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一路瞧著自己一行人走進來,懷蓉懷蕊兩個忙走到上席,先給封氏和柳氏請了安,正要回下頭坐下,卻听白氏道,「方才王爺就說了要來的,怎麼這會子還不見人來?」
封氏神情淡淡,「王爺事忙,就算再等一會子,也屬尋常之事。就算是外頭的事情辦完了,王府里頭還有幾張席,總要和那些大臣們寒暄幾句的。兩個丫頭既然已經來了,咱們就開席就是,不必等他。」
說著對懷蓉懷蕊兩個笑道,「今兒個是兩個小兒女的好日子,只是孩子年紀太小,實在不能上桌,燕姨娘月子里似乎調養地有些不好,還是下不得床。從今兒起,你們兩個就是做姑姑的人了。思兒和慕兒都不曾回來,你們就和我還有王妃一處坐著,權當是替那兩個小的,我瞧著你們也熱鬧些。」
又對下頭坐著的葛氏笑道,「你雖然也是年輕媳婦,卻也是=.==做了母親的人了,就和你幾個姨娘和兩個嫂子一起坐著,也算是替我待客了。」
葛氏忙站起來道,「這是自然的。」封氏隨意揮揮手道,「你只管坐著,不用這麼拘禮,雖然不在一桌上,也都是一家子,陳夫人洪夫人和幾個丫頭也都不是外人,不用這許多的禮。」
懷蓉和懷蓉便在封氏身邊坐下,陳太夫人便笑道,「這總有半年不見了,三郡主似乎變了許多,眉眼間都覺得是個大姑娘了。二郡主顯然是病了,臉色的確有些不好,只是更多了些嫵媚嬌艷。」
洪夫人也湊趣兒道,「母親這說的就不是了,都是太妃的嫡親孫女兒,自然都是好的。三郡主如今還小呢,再過兩年才瞧得出來。二郡主有太妃調養著,哪里有不好的?還有大郡主,我還記得那模樣兒,那才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兒呢。不說這一輩的,就說咱們如今這新出世的靜小姐,如今才幾天,瞧著已經是個清秀的丫頭了,以後可不也是個美人坯子?」
說著又對上官亭笑道,「還有長郡主,與太妃幾乎生的一樣,可不就把我這個嫂子比了下去?難怪母親往日在家,總是多偏疼著小兒媳婦兒呢。」
陳太夫人笑道,「阿彌陀佛,這可是冤枉了。長郡主自然是個好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豈會當真偏心呢。」
封氏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這不都是咱們娘兒們取笑說的話,誰還真當著了不成。何況這話你和我也說不著,這可是我的女兒,我還巴不得你偏心呢。」
說的眾人都笑起來,封氏又感慨道,「說起來長郡主,倒是真和我長的有幾分相似,清玫丫頭也長得像母親。芷丫頭和蓉丫頭都長的像自己的母親,」
瞧了懷蕊一眼,卻沒有再往下頭說,反而頓了頓道,「這一輩的幾個丫頭,也沒有一個長得真像上官家的孩子,倒不像是一家子姐妹,也不知是什麼回事。幸而到了這再下一輩,流螢這孩子倒長得像王爺。王爺原本長得就像先王,連我瞧著她,也多了幾分親近憐愛了。」
不自禁拭了拭淚,「也都這麼多年了,卻總是放不下。」又對柳氏道,「王妃對流螢瞧得如眼珠子一般,只怕也是因為長得像王爺的緣故罷?」
柳氏一怔,卻只是不說話兒,摩挲著手上的一只翠玉鐲子。封氏瞧著,心里就嘆了一口氣。到底是親姐妹,這個兒媳婦和先時的那一個,總有幾分相似的。
當日跟著自己姐姐進王府來玩耍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是風韻端莊的王妃,只是自己瞧著她,有時總忍不住想喚一聲和丫頭,又有時覺得好似瞧見了逝去的先王妃一般。那個比眼前之人更明艷照人的女子,去的那樣早,容顏就永遠停駐在鼎盛的時候。
而看著眼前與她骨血相連的柳芳和,總會想,若是那個人還活著,是不是也如同妹妹一樣,在年月里頭慢慢消磨了容光,也消磨了傲氣,就算有什麼委屈,也只是靜靜地活著。雖然活的辛苦,卻終究不會死去。
只是可惜,當日的兒子兒媳,都是風華正茂意氣用事的年紀,哪里容得下心里最純潔無暇的東西,染上哪怕一絲一毫的污垢呢?寧為玉碎,也絕不瓦全。
只是自己早先的哪一個兒媳若是能活到了今日,會不會後悔昔日的決絕?封氏不知道,逝者已逝再也不能去問了,然而自己瞧得分明,自己的兒子,卻已經在這樣的後悔之中活了多年,還要背著愈來愈神的後悔活下去。
封氏回了回神,忙叫人開了席。眼角瞧了瞧柳氏手上戴著的玉鐲子,便對上官亭與懷蓉笑道,「我記得這個翠玉鐲子原有四只,一只給了先王妃,如今自然是跟著她一起入葬了。一只在長郡主出閣的時候一起陪了出去,還有一只給了王妃,就是她手上戴著的這一個。最後留了一只體己的,說是給孫兒媳婦的,到頭來倒給了蓉丫頭。怎麼王妃的這一只還日日見她戴著,你們兩個的倒不見戴著了。」
懷蓉便道,「太妃不記得了,在山上的時候我是日日戴著的,只是今兒個穿的衣裳顏色不對,也就換了個別的。」
封氏瞧了瞧懷蓉,一身翠色的衣裳,用絲線繡著幾枝桃花,極淡極淺的粉色,瞧著幾乎像是玉白,卻又隱隱透出嬌媚來。裙子也是粉色,只是顏色略深些,也不曾繡著什麼花兒朵兒,只在腰間用緋色的絲帶打了個絡子,也沒有什麼金玉裝飾,只掛著一串子紅豆,雖不說什麼稀罕物,在人行動之間嫣紅搖動,倒是十分好看。
封氏便點頭道,「這衣裳顏色倒是鮮亮,若是配了翠玉鐲子倒是不顯了。」說著又對懷蓉笑道,「你穿這樣顏色衣裳,倒是像個年輕女兒家了,往日里實在太素淨,只是跟著我在山里,本是出家人修持的地方,你既然不肯,我也不好說什麼。如今你既然回來了,很該這樣打扮起來。」
審度了一會子又道,「好是好,只是有些小家碧玉的拘謹樣子,倒不像是咱們大家子出來的,若是有上好的白玉鐲子配上,再襯著一個同色的羊脂玉的項圈兒,才叫好看。」
眾人都道封太妃眼光獨到,陳夫人便從手上褪下一個笑道,「說起來真是這鐲子和二郡主有緣,這還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東西了,如今也有幾十年了。如今我年歲大了,也懶得帶這些好東西,我這枯樹枝一樣的手,戴著也是不好看,磕了踫了倒是可惜了好東西。今兒個說是兩個公子小姐的滿月,是個大好的日子,我也不能給老太妃丟人,這才巴巴兒拿了出來戴著。趕巧兒太妃說了話,這鐲子可不就是給郡主預備的麼。」
說著便要把手上的鐲子給懷蓉帶上,懷蓉忙立起身來道,「太夫人的好東西,我哪里生受得起呢,實在是不敢的。」
封氏也笑道,「我也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哪里就這樣當真了,老姐姐還不快坐著。」陳太夫人還沒有說話兒,上官亭先笑道,「母親听母妃和你說不要呢,其實方才母妃就是瞧見了你手上的好東西,才巴巴兒說起什麼鐲子來,好替蓉丫頭從母親要的。如今見母親一點即透,怕叫人瞧了出來,才又趕著說不要。母親可不能信了,若是當了真不給,母妃心里還不知道怎麼不爽快呢。」
說的在座眾人都笑起來,一邊服侍的小丫頭也都撐不住笑起來。封氏便笑罵道,「你這個貧嘴的,到如今都是快做祖母的人了,竟還拿我們這些積古的老人家取笑,真真是要打你了。」
說著又對陳太夫人道,「我這個女兒自小疼寵,也是實在失了管教,嫁到你們家里去,倒是叫你多費心管教了。」又指著上官亭嘆氣道,「想來老姐姐也是看著我的面子,並不曾當真管教了她去,不然以老姐姐家里的規矩,哪里還是今兒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