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二章(9)水堂離燕褰珠箔

作者 ︰

上官啟才從牆上躍了出去,青羅便在竹林里頭慢慢跪坐下來。方才上官啟出來的剎那,她屏住了呼吸,此時才放了下來,然而一顆心卻是跳得極快。方才那個神秘的人聲音雖然清,她卻听得分明,他分明說了一句,世子不見了。懷慕不見了,可是前些日子他明明說,年前就會回來的,可是怎麼就這樣不見了?青羅的心里頭猶如有一把火再燒,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跪在雪地里頭,似乎四肢百骸都不听從自己的使喚一般,心里煎熬,卻又一動也不能動的。過了半晌,那種麻痹的感覺才褪去了一些,青羅忙扶著身邊的一棵竹子立起身來,她不能留在這里,她必須趕緊弄清楚這件事情。此時院子里頭已經無人,青羅便也不顧聲響,趕緊從來時的門扇里頭出去,想了一想,一路便往永慕堂中疾奔過去。

永慕堂外頭的跨院里頭,孫伯和九兒倒是都在。雪夜天寒,二人正和幾個小子圍爐燙酒,就著幾個小菜天南地北地閑話。見青羅急匆匆地進來,身邊也沒有人跟著通傳,那大氅的裙擺都被雪浸得半濕,還沾著幾枝細碎枯枝,竟是十分倉促狼狽的樣子,都是十分驚訝,忙起身問候。青羅勉強定了定神,便叫出了孫伯和九兒之外的眾小子都出去。等人走盡了,青羅忙趕過去問孫伯道,「二爺可又消息?」孫伯倒不妨她問出這句話來,一驚道,「二女乃女乃怎麼這樣問?並沒有听說二爺的消息。」青羅急聲道,「快去問,我方才無意間見了王爺,他身邊的人來回話,說是二爺不見了。」孫伯和九兒都是一驚,孫伯到底年長些經過事情,便穩聲道,「九兒你快些出去,到董大人家里,問一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又對青羅道,「二女乃女乃且放寬心,前頭的時候有時候未必做得準的,更或者二女乃女乃擔心二爺听岔了也是有的,如今還沒有準信,還是不要自己嚇著自己。」青羅勉強點了點頭,卻也沒有心思坐下,只在屋里來回踱步。

九兒去了半晌才回,董潤路上听見他說的消息,也是一驚,一進門也不及閑話,便急問道,「我才听九兒大略說了,此話是真是假?嫂子是從哪里听來?」青羅心知自己在宜韻堂里頭偷偷听見上官啟說話的事情,還是不要叫旁人知道的好,便只是含糊道,「不過是無意間听見有人和王爺說了一句,也不很真切。只是事情嚴重,不能不問一起清楚,這才叫了你來。你兄長跟著世子在北邊,若是世子不見了,你哥哥必然是知道的,你且看能不能想法子問到確切的消息,不論這消息是好是壞,總要有個準信兒。」董潤見青羅不願多言,神色卻像是極為篤定一般,也知這事情極為緊要,只怕多半是真,便鄭重點頭道,「嫂嫂放心,哥哥帶了許多人跟著世子,必然能聯絡上的。如今或者這消息也是訛傳也未可知,嫂嫂先只管放寬心。」

青羅點頭道,「你只全心找到二爺便是,我這里不需操心,我自然知道的。」想了一想又道,「如今情勢緊急,你們只管去做事,我還要回園子里去。如今這消息還沒有定,一旦傳出來,只怕別說咱們王府,蓉城乃至西疆都要亂起來,還要假裝無事才好。這件事情既然目下眾人都不知道,連我房里的人也一時不必說,只你們幾個心里明白就好。我也是無意間听聞了這樣消息,這話也不好叫人知道,如今只和人說是回來走了一遭兒,換一換衣裳,跟你們見面說話的事情也無需旁的人知道。若是真有人問起,你們也只說是你家里有要緊的事情找你哥哥,也不要把世子失蹤的話明說。」想了想又道,「若是這話果然當真,王府自然也會派人去找二爺的,仲平,你們找尋世子的時候要切記隱秘二字,若非信得過的心月復之人,萬萬不可叫外人知曉了。此事事關世子生死,千萬小心。等有了消息,也不要自己進來,就叫個尋常小子來隨便回一件事情,我就好尋一個由頭出去的。」董潤見她神色鄭重,似乎是有什麼更深的意思在里頭,忽然想起許久之前的一件事,心里一動似乎有了幾分頭緒,此時卻也沒有理清不便多說,便點頭應了。

董潤三人當下便出府去安排諸事,青羅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氣,往內屋換了件衣衫,理了理自己妝容。青羅的內室放著一面極大的西洋鏡,青羅走過前頭,瞧見鏡子里的自己,只覺得雖然衣裳齊整,可面色蒼白遮掩不住,便又取了胭脂細細涂抹了,方才覺得好些。心里只覺好笑,如今這樣局勢,自己還要如此粉飾太平。然而青羅心里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懷慕這一回失蹤有些蹊蹺,搜尋的時候也最好少叫人知道才好。青羅在鏡子前頭默默立了半晌,等只覺得自己形容都不會露了破綻,這才往園子里頭去。

本來已經雪晴,此時一陣風過,把那樹上積壓的吹落下來,紛紛揚揚得倒又像是下雪了。風里頭寒梅的香氣愈發分明起來,身上倒覺得更冷起來。青羅緊緊裹著方才換上的秋香面的狐裘,一步步走,心里卻不住地盤算著。她忽然覺得無能為力,饒是自己肝腸寸斷焦急如焚,卻對遠在千里之外消失不見的人無能為力。她能夠做的,竟然只有假裝若無其事。這幾個月來的相思分明,卻沒有這一剎那刻骨。她仿佛瞧見了逝去的慧嘉公主和柳芳宜,當日她們的等待焦急,是不是和自己此時一般無二?她們是不是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候,整顆心都走得遠了,卻不知如何是好。

青羅回到飛蒙館的時候,里頭仍舊是一派洋洋的喜氣。侍書倚檀幾個都圍坐在屋子里頭做針線,見她進來了,便笑道,「午後姑娘們說要去賞梅,尋了二女乃女乃半晌也不見人。」青羅點頭道,「雖然你們沒見我,卻也叫我趕上了,不妨事的。」倚檀就笑道,「女乃女乃如今貴人事忙,也難得有這樣閑的時候四處走走。只是我才剛看姑娘們都在洗硯齋陪著二姑娘用晚膳呢,好不熱鬧,怎麼女乃女乃倒這會子回來了?可用了晚膳沒有?我記得女乃女乃午後出去,穿的是一件大紅猩猩氈的斗篷,此時卻是一襲秋香色的衣裳,卻是往哪里去了?」

青羅見她發覺,倒也不慌不忙,就依著先前與董潤等說的那般,微微一笑道,「午後去了大女乃女乃屋里瞧燕姨娘,出來眾人便說要去洗硯齋瞧蓉妹妹。只是我覺得身上有些懶懶的,就沒有跟著她們去,托詞要家去一遭兒。本來想著不過就是隨意走走便回來,倒不像在雪里摔了一跤,把衣裳弄濕了,倒覺得冷,便順道回了自己屋里換了一身。這會子也並不餓,不必管我的。這會子看你們幾個繡的花兒倒是好,大冬日里頭無事,就是做這個正好。你們且繡著,我就坐著瞧瞧。」

青羅說話間仔細瞧了瞧倚檀的神色,倒是十分平靜。往日外頭的事情都是倚檀傳遞進來告訴自己,這些日子自己留心不叫她常往外頭去,倒也沒見她神色間有什麼不妥,也從來沒有問過一句的,仍舊是往日靜靜的樣子,心里倒覺得她處事穩妥不露聲色。原本青羅不想叫倚檀多管外頭的事情,不過是為了不叫旁人閑話,只是瞧侍書如釋重負的樣子,似乎有些別的什麼意思在這里,或者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里頭。青羅也不說沒想過倚檀或者會有的心思,瞧著安氏、鄭氏到翎燕這些人,她不是不疑心的。本來翎燕進門的時候,她還想著只要懷慕沒有這樣的心思自然就是不礙的,然而前些日子听鄭氏說起上一輩的事情,才驚覺若是丫頭們存了心思,後頭的事情也是未可知的。青羅自那時候心里待倚檀就更疏遠了些,面上卻也不露出來。日子久了,見倚檀也沒有什麼異樣,懷慕又不在府里,漸漸也就把心擱了下來。如今懷慕失蹤,青羅本來可以借此事試探一番,瞧一瞧倚檀心里對懷慕究竟是怎樣,然而此時心力交瘁滿月復憂愁,卻哪里有這樣的心思?

青羅卻不知,以倚檀的心思細密,饒是她仔細收拾了形容,又說圓了一番話來掩飾,也能瞧出不妥的地方來。此時倚檀一邊和硯香低聲說著那繡的花樣里頭的線,那葉子是用那一種翠色好,一邊卻悄悄兒打量著青羅。青羅這幾日氣色都是極好,這會子倒像是有些怔仲不安的樣子,必然不會是濕了衣裳這麼簡單的事情。倚檀見青羅不欲實說,故意驚訝道,「女乃女乃竟然濕了衣裳?可是凍著了,我瞧女乃女乃神色不大好的樣子。」青羅也只勉強笑道,「也罷了,出去一天,總是有些乏了,這會自被你一說,倒覺得有些困倦起來,這就收拾了睡下吧。」此時侍書也有些驚訝,抬頭道,「女乃女乃竟不用晚膳便要歇下了?依我說,好歹吃些酥酪,熱熱地吃下去,睡得也安穩些。」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探春十載踏莎行最新章節 | 探春十載踏莎行全文閱讀 | 探春十載踏莎行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