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廿七章(02)回眸畢竟雲峰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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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羅還未說話,倒是安氏先開了口,「許久不見世子妃,倒是和以前一般,並沒有什麼變化。」說著含著那笑容又道,「我倒是忘了,如今早該叫王妃了。」青羅見她如此鎮定自若,心里不由得有些防備,自己定了定神,也微笑著答道,「許久不見雲姨,不曾想在這樣的地方,雲姨倒容光煥發,尤勝從前。」

安氏笑道,「這地方不就是我常住的地方麼?一磚一瓦也沒有變化,只是王妃倒難得來這里,如今正是新年,倒來了這不吉利的地方。」說著又瞧著青羅手里的臘梅道,「綺雲軒不比永慕堂,沒有什麼香花香草,只有這一樹臘梅,倒香的緊。」青羅走上前去,將手中的梅花遞與安氏,又道,「如今那里改了名字,叫做青歡堂了。」安氏聞言倒是一怔,接過臘梅轉而微笑道,「你比先王妃倒是有福氣。青歡堂熱鬧,不會像宜韻堂和和韻堂那樣,冷落無人。」

青羅見她提起柳芳宜與柳芳和,倒覺得有些詫異。這詫異不經意露在了臉上,安氏一眼瞧見反倒笑起來,「王妃心里是在想,我這樣的人,竟然還會提起先王妃?如今人都已經死了,我說也罷,不說也罷,又有什麼分別?我如今在這里,也和死了沒有什麼分別,就算和王妃議論幾句故人,也不怕什麼,說與不說,原本也沒有什麼分別,王爺心里早就已經恨極了我。他這麼恨我,可偏生又不肯殺我,不就是想叫我一個人留在這里,嘗一嘗失去所有的苦楚麼?如今他一切都如了意,怎麼王爺也不肯來瞧瞧,好讓他心里更高興。反倒是和我無冤無仇的王妃,巴巴兒來看我。」

青羅見安氏眼中浮現出一股子輕蔑來,心里不由得也生了幾分怒氣,淡淡道,「王爺不過厭極了你,懶怠為你費心罷了。將你擱在這里,也好叫外頭的那些人都瞧著,若是逾矩越權,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情,會是個什麼下場。至于不來見你,這話倒是可笑。王爺每日里有多少事情,怎麼還會想起你呢,雲姨也太把自己瞧得要緊了。如今這王府里千百的人想起雲姨來,都是個警醒,唯恐自己也會落得雲姨專業的下場。除了這個,也就沒有別的什麼話好說了。」

青羅言語刻薄,安氏聞言卻冷哼了一聲兒道,「王妃如今當著我的面,可不必說這樣的話,我心里和明鏡兒似的,誰又能瞞得了我去?王爺不願見我是真,若說忘了我,可就是假了。只要王爺心里還記得他母親和姨娘一日,就斷斷不會忘了我的。若是我當真如王妃說的那般無用,王妃今日也就不會貴步臨賤地了。王爺只怕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問我呢,既然王爺不願見,王妃和王爺伉儷情深,這才來了。」

安氏說著又冷笑了一聲,「至于這王府里的人,自然個個想到我都會怕的。他們怕的未必就全是王爺,想來也還有我呢。他們何嘗沒有我這樣的心思,誰又不想往上走呢?只是那些人一個個畏首畏尾,只有我敢真如此做就是了。那些有膽量跟著我的人,卻未必有這個忠心,見我一朝失勢,最怕的便是被我咬了出來。他們心里,最是盼著我死,只有我死了,這事情才算是塵埃落定了,才好腆著臉再去巴結你們。」

安氏一手撕扯著那花枝上的花瓣,抬眼對著青羅又是一笑,「如今大半年過去,王爺卻遲遲不發我的死訊,這些人只怕是夜夜不得安睡。王爺這一招也算是厲害,這些人又想著趕緊的巴結新主立穩腳跟,卻又想著自己或者已經暴露了,與其自投羅網,還不如以我的名義最後一搏。如此瞻前顧後,心里著慌,自然會露出馬腳來。王爺在暗地里瞧著,正好一網打盡呢。」

青羅心里暗驚,安氏淪落至此,見事卻仍舊這樣清楚。青羅依稀听得懷慕也說起過如何料理那些叛亂余孽,所說的法子,與安氏所言一般無二。青羅見她心里諸事都想的明白,索性也不再打那些啞謎,微笑道,「雲姨手里,還是有許多的心月復呢。听聞雲姨身邊最為親信的,是雲和霧,這雲也就罷了,霧卻能要了人的性命。昨夜拱辰門下出現了刺客,一個一個的,可都是昔年未散之霧。只是不知道雲姨究竟對這些人下了什麼藥,雲姨獨自在這里過清淨日子,那些人卻還在為雲姨搏命呢。」

安氏聞言卻是一震,臉上那個笑容有一瞬間變成了疑惑,不過一剎,又被那樣莫測高深的笑容所遮掩。青羅卻瞧在眼里,也不點破,只瞧著她要和自己說什麼。只見安氏含笑對青羅道,「樹倒猢猻散,這世上哪里有什麼真正忠心的人?好容易逃出一條性命來,不想著如何洗清了嫌疑,遠走他鄉,還能回來為了一個死人拼命不成?我是不信的,王爺和王妃想必也不信,若是信了,只管殺了也就是了,斷不會來綺雲軒當面有此一問。」

安氏頓了頓,又似笑非笑道,「只是王妃也實在奇怪,既然不信,又來問我這活死人做什麼?難道王妃以為我在這荒園里頭,還能知道是誰恨極了我,借刀殺人,欲同時置我與王爺與死地不成?這樣的人,這世上也沒有幾個,或者遠在天邊,或者近在眼前。王妃這樣聰明,難道還會想不明白?」

青羅心中一緊,臉上卻淡淡的,瞧著安氏仍舊撕扯著那臘梅,輕聲道,「這臘梅開的這樣好,雲姨好容易折了來,卻怎麼又揉碎了呢?豈不是可惜。」安氏不曾想青羅會問自己這樣的閑話,倒是怔住了,半晌才道,「你竟然不好奇是誰?」青羅笑道,「雲姨方才說在你面前無需偽飾,卻又何必在我面前語帶雙關呢?雲姨分明已經告訴了我這人是誰,怎麼此時倒又叫我多次一問了。」

安氏笑道,「這世上,有些話要是明說了,你也未必就信了。我也不想和王妃點破了這里頭的關竅,王妃只消自己想想,王妃可有允諾了別人,又沒能實現的事情。若是有了,也就不奇怪了。」安氏頓了頓,又似笑非笑地對青羅道,「王妃還年輕,不知道這世上,從來都沒有永恆的知己朋友,不過是因時因勢不得已聚在了一起,等時勢變換了,自然一切也都要跟著變的。王妃若是因為一時的心軟,或者是別人和你說了幾句知心話兒就信了,往後還有更叫你失望的事情呢。」

青羅聞言心里也是震動,卻對安氏笑言道,「雲姨說的話自然不假,只是我此時卻也不明白,雲姨素來是和我們勢不兩立的,卻又何必要說這些話來提點于我呢?我也不信,雲姨竟會有這樣好心,以德報怨呢。」安氏笑起來,手上仍舊撕扯著那花枝,一時之間手勁兒使得大了,末端一段枯枝連著幾朵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兒,一起落在了地下。安氏見著那花枝落地,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淡了。索性將手里的那一枝臘梅擲到了一邊,直視著青羅,眼里隱隱有金鐵一樣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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