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卅四章(14)秋山萬疊水雲深

作者 ︰

文想了一想,最終還是據實相告,「那一日我們一行人在最前頭,遭遇了正面伏擊。卉玉他們幾個丫頭跟著行李輜重在後頭,第二日才到敦煌,並未遇上危險。只有董姑娘的車馬,落後我們幾步,忙亂之間未曾顧得上,等盜匪皆伏法,才發覺那一架馬車,被那些盜匪尋了機會劫了去。」

見懷蕊神情大變,文忙安慰道,「你放心,董姑娘此時應當無甚大礙。我今日才接到盜匪的傳書,說董姑娘一切無恙,只是暫時扣押了不讓回來。」懷蕊強自壓住胸前的不適之感,想了想道,「他們斷無平白扣押她的道理,必定想用她來和我們交換什麼條件。董姐姐雖非王族,可董家卻是舉足輕重,他們也知道,我們斷無棄之不理的道理。只是不知道,他們想要拿董姐姐來換什麼?若是提出什麼不合情理的要求,只怕還要再給蓉城那邊傳書,這一來二去的,若是耽擱的回埃?慌露?憬愕男悅?壩恰!包br/>

文道,「如今說的倒也並不為難,倒叫我有些納悶。如今已經查明,這劫掠董姑娘的,乃是高鴻的幼子高漱。信上說,高鴻一脈,如今已四散凋零。他雖然僥幸逃出,卻在這敦煌大漠上再無生存的地方。他出生高貴,並不想在這里如囚徒一般過活,也不想再來攙和這天下的渾水。所以讓我們特開西去門戶,讓他們這一脈之人遠去西域,再不追擊,讓他天高海闊,去做他自己的逍遙日子。」

懷蕊听了這話倒是十分驚訝,「來的路上,我便听說這高鴻余黨死灰復燃,近日蠢蠢欲動,意欲造反生事。在敦煌城下,竟敢白日刺殺,更是囂張至極。卻怎麼所求之事,竟是如此簡單?」

文搖頭道,「我想只怕沒有這麼簡單。且不說他是不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讓我們把注意力關注在西去之路上,轉而突襲敦煌,就說這放他西去,目的也是十分莫測。高氏多年鎮守敦煌,與西域各部皆有聯絡。如今他困在這敦煌大漠上,尚且來去自如無人能夠抓住他,若是這一去,與那些舊部會合在一處,豈不是更為棘手?西域民風剽悍,他若是忽然就帶出了一支騎兵反攻,以敦煌如今的局面,也難以彈壓得住。」

懷蕊沉吟道,「他只不過劫了董姐姐一人,就讓我們如此束手束腳。然而高鴻一脈也並非只有他一人,如今都在咱們手里。咱們便不能扣了那些人,來與他做一個交換嗎?」。文苦笑道,「這話我自然也想過。只是他那一封信也著實有趣,末尾還特意說明,他那些在我們手中的兄弟子佷,若是我願意,放了一起西去自然是好,若是不願,一起砍了頭泄憤,他也並不掛懷。」

懷蕊一怔,「不曾想到,此人竟冷酷至此。董姐姐在這樣的人手里,更叫人放心不下了。」文苦笑道,「也不知這話是真心還是如何,只是他這一說,我還真不好下手了。那些人是殺也不是,放也不是。如今我捉模不出他心里想些什麼,著實難以應對。」說著揉了揉額角,露出十分苦惱的神色。

懷蕊見狀,心里莫名一軟。想起在清秋渡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才一入敦煌,便遇到這些為難的事情無從措手。只覺得如今看起來,比那時候竟憔悴了好些。只是眉眼間仍舊是堅毅神情,瞧著也穩重了許多。懷蕊柔聲道,「我也幫不上你什麼,你如今事忙,也不必每日來看我。我自己身子如何,心里有數。若是董姐姐有了什麼消息,一定要告訴我知道。」

文點點頭,卻又凝視著懷蕊道,「我雖然事忙,你這里我卻一定要來的。」說完也不往底下說,只瞧著懷蕊。文未說完的意思,懷蕊豈有不知的?只是一時之間,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卻又一字一句也說不出來。便也一樣靜靜地瞧著文,那一眼之間,卻像是過了許久一樣。那一瞬間,懷蕊心里忽然又靜下來,只萌生了一個念頭,如今自己能夠活著,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

小雪這一日,蓉城里也落了這一年第一場雪。只是地氣濕潤,那雪才落到地上便融化了去,只浸潤了干淨的青石階。雖已落了初雪,卻還沒有多少冬日的蕭瑟氣象。雨雪天氣一來,來往的商客來往不便被困在城中,反倒顯得更熱鬧了幾分似的。秋的濃艷與冬的清寒,奇妙地融匯在了一起,酒樓茶肆里的人賞玩著這一年來的奇早的這一場雪,手里卻還是秋日里的桂花釀,和錦繡湖里新補上來的湖蟹。

永靖王出征已有一月,前方的戰報已經開始傳來。蓉城中的大部分人,都在這戰事傳開的時候,開始了與以往許多年里一樣的憂愁。憂心戰事是否會波及自身,憂心自己已經出征的夫婿兒孫是否還能回來,或者感慨,與朝廷的聯姻,也不過維系了這短短三年的太平。只是他們轉念一想,也就定了心。他們有足以信任的主君,有足以依賴的長劍,這樣動蕩的歲月,他們也過得慣了。他們只是希望,有王爺的能力,有王妃的身份,這一次的戰事只是小動干戈,能夠盡快地平息下來。

只有從定雲江那一頭回來的人,才能從這年年如一的桂花秋釀的甜香里頭,嗅出凜冬將至的寒冷。這是多少年來最與眾不同的一次,戰爭從一開始的消息,不是從桃源川,不是從落陽峽,而是從玉暉峽傳來。這消息像是一記金鐘響起,讓西疆所有略有識見的人明白,這一次,並不是面對朝廷削藩的自我防衛,而是有了更深、更不能明言的緣故。至少在這一刻,還不能夠明言。

這些人的心里,萌發了更多的激動,卻也升起了更深的恐懼。他們心里明白,這一戰,絕不會輕易就結束,如今只是開始。只是那樣的恐懼在這金秋初雪的奇妙氛圍里,也似乎顯得渺遠不可捉模,落在人心上,就如初雪一樣的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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