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九章(19)春風不解禁楊花

作者 ︰

懷蓉便笑問道,「你們大女乃女乃這幾日忙著什麼呢?」綾玉聞言一怔,不想懷蓉此時倒是有心思問起這個來。

只是綾玉听了葛氏的囑咐,務必要對懷蓉恭敬有禮,便也笑答道,「如今前頭那許多的事情要忙,王妃為靜小姐的事情傷心,這幾日病得厲害,自然也沒法子再管事了。姑娘你想必也瞧見了,王妃的頭發都白了,若不是婉主子精心照顧著,王爺也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王妃只怕都熬不過去。如今只有我們雲側妃帶著大女乃女乃一起料理,諸務繁雜,也是忙得焦頭爛額的。」

懷蓉點頭道,「如今咱們王府里事情繁忙,自然是多辛苦大女乃女乃了。我瞧著她這幾日氣色也有些不好,你若是有心,就給她多熬些補藥,別一時累壞了身子。我見父王這幾日,心里也是惦著王妃的病,二哥哥不在家,外頭的事情也多勞大哥哥了。」

懷蓉說—無—錯—小說著便暗暗打量綾玉的神色,卻見綾玉道,「我只是替我們女乃女乃惱我們爺,如今燕姨娘和靜小姐都去了,他卻只是在房里喝的爛醉如泥。我們女乃女乃替他料理靜小姐和燕姨娘的事情這樣辛苦,他卻也不給個好臉色看。說起來,我們女乃女乃也是可憐人,自嫁給咱們爺之後這些年,對大爺也是十分有心的,卻沒有想到,大爺迷上了一個翎燕,倒把她擱在一邊不理會。我們女乃女乃有什麼不好?論起容貌品性,哪一處比不上翎燕那個蹄子?可恨大爺不過新婚的時候貪得一時新鮮,就把我們女乃女乃擱在腦後了。」

懷蓉心里一動,點頭道,「大哥哥和大嫂子的事情,我也不好說什麼的。只是你倒是對大嫂子忠心,時時處處,都惦著她一個人。只是大嫂子這些年,倒像是疼綾玉姑娘更多幾分,也算是頗為委屈了你。難得你到了今日,還心心念念為著她好,並沒有什麼怨言。」

綾綃笑道,「二姑娘說的哪里話,像我們這些陪嫁的丫頭,不管自己主子對自己好與不好,在外人看來,都是和自己的主子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主子若是沒有恩寵,我們這些丫頭,又哪里有什麼活路可走?所以我也不敢怨怪女乃女乃,不管怎麼說,我從她未出閣的時候就跟著她,她雖然時常叫綾玉伺候,對我卻也很好,哪里還敢有什麼怨言呢?」

綾綃嘆了一口氣又道,「既然姑娘這麼關心我們女乃女乃,我也就不瞞著姑娘。二姑娘不知道,我們女乃女乃雖然出身不高,在葛家的時候,卻也是金尊玉貴的小姐。我們家里的大爺和二爺,也就是女乃女乃的兩個兄弟,對我們女乃女乃也是十分親近體貼。更不用說我們太太和老爺,更是把這唯一的一個女兒當作掌上明珠。我們女乃女乃在我們那里,品貌也都是最好的,哪一家的公子,不想著要娶進這樣的女子進門呢?只是女乃女乃自從進了上官家的門,也就沒有一日的好日子過了。大爺不必說,被翎燕那個丫頭迷得失魂落魄的,就連後來進門的二女乃女乃,也處處都壓著我們女乃女乃一頭。」

「我們女乃女乃雖然脾氣有些驕矜,卻也並不是一個壞人。在家的時候,對我們這些丫頭也好的很。只是後來經的事情太多,也就慢慢有些不一樣了。然而在我的眼里,她永遠都是當初我跟著的那個小姐。我們女乃女乃這些年受的委屈,我這個自小跟著她的人看在眼里,哪里有不心疼的呢?女乃女乃出嫁的時候,我們太太就囑咐我,要時時處處護著我們女乃女乃。我們女乃女乃身邊,也並沒有什麼親近的人,只有我,是一直跟著她走過來的。我早就已經想得清楚,這一輩子,都要守著我們女乃女乃。若是她不需要我,我就退在一邊看著她。只要是女乃女乃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也自然不會推諉。」

懷蓉听了綾綃的話,倒有幾分的驚訝,仔細端詳著這個丫頭,點頭笑道,「你倒是瞧得通透明白,進退榮辱都不放在心上,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實在是難得。尋常人受了你這樣的委屈,哪里就能這樣輕易就擱下呢?我原本也以為你不如綾玉明白,如今看起來,大嫂子有你這樣的丫頭,才是她的福氣呢。」說著就從發上取下一朵珍珠花事給她,「我原本該賞你些東西,這是這幾日身上什麼也沒有帶著,這個小玩意兒,你就拿著。」

綾綃略帶羞澀地一笑,接過來道,「如今就多謝二姑娘了。」轉而指著前頭道,「姑娘,前頭就是地藏王殿了,姑娘自己進去就是了。我們女乃女乃也在那邊等著呢。」

懷蓉點了點頭,見綾綃轉身走遠了,便嘆了口氣。綾綃這樣的丫頭,雖然忠心,卻終究不能成為左右手的。她的心思單純,自己不過有意無意地說了兩句好話去試探,她就對自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看起來,葛氏也並沒有把如今的真正情勢,盡數說給綾綃听,听綾綃的話,對葛氏如今正在做什麼事情,她倒是真不清楚的。只是懷蓉也依稀听出了些不對來,方才綾綃所說的,懷思這幾日並不怎麼去看葛氏,也不管外頭的事情,反而獨自一人喝著悶酒。懷蓉想起來那一日送葬,懷思看著女兒和翎燕的靈柩時候的神情,那痛苦,似乎有著更深一層的意思。

懷蓉心里一動,或者是因為某個原因,懷思才會對這兩個人的死這樣在意,以至于到了這里,也不願或者說不敢去送最後一程。以至于到了千鈞一發的現在,他也仍然只有靠酒,來緩解自己心中的痛苦。

懷蓉慢慢忖度著,如今自己猜的沒有錯,靜兒和翎燕的死並不是偶然,那麼就可以解釋得通,為什麼在送靈上山的短短幾日里,安氏和懷思手底下的人,會行動得這樣迅速,叫所有人都無力反抗。如今想來,這顯然不是順勢而為,而是早就布下的局。懷蓉只覺得心里一冷,若真是如此,懷思的心,倒是比自己想象得更狠。

懷蓉步入地藏王殿,太妃、父王和王妃還沒有到,安氏和秦氏也都沒有來。靜兒的靈前,只靜靜守著一個人,卻是上官亭。懷蓉對于這位姑母,父王唯一的妹妹,其實並沒有什麼太深刻的印象。

上官亭在懷蓉還未有出世的時候便嫁與了方正同,遠赴穎城,從此回來的次數便寥寥。後來懷蓉再看見她的時候,不是在王府的夜宴上,就是在重華寺太妃的禪房里。因為自己常年跟著封氏,上官亭對自己倒也頗為親近,每每看見自己,也總是笑著點點頭說幾句關切的話,有時還會隨手送一個荷包,或者是幾枚金銀錁子之類的。

在懷蓉眼里,上官亭是尊貴而美麗的,性子也活潑,對晚輩們也親切。只是除此之外,卻也沒有別的印象。就算是說話,也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寒暄家常。她一直以為,上官亭是被太妃和父王寵愛的小女兒,一輩子都是一番風順的。

年輕的時候在父母兄長的呵護下無憂無慮地長大,平安地嫁了門當戶對風姿卓越的夫君,生下一對兒女,一切皆是如意的。所以性子與父王也頗為不同,一味地清淺明快,倒像是個孩子,與祖母的老辣和父親的陰沉全然不同。

只是那一次,在澎淶替蘇衡求親的那一次宴會上,這位姑母叫懷蓉有些震驚了。原來她的血脈里也埋著這樣的倔強執拗,平日里的隨和微笑下頭,還隱藏著瞬間叫人驚怔的氣度。為了她的女兒清玫,那一刻的姑母,似乎是可以執劍面對所有人的。

懷蓉在一邊瞧著她的眼神,平日里的溫和輕快都不見了,笑意下頭是沉沉的冷峻嚴肅,連祖母封氏,在那一刻似乎也有了一瞬間的退縮。盡管在那之後,瓊與蘇衡訂了親,上官亭也恢復了以前的樣子,在宜園里過著尊榮親近的日子,和女兒下下棋,和太妃說說話,也並不多說多做什麼。

然而懷蓉心里,上官亭卻也再不是昔日的那個人了。在靜兒的喪事上頭,懷蓉也瞧見了,在柳妃一病不起的時候,上官亭默不作聲地,就幫著封氏穩定了局面。即使是在這幾日的混亂里,上官亭也一直冷眼旁觀,並不發一言,既沒有什麼不安,卻也並沒有什麼反應。就好像這里發生的事情,都與她無關一樣。

懷蓉每次瞧見上官亭,她都是一臉平和神色,面容溫柔肅穆如同佛堂里供奉的菩薩,就如同現在。地藏王殿的燈燭,似乎也比外頭的要晦暗些,縱然是白晝,卻也像是在夜里。那些長明燈火明明滅滅地照在上官亭的臉上,更加顯得那一張臉有些不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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