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轉過身去嗔道,「說了半日,還是利用我替你辦事。這一遭兒念在你是初犯也就罷了,以後若再這樣,我可再不要替你圓謊的。我瞧你嘴上說著謊話兒神色也是分毫不動的,倒看你自己一個人怎麼把這一出戲演盡了才好。」懷慕也笑道,「以後可再不敢了。只是如此一來,你也少不得要和我一樣,學著演戲給世人瞧了。到時候,你可不要又來怪我為難與你。」青羅嘆道,「我自然明白。如今這樣的位置,豈能什麼話都只說真不說假呢?我如今也早不是那樣的赤誠之人,我早就明白,以後的日子少不得也要陪著你演戲的。」
二人都默然一時,心里都有所感慨。懷慕自然不必多說,青羅這一年以來,演戲又豈是陌生之事?從離家的時候她就明白,身不由己,世人誰不在演戲呢?懷慕和上官啟演的是一個賢明君主,雲姨和婉姨演的是溫良賢淑的妾室,懷蓉演的是孤苦可憐的弱小女子,自己也還不是咽淚裝歡,在世人面前演了個深明大義的出塞昭君?她早就明白了重要的一件事,演戲不過是為了活著罷了,如今她所求的,也不過是枕邊之人不要在她面前演戲就是了。至于別的,她若是要這一輩子都和他一起演戲給世人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此時帥帳外頭听見董余的聲音,「世子,你囑咐我的事情已經辦妥了。」懷慕回過神來,便請了董余進來,一起進來的還有裴梁。董余此時見青羅在場,已經絲毫不覺得驚訝,只自顧言道,「大公子身邊親信的人,都已經安排在了這一次回蓉城的傷病隊伍里頭。」懷慕淡淡道,「那回去之後呢?」董余皺眉道,「回去之後如何,我實在還沒有想好。把他們借著這一次後撤調離,是怕在軍中給世子添了麻煩。然而回去之後,若是叫他們集結在一處,或者又要在後方生出什麼不測來。這些人又是死忠于大公子的的,自然也不會投靠我們。世子的人如今盡數在這里,蓉城里留下的勢力其實有些空虛,若被他們得了空子,倒是防不勝防。」
懷慕還沒有說話兒,裴梁卻先接道,「既然說是傷病之人,不如就一病不起也就罷了,也免得再留後患。這一次回去的人那樣多,也不會有人多心去問的。就算有人有心察覺,也不敢說什麼。」青羅面色一變,先怒視了裴梁一眼,裴梁見青羅神情,也就不敢再多話。董余卻瞧了瞧青羅,也試探道,「若不說別的,這倒是一樣斬草除根的好法子。趁著這些人失了庇護的時候下手,比往日里剪除要容易的多。大公子縱然被放了出來,失了這些人的扶持,也再回天無力了。只是這法子未免有些狠些,還要世子拿主意才好。」青羅又去看懷慕,卻見他沉吟不語,神色間卻似乎有所動。想到那一次在松城外自己和他說到預備怎樣對付懷思一事時候的神情,心里就情不自禁一寒。她自己又怎麼會不明白,此時下手是一勞永逸的法子,只是如今許多人的性命就在自己幾個人唇齒間,卻又無論如何說不出這樣的話。
懷慕瞧了瞧青羅的神色,雖然不發一言,卻明明是反對不忍的神色。懷慕心里十分明白,留下了這些人就是後患無窮,裴梁和董余也是這樣的意思,若是自己平日里,自然不必多想便依了他們的主意。然而此時看見青羅神情,卻又有些不忍。想來這些日子她經過的生死之事太多,這樣生殺之事終究不是女人該見的,若說自己處于絕境無可奈何也就罷了,如今自己好端端坐著,就要剪除異己,難怪她心里不好受了。青羅終究是個女子,就算再聰明再決斷,終究是心腸軟的。懷慕又沉吟了半晌,才道,「回去只說傷病過重的人,以後不必再服兵役,除了軍籍,給些貼補銀子,叫他們都返鄉謀生。至于那些人,就換個身份捏個罪名,送到偏遠流配的地方去服勞役,再叫人看著不許放出來,好生留心就是了。」
青羅心里一松,雖然是流配,終究是好過殺戮的。青羅感激地瞧了懷慕一眼,見他對自己笑笑,心里也明白若不是為了自己,他未必就肯留這些人一跳活路的。董余和裴梁對望一眼,都覺得如此不妥,若是叫走月兌了,只怕又橫生了枝節。然而看見青羅的神情,卻又不好再說什麼,只默默應了。懷慕想了想,漫不經心地從袖中取出自己的一枚虎符和一枚雀符,和新得的兩枚放在一起放在掌心,三只玄鐵燕子簇擁著中間一枚純金虎符,分明都是輕巧不過的,卻實是掌控了江山千里。這是至高無上的權力象征,是一柄可以攻克天下的利劍,而懷慕,終于成了這一柄利劍的主人。懷慕瞧了裴梁一眼,只見他眉眼間俱是渴望神色,不由一笑。
「你想要這個?」裴梁不防懷慕這樣問,想了想還是點了頭。懷慕笑道,「軍中之人,誰不想拿到這個呢?如此我就把這一枚交給你。」裴梁大驚,董余也露出十分驚訝的神色。裴梁雖然聰明,終究是尋常士卒出身,並沒有帶過兵,如此重要的雀符,怎麼能說給他就給了?懷慕瞧見董余神色,笑道,「伯平不要急,我話還未曾說完。你董家的雀符,此時在仲平手中。我手上如今這三枚雀符,想來想去,都改托付給值得信任的人。懷思那里的人,真正忠心于他的雖然已經清洗了,剩余的不過是尋常的士卒,然而還是要謹慎,還是我自己親自領著才放心。方家那里也要多留些神,就交給你,慢慢把底洗干淨。至于我身邊的親兵,都是放心的,如今不如就交給他。」說著瞧了一眼裴梁道,「我知道世子妃信你,也就對你高看一眼。不過你資歷太淺,又是侍衛,把雀符給你實在難以服眾。這一枚雀符我就交給世子妃,既然你跟著世子妃,也算是給了你用武之地。」
董余和裴梁皆沒有想到懷慕如此安排,青羅也是一怔,就听懷慕對自己笑道,「你也不要推辭,總要有人保護你我才放心。以你的聰明,也不怕你誤了這一支軍隊,何況裴梁還眼睜睜瞧著等你應允呢。」又對董余笑道,「伯平,如此安排你看可好?」董余想了想,面上的驚訝神色散去,微笑道,「如此甚好,世子的親信之人給了世子妃,就猶如仍跟著世子一般,也不怕世子沒有可靠的人保護,孤身領著大公子手下那些人。世子妃地位尊貴,又有過太妃拿著雀符的先例在,旁的人也沒有話可說的。倒是裴梁,年紀輕輕撿了老大的便宜。」裴梁忙跪下叩首道,「世子和世子妃的知遇之恩,我今生今世也不敢忘的。」
青羅見如此,也就笑道,「既然是這樣,我就領了就是。」又自嘲道,「說起來這也不是真真給我的,不過是替旁人擔了這個情兒,不過是白白擔個虛名兒罷了。」說著接過懷慕手中的一枚雀符,只覺得觸手冰涼,雖沒有什麼花紋修飾,卻琢磨得十分精致光滑,燕雀雖小,卻是由千鈞重一般。青羅雖然沒有領過兵,卻也隱約知道這里的要緊分量,知道這里頭代表的力量和權位。青羅又瞧了瞧裴梁,眉宇間那興奮和躍躍欲試的情緒,幾乎是遮掩不住的。便笑道,「我替你收著,等你真成了一代名將名正言順了,再親自交到你手上。明日就有戰事,你就和董大人去商議如何是好,可不能白白叫你拿著這個。」裴梁听了這話,便躬身和董余一起下去了。
見二人走了,青羅便對懷慕笑道,「這裴梁在我們眼前沒有幾日,你倒是對他這樣信任,也不怕他有什麼不對的。」懷慕搖頭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看重了他的才華,就要大膽去用這個人。何況我看人向來是沒錯兒的,我瞧著好,你不也對他親信有加麼?何況他言行舉止間的那個模樣,我總覺得有幾分熟悉一般,也就更多了些親近的意思。」頓了頓又對青羅道,「你先歇著吧,我還有些事情。」青羅奇道,「這會子你還能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懷慕笑起來,那神色卻有幾分冷的,「才剛人多,沒和大哥好生說上幾句話,如今我這做弟弟的怎麼能不去問候幾句?」青羅見他如此,也不好說什麼,只有由得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