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便是自盛夏逐初秋,在奴良組呆了近兩月。
我在本家的大宅里找了處僻靜的角落,每天練習鬼道。低等級的白雷用得得心應手,我也沒多大上進心,在這個時代似乎白雷的程度足夠用了。偶爾也玩三十幾號的破道,不過命中率太低,在幾次砸毀院牆後被雪女訓斥一番,明令禁止了。
生活簡簡單單的,每日除了自娛自樂的練習,就是被一代目拉著滿江戶的游蕩,再有就是幫著雪女和毛娼妓做家務。不過……過程比較悲劇。
「當——」一聲脆響。
雪女皮笑肉不笑地說,「第一百二十三個。」
我尷尬的看著碎了一地的瓷盤,傻笑。毛娼妓無奈地按著太陽穴,痛苦萬分,「我說你啊,就不能有點兒進步嗎?」。
「……呵呵。」我說,「話說,盤子和我前世有仇。」
說著,拿起水池里的另一個盤子,剛把抹布放上去,還沒來得及擦拭,一個手滑,又碎了一個。
「……呵呵。」
經過長時間的歷練,面對雪女鄙視的目光已經毛娼妓哀嘆的神色,我已經可以鎮定自若的,再拿起一個盤子。
然後,又是「當——」一聲。
于是,死神小姐和盤子有仇的事情,在奴良組成了眾所周知的事情。
而我,相當享受如此的生活。
鯉伴是個自由自在的人,在本家的大宅里很少見奴良的影子,我倒是和黑田坊、無首、毛娼妓等人的關系很好。在尸魂界時,朋友不多,同齡的就數得上海燕和白哉兩個,海燕大大咧咧,白哉沖動暴躁。在奴良組認識的人成倍翻番,大小妖怪數不勝數,始料未及的還有在那個黑夜驚鴻一瞥出現的少年。
「喂,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毛娼妓正在晾曬洗好的衣服,雪女最近不知怎麼的總是往外跑,毛娼妓頻頻抱怨人手不夠辦事辛苦。我幫忙晾著奴良青白相間的和服,毛娼妓面帶笑意,感嘆患難見真情。
就在那時,我听見那個少年的聲音。
「綾川,你心里可是樂不思蜀了。」少年拽拽的說,「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錯愕地一愣。連忙抬頭四目望去,卻不見人的蹤影。
「你沒事吧?」毛娼妓見我魂不守舍,關切地迎上來。
我搖搖頭,又听見他的聲音。
「你不是一直盼望我的出現嗎,為何覺得驚恐?」
我甩下不知所以的毛娼妓,一溜煙躲回了屋里,掩上門扉,竟然無力地跌在地上。
我問,「你就是我的斬魄刀麼?」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我想過無數可能,也猜想過這個結果,可他的忽然出現以及沉寂消失近兩月的時間又磨去了當初的驚喜。
少年的聲音冷冷的,「喂,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我盤腿坐好,心神進入平靜。
「我是墨夏綾川,請問你的名字?」
少年嗤笑,「我等了你千年,當然知道你是墨夏綾川。」少年的聲音酷酷的,不屑一顧地口氣,「你的表現讓我很失望。」
「既然我已經出現,你卻未曾有一絲努力尋找過我。這個世界太安靜,沒有波瀾,就連低級的白雷都威力無窮……你太過懈怠。毫無進取之心。」
「不只是這里,就連在尸魂界,你也未曾專心過,得過且過。無人敢評說你的能力,你就那麼心安理得地接受如此平凡的實力。」
「我的主人,必須站在頂端。你不夠格。」
我愣在那里。
不知所措。
我坐在高高的屋檐上,放眼街市,一片張燈結彩。我是魂體,沒有靈力的人看不見我,于是,我躍下屋檐,穿梭于人群。自小居于靜靈庭的高閣里,那冰冷堅硬的牢籠困了我一百六十余年,海燕總是向我說流魂街的熱鬧,我卻無緣見過。我同白哉是一類人,明明期望著自由卻放不開心去追求。
這江戶的街市,真美。和夢中一樣。
眼角的眼淚竟然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不夠格。」
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少年,用我從未听過的惡毒語句,刺傷了我從未受過挫折的心。我並不優秀,我自己知道,卻還沒有人敢搬上台面指責。我有個優秀的姐姐,原本不需要肩負家族使命,卻又因為墨夏家而不得不背負。
我只不過想要……
隨性的生活……
我無力地蹲在路中,來往的人沒有一個能感到我的存在。我留著眼淚,心里的味道像是酒釀,越來越苦澀,淚水「啪嗒啪嗒」的墜落地上。我不想太優秀,不想萬眾矚目,甚至不想成為死神,我想要的,只是隨性生活……
即便是在流魂街有一處小屋,有朋友相伴,有個相愛的男人,一輩子足以。
我偏偏是墨夏的公主,萬萬不可辱沒家名。
我哪有得過且過?我明明有很拼命,拼命做那些不願意的事情。每天六小時練習的斬擊,哪里不努力了啊!越想越委屈,竟然一下子蹲在了路中間。
來往的行人看不見我的狼狽,我就放肆地大哭起來。壓抑了一百多年的委屈埋怨,在眼淚里淌過,視線模糊。
很久很久,眼淚都快要干涸,路人漸漸散去,街道變得安靜,店鋪燈滅,一下世界成了黑色。風冷冷的灌進衣領,一陣戰栗。
鯉伴停在我面前,我抬起頭,看見那身熟悉的青白相間和服,抹著滿臉的淚水,逼自己擠出一個開朗的笑容,「鯉伴大人,你好。」
鯉伴的雙眼里金色漫散,混合星光,燦爛無比。我的視線被淚水侵得模糊,看不清那站著的英俊男子是怎樣的表情,只有那雙美麗的眼楮,我印進心底,不想再忘卻。
他蹲下來,手一攬,擁我進懷。
我詫異得忘了抗拒,他的發間有淡淡的清香,迷夢般美得讓人暈眩。那刻我鬼使神差地閉上眼,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擁抱。
「你就好像我的女兒一般。」他忽然說。
听著他一句無厘頭的話,原本低落的心情竟莫名其妙得好了起來,我從他的懷中起來,他看著我,嘴角繃直,很是認真的樣子。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也不表示反對,我的笑放肆得越來越大聲。他見我的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兩個人蹲在無人的路中間,笑得燦若星辰。
「鯉伴大人。」我走在他身邊,剛剛夠到他的肩膀。我問,「鯉伴大人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他轉眼看我,眯著一只眼楮,笑道︰「為什麼這麼問?」
我愣了愣,他的忽然反問讓我無從回答。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不著痕跡得擁我靠近他。
「很喜歡。」他回答。
「是麼……」我輕輕地說道。
又走了兩步,我忽然對他說︰「我也很喜歡。」他看著我,淺淺地笑起來。
我們,都笑得很好看。
(一旁前來尋找失蹤多時的鯉伴的黑田坊和無首互相捂著對方想要尖叫的嘴,眼楮瞪得像銅鈴。看到偶像劇的兩人離去才稍稍松了口氣。黑田坊模著下巴,說道︰「互相‘喜歡’啊……得快點兒告訴一代目,該準備婚禮了啊。」無首贊同地猛點頭。
我︰你們斷章取義了!!!)
跟著鯉伴走了一陣,他忽然停在一家亮著燈的小面館前,笑著說︰「餓了,吃點兒東西吧。」他原本飄揚的黑發忽然垂下,柔順的發絲垂在肩頭,我吃驚地看著面前的男子,他說︰「我有一半人類的血液,現在是人類的狀態。」他撩起門簾,走了進去。我連忙也跟了上去。
老板是個胖嘟嘟的男子,鯉伴在老板詭異的目光下要了兩碗素面。
「快吃哦,別被看見了。」鯉伴在我耳邊淺淺的說道。
我坐在鯉伴的身側,鯉伴正好擋住了我和面碗。我低低地說了聲謝謝,不客氣地享用起來。
「沒有義魂丸真不方便。」我想。
鯉伴吃得很慢,等我吃完後才慢慢結束了戰斗。他附在我耳畔,小聲說︰「知道滑頭鬼的本質麼?」
我搖搖頭。
他笑起來,抓起我的手腕,我只覺得一陣風,迅速地移動到了門口。他笑得邪邪地,「偷吃!」然後大聲的笑起來。
就在老板毫無反應,我們就要逃離的時候,忽然有人撩起了門簾。
「一碗素……啊!」我們和那個叫面的少年撞到了一起。鯉伴將我護到身後,我抬眼,卻見到他的黑發飛揚,變回了妖怪的模樣。而那個少年撓撓頭,齜牙咧嘴地叫疼。
少年一身白衣,黑發束在腦後,黑色的眼眸閃著炫目的光彩。
少年抬起頭看向我的方向。
我吃驚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年,鯉伴護我向後一步,自己又向前走了一步。
「白哉!」我飛快地撲了過去。那少年是白哉!從小相伴的朽木白哉!是和姐姐水火不容的白哉!
少年見我的動作,竟然迅速從懷里掏出一張咒符,雷電驟起,一陣痛徹心扉的痛瞬間麻痹了我的動作。少年的動作快速而熟練,毫無防備的我避無可避。
鯉伴扯過我的手,逃出了面店。
「白哉……白哉……」我倒在鯉伴的懷里,不斷地叫著白哉的名字。那少年,明明是那個沖動易怒的白哉。在離別兩個月後重新相見,卻是如此的情景。
雷電從身後追上來,圍住了鯉伴,我們不得已停了下來。
少年右手持咒符,左手邊一只威風凜凜的豹子露出尖牙向著我們一陣怒吼。少年的白衣翻飛,卻不是真央的校服亦不是朽木家的衣服。
「白哉!」我掙扎著從鯉伴懷里起來,艱難得自己站在地上,「我是綾川啊!」
少年微微皺眉。
「誰會取那麼難听的名字。」少年說道,氣勢囂張。
鯉伴說︰「他是陰陽師。」
「陰陽師?」……呵。也對,除了我還有誰會這麼坑爹的玩兒穿越。
「滑頭鬼,這麼快我們又遇上了!」少年咒符飛來,鯉伴揮刀一斬,利落地擊落咒符。鯉伴大笑著說;「花開院家的小子,對我,你還差了點兒。」青白的和服衣角翻飛,黑發揚起漂亮的弧度,他擋在我的身前,高傲而自信。
我的身體被剛才的點擊擊得還處于麻痹,手腳不靈活,站在原地,指尖連白雷都無法發出。
「自己快逃。」鯉伴低低地對我說,「那是被稱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花開院秀城,對付他比較棘手。」
我看向那張酷似的臉,臉上是和白哉一樣不可一世的神情。
我也用低低地聲音對鯉伴說道︰「我跑不動,麻了。」
鯉伴身體一震,低聲咒道︰「該死。」
少年攻來,滿身布滿雷電的豹子也沖了過來。鯉伴一刀擋住雷豹的獠牙,「吱吱」的電擊聲響個不停。少年一張式神飛出,「淹沒他,水君!」從白色的紙片里冒出一個水藍色的腦袋,美貌嬌柔的少女張嘴噴出流水,濺濕了鯉伴的身體。
「糟了!」
雷豹的電擊伴著流水增強,一聲巨響,強大的沖擊力將我拍出數十米,我被打在街道的牆壁上,狼狽的掉在泥地里。
麻痹的身體依然無法動作,放眼一看,只見鯉伴一身泥土,被撕裂的和服破爛得不成樣子,他模了模嘴角的血跡,神情凝重。
「滑頭鬼,我的特訓可不是白費的。」少年傲氣地一揮手,左手邊立著凶惡的雷豹,右手邊則是一身水藍色衣服的少女。
「已經有第二個式神了啊。真是了不起。」
「不。」少年說︰「是第三個。」說著,他手中的紙片又變幻出一火紅色的狐狸,圍在少年的脖子上,少年道,「你手上的彌彌切丸早就該物歸原主了。」
我只能站在遠處,看著兩人的激戰。
天才。每個時空都存在。
可怕的存在。
即使是面對龐大的土蜘蛛或是凶狠的殺戮鬼,鯉伴都還未出現過如此弱勢的狀況。百鬼夜行不在,他就不是妖怪的總大將,只是一個……半妖罷了。
我凝聚著不多的靈力,費勁力氣拋出一記白雷。
雷豹越到少年身前,擋住了雷擊。豹子回頭惡狠狠地瞪我,眼神里全是殺意。少年也恍然意識到我的存在,剎那間噴火的狐狸就竄到了我面前。那向後俯身動作緩慢得慘不忍睹,眼見火焰上身,可鯉伴又是神出鬼沒的出現,拉我逃離。
「剛才太大意了。」鯉伴舉刀面相少年,話語間,鯉伴竟然在我的眼前消失了!那少年也是轉瞬的驚恐,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少年說︰「不就是明鏡止水麼。」然後,少年閉上眼楮,「那麼多次,你當我還看不透麼?」
說著,少年手一揚,雷豹撲上去,我看見了用刀鋒擋住獠牙的鯉伴。
「哎呀呀,被你看透了。」鯉伴月兌身落到一旁。他感嘆︰「真是天才。這個程度的明鏡止水已經可以看透了啊。」說著,他竟然眯起了右眼,「但是,這樣呢?」話間,鯉伴又在夜色里消失。
風塵未起,月色不變。
我是第一次那樣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和鯉伴間的差距。
他帶我回奴良本家,靜悄悄地潛入屋內,沒有驚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問他說棘手卻為何贏得輕易,他答,從一開始就沒用全力。
「花開院秀城,是個可愛的孩子,有點兒想好好培養他。」
「讓我逃呢?」
「因為你打不過他,會受傷。」
「……小看我?」
「不,你的技術很了不起。但那孩子學習力極強,你的技術對他或許只有第一次有用,長久對戰,你贏不了他的。」
「……」
我贏不了花開院。贏不了。贏不了。
我在被窩里翻來覆去,腦子里不斷重復著那三個字,奴良的影子和斬魄刀少年的聲音一起不斷回放。在這個時空,我一直以白雷絕技被當成強大的存在,可以打傷土蜘蛛、困住殺戮鬼……很強大的存在。
在鯉伴的面前卻那樣弱小無力……被保護了,卻始終不知。
拖後腿。
我在鯉伴身邊竟然是拖後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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