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13
霍雲如今所居，名為「避暑山莊」，是數年前一位破產的富商所留。
雖名為豪宅，其實是以他前世的目光來定義，實際在定南城內外更寬廣更華麗的，比比皆是。
然則這避暑山莊除了有個上品香爐讓他借以煉丹外，更有一樁好處——經由山莊後院的樹林深入一百余丈，有著一道略無人獸干擾的小型瀑布。
瀑布與溪面落差足有二十余丈，時值水期，每隔數日瀑布源頭處便會漲水傾瀉，形成山洪。
這一天，恰好又到了水漲之時，雷聲轟隆，直如天河倒掛，炫麗不可方物。
霍雲站立于瀑布下沖力最弱的一點——恰好是貼壁處的一塊平整石台。
饒是如此，那從上而下的力道也依然非同小可，足以輕易撞翻成年大象。但他經由寒潭一月練就的堅穩下盤卻如磐石般牢靠，上身則在不聞不覺中隨勢而動，不但輕易化掉沛然的水流沖勢，更無一樣掉落物能踫到他的身體。
二等中品身法，《方寸步•改》，小成境界巔峰，登堂入室。
自易容丹練成，丹道算是入門之後，霍雲便調整了日程安排。如今他左手外的內外傷勢基本已無大礙，每日除了午後兩三時辰用于反復煉制易容丹來提升手法、出丹數和成功率，更多的時間就是來到這瀑布下練習身法、刀法。
是的，刀法。
霍雲就在不停揮刀，于瀑布下。
刀光霍霍，順勢將瀑布劈開了一道細長的口子，卻又在水花初開、連刀都未收回之際重新斂合——
抽刀斷水水更流。
在水中練刀，難度遠高于在陸地練刀，因為水的阻力比陸地上空氣的阻力大上許多。而瀑布下練刀，又比湖潭之下練刀更難幾分，因為那巨大的沖勢足以讓任何固元以下武者出手無力。
可以說，在瀑布下斬出一刀，難度比陸地上斬出百刀還要高得多，若不是霍雲內外兼修，又早有寒潭下練拳的經歷，否則此時萬萬做不到這點。
「唰」「唰」「唰」「唰」……
出刀，收刀，再出刀，再收刀……
時間流逝，他只重復這二個簡單的動作，腦中則不斷地閃現著一段段來自《基本刀法》的種種刀式、動作細節——這門五等的基礎武學並不難尋找，三五百銀兩，定南城中隨便尋個商行便能買到。
他不斷對比著其中的誤差，並推演出修正方法，然後將之付諸行動；看似一成不變的動作，實際每一下都有著微不可見卻足以提升刀法的各種變化存在。
而隨著刀法提升，霍雲能愈發清晰地體會到刀與劍的不同。
如果說運劍講究中平持正，外柔內剛，彷如龍潛于淵、深藏不露，那使刀便追求所向無前，剛猛桀驁，一如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劍是君子，刀是勇者，不相上下，卻是兩條平行線。
或許有著以刀作劍、以劍為道的特殊武學，就如同劍法可以使得凌厲剛猛，刀法可以使出天下至柔。
但那也僅只是技藝，而非武道。
相傳大荒武道共有三千法門，順道而行，則事倍功半；逆道而行，卻是歧途無窮。
當然，霍雲如今對于武道不過粗通皮毛，不論刀法劍法還是身法拳法，與他而言，都只能是安身立命的技藝，還遠遠談不上漸入佳境。
所以他只專心修煉。
出刀，收刀，霍雲一練就是半月有余。
「唰！」
一刀由下而上斬出，瀑布從中斜面斷截。
「嗆！」
刀收回到鞘中，似是從來未有動過。
「轟……」
這一出刀收刀間，流暢之極，渾若天成。直至此時，斷開的瀑布才終于重新接合，落于溪面。
霍雲右手平端刀身于前，左手輕輕一彈︰
「《基本刀法》練到這種程度，已經是登峰造極，大成巔峰的境界了。」
短短半月里，將一門練到了基本武學從零基礎練到巔峰，錯非他這般靈魂力變異，便是妖孽如拓跋野、霍璃，只怕在悟性方面也要差上一籌，更何況……
霍雲倏然自瀑布下一躍而起，足下間或一點岩壁，身行便如借風鯤鵬，便是身處千鈞水勢之中，也依然扶搖直上而莫之夭閼——
《方寸步》大成境界第一重，爐火純青。
這是他原創了起碼一半內容的二等中品身法，而修到這般境界，他如今足以單憑身法態勢就做到傷人毀物，一如當下這般不動用任何攻擊，便足以逆流直起，而水勢沖力不能加諸于他的身上。
溯流期間，霍雲周身盡是一片水流轟鳴，與先前寒潭中的靜謐深藏不同，一時只覺自己就在一個奇異的流動世界之中，眼中所見、腦海所感不盡類同，仿佛那流失的不是水，而是時光，逆取的不是高度，而是光陰……
置身其中，他的液態真氣也如共鳴般在體內劇烈奔流激蕩，似乎就形成了一道微型的元氣瀑布，自高而下地沖刷著所有的經脈、竅穴。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故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則能為百谷王。」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
無數感悟在心頭劃過，身外、體內兩種完全不同形態的水文在他腦海中交織，忽動忽靜，光影迷離，直到兩者彼此相和，再無一絲差異……
霍雲自然知道這樣的感知只是錯覺，但他也同樣知道，內氣又突破了。
煉氣五層，圓滿巔峰。
這代表著液態內氣的凝練程度已經達到煉氣境第五層的極限，只要容量上再有突破，便能輕易踏入煉氣六層、凝元後期。
「意外之喜呢。」
霍雲微微一笑。一抬頭，已見瀑布的頂端，而沛然的水勢也已經沖刷得眼楮完全無法睜開。
他用力一踏岩壁，身形旋出瀑布，體內洶涌內氣奇跡般化為繞指柔波，手中長刀則猛地朝下一劃——
刀光于無聲中閃起，人影直線垂落，瀑布于無聲中分開，宛若水簾洞天……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天下柔弱莫過于水，水善利萬物莫過于春雨
春雨，是一式天下至柔的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