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懷思堂里,卻又是另一番景象。明日就是中元節祭禮,安雲佩領著葛月逍一早便往東湖岸邊的祠堂里去布置了,懷思一清早便說身子不大爽快煩悶得很,把丫頭老婆子並眾小廝都轟了出去,只自己一個人呆在屋里。然而此時,屋里卻還有另一個人,長發披肩脂粉香濃,靠在懷思身上,眉眼盈盈地望著懷思,而懷思面上也絲毫不見煩悶的意思,淺笑著攬著這個女子。
「你這人,偏說身子不好,這會子怎麼不見你哪里不好的樣子?」那女子媚眼如絲,秋波如醉,伸出手指就在懷思身上戳了一戳。懷思趁勢握過那女子的手,往懷里一摟,往耳邊呵了一口氣,笑道,「你不也是個小騙子,和母親說自己這幾日身子不潔,不宜接近祖宗祠堂這樣的聖地,我可瞧見你也不是吧?」那女子面上登時緋紅,便要推開懷思,嗔怪道,「你這個人,饒是佔盡了便宜,還說這樣下流話,我可不要再進你的門了。」懷思笑著伸手把她擁的更近,笑道,「好翎燕,好妹妹,可不要說這樣無情的話了,你可早就是我的人了,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賴也賴不掉。我的心,你也不是不知道。遲早有一日你是要進這個門的,如今賭咒發誓的,將來可怎麼下台呢?」
翎燕先是面上一紅,嗔怪地瞧了他一眼,卻又正色道,「誰和你姐姐妹妹的混叫,我不過是你一個丫頭,別和我說這些。我哪里能進你的門,不過是伺候洗漱的丫頭,爺女乃女乃們高興了賞個笑臉,不高興了登時便踢出去,誰管我的死活呢?大爺說這樣話,我可當不起。」上官啟笑著捏捏她的面頰道,「今兒這是怎麼了?這樣大的火氣,也不見誰得罪你了。旁人不說,誰敢欺負了你去?你是母親的貼己丫頭,和女兒也差不多,別說咱們屋里,就是別的屋,我听說七夕節婉姨還說要把你許給我,誰不把你當半個主子當姨少女乃女乃看呢,你怎麼無端端地吃起這個飛醋來。」
翎燕別過身去,眼中含了三分淚意,哀怨道,「還說呢,我如今是妾身未明,說是有名無實,什麼便宜都叫你佔了去。旁人也都知道說著好听,可我還不是個下賤丫頭由得人擺布麼?誰又真叫我一聲姨女乃女乃了?究竟連一個名也沒有。就算和你相見,也要防著這個,怕著那個,若是被主子和大女乃女乃知道了,我這條命還不知要怎樣,我怎麼不苦?」懷思掰過她的臉向自己,一張桃花似的小臉猶自帶著嬌羞無限,眼中卻是將落未落的淚水,盈盈地望著自己,在瞧見自己的一剎那又怯怯地地低下了頭,一滴淚水就剛好落在他手背上,燙的他心里發疼。懷思忙抱緊了翎燕,緊緊摟著,模著她頭上的烏發,安慰道,「翎燕你不要吃心,你我的事情雖說大家不知到了哪一步,可心里還是有數,早晚是成的。母親又疼你,你若是憂心,我明日就和母親說,討了你來。」
翎燕埋在他的胸口,悶聲道,「哪有這樣容易?若是我真嫁給你,在主子那里還要白添許多麻煩,別說主子一時不能成全你我,我也不能做這樣背棄主子的事情。如今主子說這話,我也不敢應著,只能說一切听她得的,若是真被她知道你我已經如此,主子一時生氣我不听她的私下里和你有這樣的事情,只怕我還有個狐媚惑主勾引主子的大罪呢。誰又知道我的苦,我也想盡忠于主子,並不敢有別的想頭,怎奈主子不論怎麼說都是把我許給了你,所有人都這麼覺得,你又如此糾纏于我,我真是左右為難。」說著便往後一縮,凜然道,「你還是不要再找我了,如此不忠不義,不清不白的,我不如死了罷了。」說著眼神卻膠著在懷思面上,痴痴地瞧著他,似乎有許多不舍。
懷思看著心痛不已,只覺面前這個小女子可愛可憐,對母親盡忠對自己有情,那一臉嬌怯又勇敢,羞澀又真摯的神色真叫他迷戀,忙舒手又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慢慢道,「你放心,母親那里我自然回去說,你真嫁給了我,母親也不會有什麼麻煩,不過是你換了一個身份扶持我們罷了,何況嫁給了我,更是自己人,豈不是更好?我有一個法子,若是成了,母親定然是應的,不知道你應是不應?」翎燕困惑抬頭,「能有什麼法子?」懷思促狹笑道,「母親雖然不大喜歡月逍,到底月逍也沒什麼錯失,熱辣辣的說要娶姨娘,母親也是怕月逍吃心。只是有一件,月逍和我這些年也沒個孩子,你是知道的,我是長子卻不是嫡子,若是叫那一邊先生了孩子,就是嫡長孫,我的贏面就更小了。你說,你若是有了身孕,母親會怎樣?」翎燕羞怯低下頭去,「你這是什麼法子?又拿我取笑兒。」懷思忍著笑,輕輕吻上她的面頰,呢喃道,「我說的可不是笑話,都是真話呢。」翎燕紅著臉,模糊地應道,「那,那你也不知我們何時才能有孩子呀。咱們在一起也不是一兩日了,這麼久也沒個動靜,我心里,實在是不安得很。」聲音已是低如蚊蚋幾不可聞。懷思笑著,吻卻更是深了,「你放心,咱們遲早是會有的,只要你應著。」翎燕此時臉上已經紅得似燒起來一般,也不再說話,只得由得他去。懷思此時擁著這個女子,只覺得嬌羞不勝,卻沒有瞧見這個女子如煙光醉軟一般的眼波中那極淺的一點銳利的得意冷光。
青羅這一夢,一直到晚間才醒過來,醒來時分覺得身上已經汗濕的透了。那個夢魘叫她困惑又害怕,她分明是沒有孩子的,可是那一瞬間那個唇上仿佛帶血的孩童喚她母親,卻叫她心里一陣一陣地抽疼。青羅覺得身上疲倦得很,勉強支起身子,想喚人進來,卻發現嗓子似乎是啞了,發不出聲來,又覺得眼前一黑,手一軟便掉在了床下。青羅的聲響驚動了守在外間的侍書,侍書忙進來問道,「二女乃女乃你怎麼了?」說著便走到近前來把青羅扶上床,點起了燈細細一看,訝道,「姑娘的面色怎麼這樣的白?」伸手一探額頭,忙道,「怎麼又燒了?二女乃女乃先躺躺,我去請大夫來。」青羅牽住侍書的袖子,指了指桌上的水壺,侍書會意道,「二女乃女乃放心,我先去叫大夫,叫翠墨進來伺候你。」忙忙地便出去了。
侍書剛出去,就瞧見翠墨立在外頭,問道,「好姐姐,怎麼了?我仿佛听見你喊了一聲兒呢。」侍書道,「你快進去,二女乃女乃發著燒呢,看著有些不好。你快去伺候倒點水喝,我去找二爺請大夫來。」翠墨跺腳道,「怎麼姑娘到這才一個多月,又病了?我就說這多雨的地方不好,總叫人覺得病懨懨的身子不爽。」侍書斥道,「說這些叫王府里的人听見要怎麼說我們女乃女乃?什麼嬌氣傲氣,能有什麼好話?你不說快些去伺候,還給姑娘添麻煩。還要以後記著,除了在二女乃女乃一個人面前,別混叫,稱呼上要謹慎些。」
翠墨听了一頓教訓,忙進去伺候了,侍書也不敢耽擱便往前頭書房去找懷慕。懷慕自回府之後,心里雖然煩亂卻也不敢放松,把董余董潤兄弟都叫了進來討論今日所疑的封太妃一事,直到此時也沒個結果。此時侍書心里頭著急,匆匆地就進了卷綠齋,進門也顧不得看屋里有些什麼人便道,「二爺,快去請大夫,二女乃女乃不好了呢。」懷慕一听心里悚然一驚,急問「二女乃女乃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怎麼這一會子就不好了?出什麼事情了?」侍書到底是丫頭,青羅往年在家並不常病的,上一回在擎雨閣一病又是來勢洶洶,此時又見她那蒼白憔悴模樣,正不知出了什麼大事,心里頭一急便道,「二女乃女乃本來都好好兒的,回來說身上不好就睡下了,方才我听見屋里有聲響,一進去二女乃女乃就跌在地下,面色白的和紙一般,連嗓子都壞了說不出一句話,額頭燒的火燙。」
懷慕听侍書說的厲害,忙起身就跟著她出去,急聲吩咐小廝快去請大夫來,竟把董余二人丟在屋子里頭一句交代也無。見懷慕出去,良久董潤才笑道,「哥,你看世子對嫂子倒是上心的很,一听見病了就這樣著急,忙不迭地就去了把我們晾在此處。」董余橫了他一眼,卻又想起今晨和世子的談話與世子瞧著世子妃的模樣,心里也覺得弟弟的話甚是有理,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只是如今世子的局勢並不好,還是萬事謹慎的好,輕信萬一錯了,可是既傷人又傷心的。」董潤笑道,「哥哥總是想得太多,我看世子妃對世子,也堪稱佳偶,世子這些年過的也寂寞,若是有個人做伴,正是好事,想得這麼多說不準也是傷人傷心呢。」董余想想,或者的確如此,也就不再說什麼。既然世子妃病了,永慕堂里頭自然有的亂的,他們在此間也不合適,便留下話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