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六章(11)樽中有酒且酬春

作者 ︰

懷蓉心里一動,只覺得往日總是小覷了這個年幼的妹妹,總覺得她只是口齒伶俐說話厲害些,卻不料事情的關竅,竟然都瞧得明白。如今過了年,懷蕊也已經十三了,想起自己十三歲時候,何嘗也不是早就生成了七竅玲瓏之心?就連如今被眾人奉為智慧無雙的青羅,其實也不過十七歲。侯門公府無情,這里頭的女兒,原本就早早明白了許多不該是這個年歲就明白的道理。自己避世良久,卻忘了這個妹妹,有著比自己還要難堪的身世,她並沒有和自己一樣依附著誰,縱然有父王的偏寵,獨自一人在這王府長了十幾年,又豈能沒有這些剔透心思呢?那些口無遮攔,只怕也是刻意。懷蓉想至此處,卻忽然笑道,「三妹妹覺得糊涂,我心里也覺得糊涂呢。且不說我,妹妹本是一個人清清靜靜的,怎麼就願意攙和進哥哥嫂子們的事情里頭呢?說起來,你我不過是庶出,不論哪個哥哥嫂嫂&amp}.{}得勢,也終究是一樣的身份,又何必去理會這些?」

懷蕊笑道,「姐姐說的這是痴話,若是庶出的命數都是注定的,雲妃和大哥哥也不會爭這麼些年了。就是你我,同是庶出,又何嘗是一樣的?若是不爭,不過就和大姐姐一般,綺年玉貌地嫁去給一個老的做小。姐姐昔年被姨娘送到太妃身邊,不就是為了謀一個好的前程?如今眼見太妃對姐姐這樣偏疼,連去給南安王世子做世子正妃這樣的親事,也因為知道姐姐和姨娘母女情深,而要把自己的嫡親外孫女兒清玫姐姐,亭姑姑唯一的一個女兒嫁了出去。可見姐姐比大哥哥聰明,這是不爭之爭了。只是我和二姐姐不同,我原也沒有什麼牽掛之人,也沒什麼要掙月兌的命運,不過是想如何便如何,日後該哪里便去哪里罷了。」

懷蓉聞言,溫和一笑道,「妹妹說的這也不盡不實。妹妹比我不同,雖自幼沒有母親,也不跟著太妃,卻有父王疼愛,不論妹妹要如何都是允的,比之嫡出的女兒又有什麼不同?雖然妹妹的母親不在,卻自幼被當做王妃的女兒教養,王妃和世子妃也都疼愛妹妹。如今三妹妹若是喜歡,盡可以喊王妃一句母親,本就是名正言順,誰也不會說什麼。三妹妹又豈會和大姐姐一樣被送了出去?父王自然舍不得。妹妹不爭不搶,是因為妹妹什麼都有了,無需去爭去搶。縱然妹妹說一句該哪里便哪里,父王也會替妹妹安排好一切,只等妹妹長成。只是三妹妹最大的倚仗是父王,和兩位哥哥其實都沒有什麼關系,卻又為何要偏著其中一個呢?妹妹小時候性子孤介,對父王也不甚理會,更不用說哥哥們,對誰也不曾加以青眼的。怎麼如今,新嫂嫂進門還未足一年,三妹妹倒對她這樣貼己?」

懷蕊怔了怔,似乎也未料到素日對自己沉默寡言的懷蓉會說出這些話來,半晌面上忽然流露出一分淒然來,「說是王妃的女兒,誰又會信呢?別說是自己的人,就是這滿城里不相干的人,誰不知道上官懷蕊的母親是個風塵中人?父王把我養在王妃膝下,又對我照顧有加,說是對我有心,不如說是怕折墮了自己的聲名罷了。二姐姐不知道父王是個什麼樣的人麼?你瞧著滿府里的妃子姨娘,還有郡主公子,他又真正把誰放在心上過?說是和先王妃伉儷情深,卻又怎麼和二哥哥鬧成如斯境地,只當別人都是不知道的麼?這些話,也只好瞞著外頭那些歌功頌德的百姓。若是要終身倚仗于他,就是一個笑話兒了。我年歲小不曾經過,難道二姐姐不曾見過,昔日父王何嘗不是對明艷多才的大姐姐疼寵有加?何嘗不是對長袖善舞的董姨娘溫顏而笑?你再看看如今,生生把大姐姐母女逼成了如此。」

懷蕊見懷蓉沉默不言,又是一笑道,「二姐姐問我何以對這位新嫂嫂這樣信任?連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我並不是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些什麼,我出生本就可笑,也不在乎以後結局如何。只是二嫂嫂身上總有叫我覺得親切的所在,我雖然知道她是南安王尊貴的嫡出公主,和我的出身是雲泥之別,卻總覺得她像是明白我的處境一般。她每每瞧著我的眼神,總像是清楚我心里所想。我是這一輩姐妹兄弟中最小的一個,哥哥們和我自然不必說是沒什麼話好說的,大姐姐出嫁地早,二姐姐你也不在家中,也從沒有個可以說話的人。滿府里的人,十停人里頭有就听人都瞧不上我的出身,又厭嫌我是這樣的出身還妄自尊大,目下無塵,對旁人不留情面。可他們越是這樣,我就越瞧不上他們,也就越成了如今這樣性子孤介的名兒。」

懷蕊望著懷蓉,神色溫和安靜,「二嫂嫂進門一來,明明是這樣尊貴的身份,卻從沒有瞧不起我,也肯听我說話兒。從第一次瞧見我的時候她就和我說,我像是她家里的幼妹。她對我好,有人說是籠絡人心,其實只有自己知道,她是真正把我當做自己的妹子一樣相待的。那個時候我瞧著她的眼楮,就覺得親近。後來跟著二嫂嫂,和二哥哥與母妃也漸漸有了話說,倒像是真有了父母親人一般。我在這王府里,從沒有把誰當成過真正的血親相待,也從沒有人對我如此。說句不怕二姐姐生氣的話,我心里對于二姐姐,也都沒有過如此的感受。」

懷蓉也知她說話就是如此,只淡然道,「你我雖是姐妹,卻不在一處長大,你這樣想也沒有什麼奇怪。我性子本就冷淡,也從來不甚在意這些,說起來這闔府里除了母親和太妃,我也並沒有真正在意的人了。」頓了頓又笑了一笑,面上露了幾分暖意,「你的性子,若是和大姐姐一處長大,倒或者是要好的,只是可惜了。我還隱約記得大姐姐出閣之前,董姨娘的屋里和咱們院子里的芷芳閣,總是熱熱鬧鬧的。就算是你我姐妹,若是早些年能這樣在一處坐著說話兒,也不會是今日這樣的局面。只是如今既然已經成了這樣,也沒有什麼好說,不過是各人過各人的日子罷了。」

懷蕊卻笑道,「等這一回的事情過了,二姐姐也算是能太平過日子了,怎麼就不許妹妹時常去坐一坐說話兒麼?」懷蓉一怔,才慢慢道,「住日妹妹住的蕊香室和我的蓉馨館原只有一牆之隔,卻十幾年沒有怎麼串門子說話,如今妹妹在秋水彼岸,卻又有興致來我這里踏雪尋梅麼?說起來今日,若不是你往我這里來尋一本古籍,正巧要出門的時候趕上了這場雨,丫頭們卻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你也不會老遠地來坐這麼久了。」懷蕊笑道,「二姐姐這里清靜的好,有好花好景,最妙的還有好琴,我怎麼不願來呢。往日里早晚遠遠地走牆根子底下走,就听見里頭慧恆師傅給二姐姐彈琴,真是能叫人心神為之一清的妙音,姐姐真是有福氣,日日都有大師替姐姐彈奏。說起來二姐姐和佛真是有緣,在重華山里就能日日結佛緣,沒想到在家里也能有這樣的緣分呢。」說著往外一望道,「怎麼今兒到了這時候也不見師傅過來呢?莫不是因為外頭下雨,二姐姐身子也好了許久,師傅便懶怠不來了不成?」

懷蓉也隨意往外瞧了一眼,漫不經心道,「這倒不是如此,往日里頭不管是風霜雨雪,慧恆師傅總是要過來的。近來我身子好了些也能出門去走走了,他也還是日日都如常來。說起來也是奇怪,本是尋常的琴聲罷了,听著還真能調理身心的。最初的時候是為了活血驅寒,後來這毛病沒了,卻又睡的不好了,他又換了靜心安眠的曲子來。今日本都走到了門前,卻又被婉姨屋子里的葉姑姑急忙請走了,也不知是為了什麼要緊的事情。」懷蕊想了想道,「慧恆師傅住在冬山,每日除了給二姐姐彈琴瞧病,就是給太妃說佛法,為了避嫌,平日從沒有人去打擾師傅,旁人尋常也請不動她的。若是太妃有什麼不好的,也該是太妃屋里的芸月姐姐來,怎麼倒是婉姨屋里的姑姑來了?這說起來倒是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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