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五章(13)小桃花下拼沉醉

作者 ︰

(對不起大家啦,前兩天在火車上,耽誤了更新,現在繼續~~~)

侍書像是知道青羅來了,微微睜開了眼楮,只是目光渙散,青羅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見自己忙道,「侍書,你覺得怎麼樣?」侍書嘴角一動,像是要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一般,低聲說著什麼,青羅听不清楚,忙伏過身去。只覺得侍書在自己耳邊囁嚅,不過是幾個斷斷續續的詞,「姑娘……我……對不起……」那聲息漸漸的低弱下去,慢慢听不見了,連那呼吸也似乎漸漸消失了。青羅的淚登時便落了下來,她其實一早就明白,侍書對澎淶的心,和倚檀對懷慕,本就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更多了顧慮重重,多了為難掙扎。她和澎淶之間不但夾著侍書自己的顧慮,中間更夾著一個自己,連為心上人去死,也都覺得對自己歉疚。一開始的時候或者她還有過自己的顧慮,到了今日,她不過是想讓他活著,她也想跟著他走,卻又覺得對不住自己。

或者就像倚檀之前揣測的那樣,侍書還做過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情,所以才在這時候對自己說抱歉。然而此刻青羅卻不想再追究,她也只想讓這個一起長大的侍書活著罷了。她昨日才見了倚檀的死,至今也不敢去面對,而不過一夜光景,這個跟隨著自己走了千山萬水,與自己同生共死,在所有為難的時刻都陪伴著自己、安慰自己的侍書,竟也就這樣枯萎在自己眼前。她忽然覺得歉疚,她這些日子心里只有懷慕的事情,對侍書只有防範,卻忽視了侍書對自己的感情和她心里的苦。她幾乎是把侍書放在為難的境地里不管不問,這才讓她今日這樣痛苦,到最後也覺得對不住自己。

青羅抬眼瞧了文崎,面容已是水一般的平靜,「三哥哥,方才的事情此刻我不想問,也不必問,你先帶了先生回去。這兵荒馬亂的,不管是誰,也不能叫傷了先生一根汗毛。」青羅靜靜地看著文崎道,「三哥哥,我既然把先生的事情都交托給了你,就擱下一句話。不管是誰,只要是敢傷了先生,一律軍法處置。」文崎一震,便又看了一眼青羅的神情,似乎是和那一日囑咐自己不顧一切沖殺出去的那種決然一模一樣,便不再多說什麼躬身應了。走到澎淶身邊,也不說話,只冷冷地逼視著澎淶。

澎淶自然知道已經無法走月兌出去,便也毫不反抗,瞧著形容氣色,竟像是什麼也未曾發生一般。立起身子,輕輕撢了撢衣裳粘著的浮雪,嘴角猶自噙著一絲笑,像是拂去衣上沾染的落花一般閑適。只是手指尖拂過衣裳血色的剎那,忽然就僵在了那里,那本就蒼白的顏色似乎更帶著幾分玉石一樣的青白。然而只是一瞬,便又舒展開來落了下去。澎淶對青羅靜靜一笑道,「侍書姑娘看著傷勢頗有些沉重,不宜在馬上顛簸,如今城里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等送回了松城,只怕就會耽擱了。我雖然不才,卻也略懂些歧黃之術,公主若是對我放心,就容我在這里給姑娘醫治。」

青羅心里此刻正是怨極了澎淶,血氣上涌,本欲一口回絕,卻見懷慕對自己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又掃了侍書一眼,神色頗為凝重。青羅心里一驚,眼見著侍書在自己身邊氣息奄奄的模樣,自然不能用她的性命來賭這一口氣,便帶了幾分嘲弄道,「今日先生怎麼如此有心?侍書是我身邊的丫頭,想來與先生的宏圖偉業無關。縱然是為了先生把性命丟了,以先生的脾性,只怕也是毫不在意的。侍書雖然對先生是真心,先生卻也從來沒有把侍書放在心上。先生對侍書,不過是當做一枚可以擱在我身邊的棋子罷了,怎麼這會子倒成了菩薩心腸,要來救這樣不相干的棋子?」

青羅這一番說侍書是為了救澎淶才成了這樣,本是根據眼下情勢的猜測。一時之間意氣上涌,急怒之下也顧不得再去問清楚,便說了出來。青羅見澎淶聞言臉色便是一白,又見一邊的文崎也頗有幾分唏噓感慨的神色,便知道縱然不全是如此,也有七八分的真切了,心里便更是著惱。正想著再說幾句什麼,卻見澎淶的眉宇間忽然涌起一種陌生的神情,像是有些失落,又像是有幾分傷心,更似乎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憤之色。那怨憤分明是對著自己的,帶著和自己一樣的憤怒。

「公主說的很是,對于侍書姑娘,的確是我辜負良多。只是侍書姑娘如今這樣,縱然有我的不是,公主又怎麼能月兌得了干系?這些日子我接近侍書,自然是為了想法子刺探公主這邊的消息,然而公主明知道我是這樣的人,還把侍書放在我身邊,難道只是為了侍書姑娘自己的心思?公主也只不過是利用侍書來穩住我,自己再和身邊的其他人做別的打算。公主可知道侍書姑娘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公主你。若不是她以為我要做什麼對公主不利的事情,甚至以為今日松城的戰亂是我一手策劃要害死公主,她也不會在兵荒馬亂之中,自己一個人騎了馬不顧一切追了出來。可笑她到了如今,也不知道其實不是我騙了公主,而是公主一力謀算了今日的一切,卻把她蒙在鼓里,利用她來欺騙于我。她不顧性命要救的,何止是我,更是公主你。」

「我雖是用軟語溫言蒙蔽了她,可是公主卻給她做了一個幻夢,叫她落在了這里無法自拔。公主既然早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又何必再叫她理會于我?公主只說是為了侍書,卻也不願承認,這是為了公主自己的私心。公主說我是把侍書當做棋子,這一點我並不否認,只是公主卻怎麼不知道,自己也把侍書當做了棋子?我對侍書,只怕侍書心里是明白的,公主對于侍書,卻是真正掩人耳目地藏了私心。說句不敬的話,若我是明欺,公主便是暗騙。公主說的話都是冠冕堂皇,其實不過是和我一樣的人罷了。公主如今做出這副抱不平的樣子卻來給誰看?侍書若是棋子,至不幸的不是被我所用,而是被公主所利用蒙蔽。」

澎淶一氣說了這許多話,見青羅只愣愣地立在遠處,便也不再言語,快步走過去俯欲給侍書治傷。卻見昏迷過去的侍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唇齒間說不出話來,眼中卻落了一滴淚。澎淶瞧著那顆眼淚慢慢地滑落下去,劃過面上的血污,漸漸從剔透晶瑩變成了珊瑚一樣的顏色。澎淶瞧著侍書的眼楮,似乎是瞧著自己,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有看。除卻眼角落出的那一顆眼淚,眼中空無一物。那種神色不像是傷心,倒像是解月兌的釋然。澎淶忽然想起方才那一瞬,侍書閃過自己眼前的眼神,像是韶華勝極的花朵,那樣的生機簇簇,只不過是這麼一瞬,便就已然零落成泥。澎淶忽然覺得心里暗沉沉地冷,眼前的侍書分明是醒著的,卻叫他覺得是死了。

青羅此時也見侍書醒了,便也顧不得許多,走過去便對澎淶急聲道,「此刻還在這里呆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救她。」澎淶也回過神來,正欲伸手,卻見侍書忽然伸出一只手來握住身前的刀柄,片刻前還不能動彈的人,這一個動作卻迅疾如閃電。青羅見侍書的眼神忽然又靜寂變得徹亮,唇齒間咬出一個字來,也是決然的利落,「不。」青羅和澎淶見眼前的情形,也都明白了侍書的意思,她是斷斷不要澎淶去救她的,若是他伸了手,她就要自己把身上的這一柄劍拔了出去,便是要自戕。青羅被那眼中的決然震住,半晌才勸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如今別的話別的事都不要放在心上,此刻你身子不好,還是救命要緊。你放心,我自然給你一個公道。」

侍書臉上現出一個淒然的笑意,卻轉瞬即逝,重又淹沒在那種決然之下。似乎是沒有氣力說話,卻絲毫不見退縮。握著刀柄的手像是使盡了全身的氣力,又失了血色更顯得蒼白如玉,倒襯得那指甲上的蔻丹艷艷的紅。澎淶見侍書這般模樣,也知道方才自己對青羅所說的話,都被她听了去,原本說的都是自己心里的話,並沒有假意,也並沒有後悔的意思。然而此時見了她這樣的神情,卻忽然生出一種痛惜甚至于後悔的情緒來。那情緒來得太快,瞬時便席卷了他的周身,叫他伸出去的手凝在侍書身前,再也不敢動一動。青羅是知道侍書的,雖然平日里言語不多,卻也是個極有性子的人,如今既然這樣,是不能勉強的了。若是自己或者是澎淶勉強了她,只怕登時就喪了性命。雖說是送回城去醫治頗為凶險,總好過一時三刻就死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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