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慕放開青羅,瞧了漸漸睡著了的孩子,點頭道,「自然有話要說的,只是在這里卻不方便說的。咱們這就進去,我再慢慢告訴你。」說著二人便囑咐了乳娘好生照顧雋兒,攜手進了垂玉小築里去了。進了門,懷慕把丫頭們都趕了出去,又轉過身把門扉掩上。青羅訝道,「有什麼要緊的話,這樣神秘?」懷慕蹙了眉頭道,「今日一早我就收到了消息,太妃派了親信,給遠在敦煌的文崎送了書信。」
青羅一驚,不假思索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說完就是一笑,「我真是痴了,連太妃的那些人都交給了你,你怎麼會連這樣的事情都不知道呢?」想了想又道,「只是太妃既然把手中的人都交給了你,又何必自己遣了人去送信呢?到底有什麼話,是不能經過咱們的手送出去的呢?」懷慕搖頭道,「太妃這一次送信乃是絕密,我之所以能知道,也是因為我自己原本——身邊的人,而不是太妃給我的那些人。」青羅皺眉道,「這就越發奇怪了,太妃找文崎哥哥,能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呢?文崎哥哥遠在敦煌,而敦煌的事情,太妃從來都不曾過問的。」
懷慕笑了一笑,又嘆了一口氣道,「你往日最聰明不過的,怎麼今日反而倒糊涂起來?這會子太妃送信給文崎,自然是為了懷蓉的親事了。」青羅訝道,「你的意思是,太妃想要把二妹妹許配給文崎哥哥?只是太妃分明說過,二妹妹的事情,絕不能叫外人知道,尤其是太妃選了出來給二妹妹的文崎哥哥三人。怎麼這會子,反倒親自給文崎哥哥送信去呢?二妹妹的事情傳了出去,尤其是傳到文崎哥哥那里,這一門親事,豈不是十分為難?」
懷慕搖頭道,「我也覺得有些奇怪。只是我想,起初太妃不許把消息外傳,是謹慎的意思。如今事情已經過了好幾日,想必太妃心里也有了主意。我大約猜想到太妃心里的盤算幾分,想必是以為解決這件事情最好的法子,就是迅速地把二妹妹嫁出去,這樣才沒有轉圜的余地。所謂夜長夢多,太妃既然不能關著二妹妹一輩子,就難免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所以只有把她嫁給了自己親信的人,就相當于給她構築了一個永久的牢籠。這牢籠遠比她現在的身份地位,慧恆的身份地位來的更加牢固。關進了這個牢籠里面,二妹妹就再也不能掙月兌出來了。」
青羅點了點頭,緩緩道,「至于這個人選,起初只是為了二妹妹幸福。而事情到了這一步,哪里還顧及得到二妹妹想要的人是哪一個呢?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一個,至少不是她現在想要的那一個。既然是這樣,就只有選擇一個太妃覺得最為合適的人選。這個人不需要給二妹妹一個美滿的姻緣,只要能夠符合她的地位,成全上官家的名譽,保全太妃的顏面即刻。除了這些,還需要能夠困住二妹妹一輩子。而這個人選,想來在太妃心里,非文崎哥哥莫屬。」
懷慕點頭道,「你說的對,伯平和仲平雖說也是名門之後,然而卻並非上官家的姻親,或者在太妃心里,他們更是我的人。而文崎是姑母的兒子,是太妃的外孫,身上有著一半上官家的血脈。即使沒有今日的事情,在太妃看來,文崎也一定是最合適成為二妹妹的夫君、親上做親的那個人。有了這樣一門親事,就算是二妹妹的事情最後被捅了出來,也是家門里的事情,不至于傳到外頭去。再說的透徹些,就算是姑母和文崎知道了這件事情,二妹妹和文崎究竟是姑表至親,也只有咽進肚子里頭去,慢慢地去包容她了。說起來,這也有幾分是太妃心疼二妹妹的意思。」
懷慕頓了頓又道,「我想其中還有一樣緣故,董家沒有長輩,只有伯平和仲平兄弟兩個。年輕人在一處,難免也就失了些規矩。你瞧仲平,雖說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言行舉止卻都舒朗瀟灑,不拘小節的。而方家上上下下,祖父祖母,伯父伯母,兄弟姐妹妯娌眾多,無形之中,這牢籠也就更加堅固了。二妹妹若是嫁了進去,太妃或者把文崎召回蓉城,叫二妹妹陷進這大家族的囚禁里去。或者就叫文崎永駐敦煌戍邊,就像是姑父姑母常駐穎城一樣。二妹妹遠嫁敦煌,大漠風沙遠隔千里,瞧不見重華山上的雲氣,也就不會再有這些事情了。」
青羅點了點頭嘆道,「到底是太妃所慮深遠,這幾日我瞧著她不動聲色,卻原來已經把這麼多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忽然蹙眉又道,「只是她既然有了這樣的主意,卻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非但不告訴,還要秘密送信出去?」懷慕淡然道,「你只想想那一日在擎雨閣,你和懷蓉說的那些話,能被太妃信任不能?」青羅一震道,「難道那一日的談話,都被太妃知道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既然是這樣,她又怎麼會允許我上山去見慧恆師傅呢?何況我瞧了太妃的神情,也不像是知道這話。那一日她不過是遷怒與我,都那樣疾言厲色。如今若是听說了我受了二妹妹的囑托,要去問慧恆的意思,她怎麼還能這樣和顏悅色呢?真真叫我覺得古怪。」
懷慕搖頭道,「那一日我在你身邊,確信絕沒有人在近側能夠听見你們說話。然而就像是我們對太妃有所保留一樣,太妃對于我們,同樣也是有所保留。如今在國家之事上,我已經是西疆之王,自然是和太妃一條心的。太妃能把手中的人都托付給我,就是已經確信了這一點。然而在上官家的家事上頭,太妃是太妃,我們卻是我們。就算她不是位高權重的太妃,不是西疆真正的主人,也還是上官家族最具有威嚴的長者。她和你我或者是懷蓉,想的都不會一樣。或者你在意的是懷蓉的心意,而她最在乎的,是上官家的名譽和尊嚴。」
青羅點點頭,「你這麼說,我也想的明白了。懷蓉這一年里和咱們一條心,太妃對于你我,又怎麼會全然信任呢?太妃防備著我們,是暗暗有了疑心,更可以說是因為害怕萬一我們和她不是一條心的後果,而不是因為有了確鑿的證據。太妃心里越是在乎二妹妹,就越是害怕這結果,對我們的疑心,也就越甚了。我想著她的主意,是想著斬釘截鐵,到了木已成舟的那一日,不管是我們還是二妹妹自己,若是沒有別的打算也就罷了,就算有別的主意,也已經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