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解江皋,魂消南浦。人生惟有別離苦。別時容易見時難,算來卻是無情語。
百計留君,留君不住。留君不住君須去。望君頻問夢中來,免教腸斷巫山雨。
六月匆匆而過,轉眼就要是一年七夕。去年七夕節下平白生出許多故事,今年倒像是平靜了下來。王府里園子有許多事情要籌備,一眾人又有了事情忙碌,也就漸漸都收了心。難得的是今年自六月以來,總不見蓉城常見的綿綿絲雨,晴朗卻又涼爽,分外宜人。只是這一年的荷花開得早些,如今雖說還是嬌紅輕粉的鼎盛氣象,卻已經初露頹敗的意思了。倒是紫薇花還開的熱鬧,一簇一簇地幾乎把枝條都壓了下來。雖不住地被微風拂落,卻又像是怎麼也開不盡似的。
如此天氣風光,園子里比宅子里頭自然寬敞舒展許多,王府里的諸人自然也都愛出去游賞。或者開一席小宴,或者就憑欄閑話,也都是樂事。尤其是聞香擎艷一帶,更是常有人歡聚。園子里住著的清玫清玨姐妹和董徽自然不必說,就連每日諸事纏身的青羅和秦氏也都抽了空子往園子里去。春綠庭里頭的大小幾位姨娘,也都一改四月以來足不出戶的模樣,常常往繁蔭堂去和上官亭說話。上官亭自瓊出嫁之後,就一直不在園子里居住。只是得悉封太妃回來,身子卻又抱恙,也就回來在園子里頭小住,好照顧飲食起居。
這一日七月初五,剛用過了早膳,眾人就都聚到染雲堂里。一來是探視病中的封太妃,二來也是商議今年的七夕,要有些什麼別致安排。青羅到染雲堂里的時候,還沒有幾個人在,外頭還是空蕩蕩的。芸月引了青羅進去,只有上官亭一個人坐在封太妃的榻前,喂著一碗藥。見青羅進來,抬頭笑道,「王妃可快來瞧,母妃年紀愈大,倒是愈發像小孩子脾氣了。如今還嫌這藥苦,怎麼也不肯喝呢。」封氏笑罵道,「你這孩子也老大不小的,竟然和小輩一起取笑于我。」
青羅笑著走過去道,「姑母這是想著太妃快些好起來呢。太妃最是明白的人,也該體貼兒女的心意。太妃若是不肯喝,我也只好和姑母一起來勸著太妃了。」三人一邊說笑,一邊就把藥喂了下去,青羅又從一旁的小瓷罐子里頭取出一枚蜜棗兒來,給封氏含著。一時咽了下去,封氏就笑道,「你一來,和長郡主說說笑笑的,我倒是覺得也沒有那麼苦了。只是你如今事忙,也難得來一次。」青羅笑道,「我倒是想日日在太妃這里清靜呢,只是由不得自己罷了。」
上官亭聞言便道,「這話說的很是,說起來母妃是最有福氣的人了,每日里安養著還有什麼不足的?清清靜靜的,萬事也不必你再費心。卻不知怎麼忽然間就病了,我這幾日瞧著母妃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倒像是有什麼不爽快的事情似的。如今母妃還有什麼不足的?雖說王兄不能再身邊陪伴,卻有慕兒和青羅兩個,無微不至。現下連孫子也都有了,听說前幾日還抱到這里來住了幾日。含飴弄孫,可不是最大的喜事了?怎麼好端端倒不快活起來。知道的人知道母妃是個操心慣了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王爺和王妃不孝順呢。」
封氏笑道,「誰敢在背地里嚼舌根子?只是就連你,也不知道我呢。」說著也不再多說什麼,倒眯起眼楮似乎是半睡著,不再說話。青羅知道封氏是想起了懷蓉之事,卻又不便在上官亭面前直說。見上官亭聞言錯愕,倒有些難堪,正欲說話岔開,可巧懷蕊和董徽姐妹幾個都來了,一進門就笑成一團,也就過去了。封氏見幾個孩子進來,也睜開眼楮坐了起來道,「有什麼好事兒?一個個都笑成了這副模樣兒。」
懷蕊就先笑道,「太妃不知道,七夕快到了,我們想著都給自己做一個荷包香袋兒的取樂,才剛在玫姐姐那里做針線。不曾想,玫姐姐樣樣兒都是伶俐的,繡出一個荷包來,卻是鳳凰不像鳳凰,牡丹不像牡丹的。往日里都听人說玫姐姐好,如今可被我們瞧見笑話兒了。」青羅抿了嘴兒道,「你這丫頭,說話也沒有個遮攔。姑母還在這里呢,你倒說起姐姐的不是來。」
上官亭忙攔住道,「我這個孩子,難道我還不知道呢?打小兒就是如此,不愛在女工上頭下功夫,不過會寫粗苯針線罷了。倒是玨丫頭,一手的好針線,活靈活現的,連我也愛呢。三丫頭說的這話,還當是個笑話兒呢,我早就見怪不怪了。」封氏笑道,「你又拿什麼說她去?你打小兒也是這樣過來的。等到後來有了玫兒,總覺得繡娘們的手藝不好,這才自己慢慢拾撿起來。」說著就對清玫道,「我的兒,別理你母親。她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就喜歡騎了馬往城外頭逛去。你舅舅事忙,也顧不得管她。你如今還肯在家里,已經是比她安靜多了。」
幾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清玫倒紅了臉道,「太妃不知道,我每每在家的時候也是這樣呢。我們那里四面雖然也是山,山間卻有極好的草原,心里煩悶了就出去,倒是覺得暢快許多。或者就在山里頭騎馬,也有別樣的趣味。只是後來母親送了我和妹妹往伯父祖母那里去和瓊姐姐作伴,倒是不便出門去了,總覺得有些悶悶的。如今住到園子里來,園子里雖大,卻都是些精致花木亭台,也沒有地方好叫我跑馬的,不過景物舒朗,也覺得好些了。」封氏轉頭瞧著上官亭笑道,「原來你以往在南邊,就是這樣教養孩子的?我只管問問你,這騎馬是你教的,還是姑爺教的?」
上官亭笑道,「哪里等著我教,她自己七八歲上就纏著她父親去了。別說騎馬,只怕連射箭也是會的。母妃你不曾見她在家里的時候,腰上還系著一柄匕首呢。小時候還常跟著我們住在南邊,不過偶然過年過節往蓉城家里來住一住,真真是野了性子。後來年紀漸漸大了,我和她父親想著總不能叫她就這樣由著性子胡來。何況不單單是她一個人,這樣下去只怕還要帶壞了妹妹,這才把她們姐妹送回了蓉城來,叫母親和哥哥嫂嫂約束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