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三章(7)見君忽忘花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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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羅知道秦氏雖然是說笑,倒也是實話。秦氏的指望,如今也都在自己和懷慕身上,若是懷慕有了什麼閃失,只怕懷思的地位,是再也不能撼動的了,她又哪里有好日子過。此時知道了消息過來,自然是談一談虛實了。自己此去雖然艱險,也該打算著得勝歸來之後的謀算,柳氏身子孱弱,自己不在府中,倒是秦氏是可以出些力的。想到此處,青羅便笑道,「婉姨放心,為了我自己,我也必然會盡力周全,不會叫婉姨失望了。」青羅喝了一口茶,又慢慢笑道,「只是我這一去,府里的許多事情,卻要婉姨幫襯周全呢。」

秦氏笑道,「哦?二女乃女乃不在府中,外頭自然說是病了休養著,府里的事情,自然是交給王妃管著,太妃拿著主意,又有許多人使喚,怎麼還用得上我不成?」青羅搖頭笑道,「此時這件事卻並不是要緊的呢。」低聲便把封氏起了安氏的疑心的事情說了一說,又道,「太妃此時自然是要揪出昔年的真正凶手的,只是有時候,雖然有證據,卻並沒有人發覺了出來,或者叫心里有鬼的人提前抹了去,倒是難以真相大白了。不過既然有婉姨在我母妃身邊,我自然是放千萬個心的。」秦氏心里自然明白,若是此事當真,安氏便是再無回天之力了。青羅見秦氏面上喜色,卻不動聲色道,「太妃何等精明的人,凡事千萬不能太過露了痕跡,婉姨幫著,倒是更叫人信服些。只是我知道婉姨心里的恨,然而太妃英明,若不是千真萬確的證據,可不能迷惑了她去,倒反而惹禍上身,婉姨還要知道其中的厲害才好。」秦氏听青羅話里的意思,是怕自己捏造了證據的意思,就笑道,「二女乃女乃只管放心,自然二女乃女乃和太妃都有所思量,這所謂千真萬確的證據,只消抽絲剝繭,自然能水落石出的。」

青羅點頭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秦氏點頭,又從懷里取出一只極靜巧的胭脂盒子遞與青羅,低聲道,「我家雖在岳城,家里人行走經商,各處明里暗里,倒都也有些產業的。二女乃女乃這一去,身邊自然不少人照顧,雖都是高手,卻自然總被人防範著。二女乃女乃若是有什麼事情,便拿著這盒胭脂,也不必管上頭是不是我家的名號,只管往各處最大的一家水粉鋪子里頭去,自然有人為二女乃女乃效力的。」青羅接過來,那盒子鏤金錯彩,瞧著花枝紛繁,仔細辨認卻隱約可見一個秦字,旋開一瞧,里頭的胭脂顏色鮮艷自不必說,卻隱然有種特殊香味,與尋常胭脂不同,便明白這必是秦家秘密的信物了。秦家經營的乃是胭脂水粉,如今看來,除了名義上那些秦氏的門面,其實暗里已經把所有生意早就納入囊中,只是不露痕跡罷了。女子往水粉鋪子里去,也是最平常不過的,倒是不容易叫人察覺。想來秦家既然把女兒送進王府,又想領岳城事,必然心思不單單用在做生意上頭的,必能使得上力。此時手中這麼一支隱秘的力量,昌平王必不知曉,倒是十分有利。

青羅笑著收下道,「如此,多謝婉姨。」秦氏笑道,「二女乃女乃也不必謝我,大家是一條船上的人,此時自然要同心同德的。」說著起身道,「二女乃女乃我這里也不便多留,這就去了。等著二女乃女乃平安歸來的日子,再給二女乃女乃擺上酒席,接風洗塵。」青羅也起身,送了秦氏出去,臨出門的時候,見四處無人,又道,「婉姨與我之間的事情,旁的此時都還不知道。既是都不知道,倒是方便行事,只怕這樣更好些。」秦氏點頭道,「我明白你的話,你只管放心。今日也是實在有要緊的話,這才過來。我只說是前日在園子里落了心愛物件,那日同行的人,每一處我都去了的,自然不會有人多心的。」便自去不提。

第二日青羅醒得極早,慢慢地瞧著外頭的天色,漸漸地一分一分地亮了起來。這些日子常听見風過枯枝的聲音,也並不覺得,此時倒顯得分外分明。鳥雀漸漸地也鬧了起來,嘰嘰喳喳的。青羅往日只覺得園子里空曠,入了冬下了雪,便更覺得安靜,此時卻覺得生機勃勃。昨日太妃叫人遞了話來,說是今日極早便要叫人來接的,青羅便不等侍書等起來服侍,自己起了身,尋了一件便利衣裳穿著,自己出了門去。昨夜外頭上夜的是硯香,小丫頭睡的熟,也不警醒,青羅放輕了腳步,自然也沒有驚動了她。

屋里只覺得外頭微微亮著,等出來才覺得,竟然已然是天光大亮了。屋檐下頭冰凌子掛著,被那初生的曙光照著,微微折著光,倒像是玉樹瓊枝一般好看。連著晴了幾日,雖然極冷仍舊凍著,積雪卻也已經化了些,下頭赭色、蒼翠、枯黃等諸般色彩漸漸地都露了出來,倒和前幾日天地一白又是不同。飛蒙館前頭的春池卻並沒有凍上,被四周青碧的花草襯著,幽幽亮亮,倒像是白玉盤里擱著的極好的一塊翡翠,溫潤美麗。

青羅正立在門前賞景,忽然覺得身上一暖,有人從後頭給自己披上披風,青羅回頭一看,正是倚檀。倚檀見青羅回頭瞧她,低眉溫和道,「女乃女乃起的早,風冷得很,多穿上些衣裳罷。一時到了外頭,更是禁不得病痛的。女乃女乃素日穿著的衣裳和用的手爐腳爐之類,我也都預備了帶在車上,不會委屈了女乃女乃的。」心里微微一暖。自己喜歡自在,身子又好,最不喜多穿衣裳,往日都是侍書翠墨跟著身邊,時時刻刻緊著叫自己添衣。此時侍書翠墨皆不能陪在自己身邊,往後這些日子,倒是要和倚檀在一處相伴了。倚檀道,「一應要帶的東西、安排的侍衛都已經預備齊了,都已經在園門外等著了,女乃女乃可還有什麼話要同人說的?」青羅搖搖頭道,「悄悄兒出去便罷了。」

青羅說著就一路往園外去,並不回顧。天色尚早,園子里頭寂靜無人,倒倒顯得那數處亭台愈加清秀,如蓬萊仙洲一般。到了園門前,果見一隊人肅立在門外,護衛著一輛馬車。瞧著形容都是軍士,卻一應都打扮成尋常商賈的模樣,只是眉眼間的英氣到底遮掩不住,瞧著叫人覺得安心。青羅走上前去,車後頭轉出一個人來,正是芸月。青羅訝道,「芸月姐姐難不成要和我一處去不成?太妃身邊怎麼能少得了姐姐。」芸月笑道,「太妃身邊是離不得我的,我倒是想伺候二女乃女乃,還是等著女乃女乃平安回來的時候罷。我過來是給太妃帶兩句話。太妃和王爺為免人瞧見疑心,就不來送女乃女乃了,請二女乃女乃千萬保重。」青羅點點頭,芸月又遞過來一樣東西,青羅接過,正是封氏素來不離手的那一串菩提子的佛珠。雖不說是光華燦爛,倒也自有一種溫潤光澤。

青羅知道這一串子佛珠乃是封氏從山上求來的靈物,是先代高僧在佛前開了光的,戴在封太妃手上也頗有些年歲,最是貼身的愛物,常說是保平安最好。青羅自然也是常見的,太妃每常靜靜心或是想著什麼的時候,便微閉起眼楮,慢慢地數著。此時賞給了自己,殷殷之意自不必說。青羅默然片刻,只對芸月道,「姐姐只和祖母說,等我和二爺一起回來,再給祖母磕頭。」芸月見她便要去了,心里也有些不忍得,卻也只有點點頭,把青羅扶上了車。倚檀是貼身伺候的,自然也跟著,九兒正騎馬在車旁伺候著。其他的人都是長隨模樣,騎著馬馱著些貨物,倒像是尋常商賈之家出行。青羅正欲叫走,卻見前頭又來了一輛小車,青布遮著倒是素淨,卻不知是何人。芸月見青羅疑惑看著自己,便低聲道,「二女乃女乃這一去,萬事沒有人商量著也不妥當,這是王爺身邊得力的人,這會子不便見,等到了前頭,自然要拜見女乃女乃有話說的。女乃女乃一路上有什麼為難的事情,只管和這一位商議,若是要和蓉城這邊說話,也只管找他就是。」

青羅素日只知芸月是封氏貼身伺候的大丫頭,今日見王爺、太妃獨獨遣了她來送自己,又說了這些話,自然不是尋常之人了,也就不再多話,叫倚檀放下了簾子便去了。因是裝扮成商賈,一應用度雖然比不上王室,倒也不算簡陋,車里倒也寬敞暖和,一應俱全。或者是知道長途跋涉的緣故,尋常坐著的地方十分寬闊,剛剛好能臥下一個人,連衾枕之類也都一應俱全,對面則窄些,卻也比尋常車馬略寬。此時只有青羅和倚檀兩個在里頭,更是覺得寬敞。倚檀細致,便把一應事情安頓好了,低聲道,「女乃女乃昨日想來睡得不好,今日起得又早,不如就眯一會。」青羅搖搖頭道,「這會子倒覺得精神,你若是乏了,不如過來歪一會子。」倚檀忙道,「我是什麼樣人,哪里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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