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二章(4)水堂離燕褰珠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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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道,「二女乃女乃這樣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所謂規矩,從來都不是為了守規矩的人設的,正是因為有人要破了規矩,才會有規矩二字,是也不是?」青羅笑道,「我還知道,有時候人設下規矩,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叫自己行動便利些呢。」秦氏也笑起來,「和二女乃女乃這樣爽快人說話,真是暢快,只是這府里難得有這樣的人罷了。」青羅道,「姨娘既然覺得暢快,怎麼自己反而遮遮掩掩起來?難得遇上了這樣好時機,又想了法子把眾人都散開,還特特穿了這樣隱蔽的衣裳,可不要白費了這樣的心思。」秦氏笑道,「說起來也不是什麼急事,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以後我和二女乃女乃在一起說話的日子還長遠著呢。」青羅見她刻意加重了以後的日子這一句,倒是一怔,也不急著問,只默默笑著,瞧她往下頭怎麼說。秦氏見青羅不動聲色,也投過來一個略帶贊許的目光,自顧往下說。

「二女乃女乃說話直接,我也就不多說閑話。和二女乃女乃這樣聰明人說話,那些閑話也是沒有用處的。二女乃女乃嫁進咱們王府也已經半年,自然一切事情都已經清楚明白。此一番家中形式忽變,我自然要感激二女乃女乃為我除去心月復之患,二女乃女乃卻也不能不念我一分半分的好意吧。」青羅見秦氏瞧著自己的眼光中如有烈火,只垂下眼瞼笑道,「婉姨說的怪嚇人的,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有什麼心月復之患這樣的說法,倒叫人害怕了。」秦氏笑道,「二女乃女乃好教養,背後毀謗他人,我卻沒有這樣度量。我總是覺得,這世間善惡黑白,自然有人看得清楚的。就算是人看清楚了不說,天也看得清楚呢。」青羅笑道,「其實我倒不信這個,何況世間本沒有什麼真正的善惡黑白,所謂善惡,往往不過是各有各的企圖目的,對自己有利的自己就認為是善,違背了自己利益的便是惡。你以為別人是惡,殊不知別人背後也這樣覺得你呢。所以人看清楚也就罷了,天哪里看得清楚?就算看清楚,只怕也無從裁決的。」

秦氏听了青羅這話,倒是一怔,轉而又笑起來,這一回笑容里頭非但有贊賞,更有些道不明的無奈在里頭。秦氏似乎思索了一時,慢慢道,「且不論天如何看,依二女乃女乃看來,我于二女乃女乃而言,是善還是惡呢?」青羅笑道,「我與姨娘本來在是非之外,自然更沒有什麼善惡之說了。」秦氏笑道,「原本是如此沒錯,我是一心一意服侍王爺的人,二女乃女乃是遠道而來的公主,是世子妃,我們本來沒有什麼瓜葛的,只是現今有一樣的惡,倒是對我們都一樣的。」青羅眉目不動,只淡淡道,「哦?我卻不知是什麼人呢。」秦氏笑道,「二女乃女乃何必裝糊涂,若不是因為這個,二女乃女乃如今怎麼就能管著這樣大的一個家呢?都是善惡有報,風水輪流,到底是邪不壓正,我也總算是沾了二女乃女乃的福氣,守得雲來見月明了。」

青羅淡淡一笑,也不予應答,伸手攀過一枝紅梅,輕輕一嗅,只慢慢道,「其實哪里有什麼雲開月明?人活一世,不過都是在是非里頭打轉罷了。」秦氏也攀過一枝花,卻輕輕扯下一朵花笑道,「二女乃女乃說的正是,就好比這話,今年我折了去,明年卻又依舊開花,說不準那斷口處發了新枝,還開得更多更密呢。」青羅笑道,「好端端的梅花,婉姨卻折了去,豈不是可惜?」秦氏笑道,「這里的梅花自然是好,若是開在了不對的去處擋住了去路,或者是那花香有毒花色礙眼,卻要如何是好?」青羅仔細瞧了一眼秦氏手里頭的那枝花,漫不經心笑道。「那姨娘看來,該如何是好?」秦氏斂起了笑容,道,「以花來比,卻是糟踐了這花。倒是那一句好,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有些腌東西,連野火都燒不去,只有連根拔起,不留一分一毫,再把這一片地方都燒成了焦土,永絕了後患才好。」

青羅雖然早就知道秦氏與安氏之間不睦,卻依舊被秦氏眼楮里頭那一種孤狠驚住,半晌說不出話。秦氏卻像是一吐為快一般,隨手拋下了那一枝花,直面青羅道,「如今啞謎都打的夠了,我就直說就是。二女乃女乃若是不願接話,就只听我說就是了。闔府里的人誰不知道,安氏那個賤婢跟我,乃是勢不兩立的,這一番她鎩羽而歸,雖然是二姑娘的事情觸發了,我想著也和二女乃女乃在太妃跟前、我在王爺跟前說話都有關聯。只是就像我方才所說,若是叫她有一日翻了身,我們這些人只怕是連立錐之地也沒有了。我這一會來找二女乃女乃,就是要和二女乃女乃同舟共濟,一起滅絕了後患才好呢。」

青羅眼中微微閃爍,笑道,「婉姨和雲姨都是父王身邊的人,是我的姨娘庶母。雲姨和婉姨是姐妹親人,就算有些齟齬,也是我們小輩不能插手的。婉姨固然對我多有照顧,雲姨卻也沒有薄待了我。大爺和二爺是嫡親的兄弟,雲姨自然也是親人,又哪里有什麼深仇大恨?就算說起這一回的事情,連太妃和父王也都說了,並沒有確切的結論,雲姨是否無辜,都還是說不清的事情,婉姨要替天行道,卻也倉促了些。就算是我和雲姨之間有些不睦,如今已經是這樣的情形,也不過就是如此罷了,還會有什麼變數不成?不過是各人安然過自己的日子罷。」

秦氏冷笑道,「二女乃女乃打量著我是傻子不成?若說安氏對你們做過什麼,只怕不必我去猜,二女乃女乃心里清楚得很。只怕每日和二爺在一起,都在謀算著怎麼應付呢。我和安氏之間的事情,不過是王府後院的事情,究竟我沒有孩子。就算我輸了,也不過就是寂寞空頭,孤單一世而已,又能有什麼打緊呢?可二女乃女乃就不一樣了,二女乃女乃和安氏之間,乃是嫡庶之爭,王位之爭,生死之爭,二女乃女乃不能輸,輸不起,一旦輸了,二爺和二女乃女乃乃至于王妃、董家兄弟等人的身家性命,只怕都岌岌可危了。所以二女乃女乃更要比我心狠才是,既然有人願意做二女乃女乃的盟友,二女乃女乃就不該拒絕才是,這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情。」

青羅听到此處,卻淡淡笑道,「婉姨這話說得就不是了。既然婉姨喜歡開門見山,我也就不再說那些面上的話。婉姨說的不錯,我們和雲姨之間,或者的確不能共存,就算平日親切,到了那一刻,究竟是不能共處的。只是婉姨卻也沒有說實話呢,若是雲姨和婉姨之間的輸贏沒有什麼要緊厲害,婉姨又何必唯恐不能除了她呢?就像婉姨說的,如今雲姨已經是寂寞空頭了,婉姨還要如此,卻是為了什麼?我且猜上一猜。只怕雲姨也容不下婉姨吧?婉姨是父王身邊一等一要緊的人,出身又好,雖然現下沒有孩子,父王春秋正盛,難保將來沒有。等婉姨有了孩子,大爺還要如何立足呢?雲姨如何防著我們,自然也要防著婉姨呢。何況婉姨就算沒有孩子,對雲姨也是心月復之患吧?婉姨常常和父王在一處,婉姨方才也說,雲姨這一番出事父王毫無回護之意,也是婉姨素日說話的功勞了,既然有這樣的本事,雲姨豈有不記恨婉姨的道理?就不說這些,婉姨和雲姨在府里位分並尊,有婉姨這樣的寵愛家世比著,也夠叫雲姨惱火嫉妒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卻沒有明白,如此看來本該是雲姨恨著婉姨才是,婉姨何至于對雲姨這般記恨?說到底,不過是口角上的爭斗,我想著婉姨也不會因為這樣便結下這樣的怨仇的。」

秦氏咬牙笑道,「二女乃女乃說的極是,我也就和二女乃女乃明說。我嫁進王府來的時候,本事抱著做正妃的意思來的,只是王爺續娶了如今的柳妃,我也就沒有了指望。只是早就听說王爺和先王妃情深,柳妃是先王妃留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做正妃,我也沒有別的話好說,出身在那里,我也沒有什麼可爭的。柳妃身子不好,本來正該是我當家理事的時候,卻被這個賤婢奪了風頭,王爺雖然寵愛我,卻也回護著她,只說她是大公子的生母,我卻沒有孩子。可恨我在這家中七年,卻一直沒有孩子,而安氏就仗著是大公子的生母,又有理家的權勢,對我明著暗著打壓。你且看看我如今還有什麼?除了王爺的寵愛,我還有什麼?」秦氏的面色卻忽然黯淡下來,低聲道,「男人的寵愛,最是靠不住的,色衰而愛弛,我還能有幾年?你看那幾個小的,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外頭還有多少?一旦安氏得了勢,就像你說的,她忌我恨我,哪里會讓我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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