意,倒像是十分暖和,心里才略略放了心,到底還是叫人灌了湯婆子放到被子里,又換了一個炭盆子來。緋玉又笑道,「姑娘莫怪,我這幾日也累得很了,見姑娘好些了,一時心里松泛了些,便睡過了頭。本來叫瀾玉多瞧著些,沒想到她也是這樣,倒一裹腦子都睡了去。」

瀾玉便笑道,「可見咱們屋里都是這樣想,我想著,姑娘這會子也是睡著,我就也去略打個盹,沒想到竟然就到了這時侯。小丫頭們見我們兩個都歇著去了,都各自尋了方便。姑娘也別生氣,這半個月姑娘自然是吃了苦,我們洗硯齋里頭上上下下這些人,哪個不是險些去了半條性命呢?如今姑娘好了,我們心里頭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可不都松了一口氣,沒想到竟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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