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一夜听風雨 一 小樓一夜听春雨 誰人紅妝倚憑欄

作者 ︰

臨安城。

醉風樓外大雨瓢潑,醉風樓內溫香沉沉。

一雙玉手十指縴細宛如蔥白,在那上等烏木琴的冰弦上輕攏慢挑,一曲《采薇》如流水般傾瀉而下,猶如大珠小珠墜落在玉盤之上,清脆玲瓏。一旁的青銅香爐有些年頭,邊上有些斑駁顯得越發沉重滄桑,香爐里點著上好的檀香,一明一暗的火光在這小間內顯得微不足道,裊裊而升的一縷青煙卻散發著心神安穩的氣味,叫人神經不知不覺地放松了下來。

身著白衣的妙女子端坐在琴邊,那曲《采薇》便是由她而奏。隔著珠簾一位身穿青色長袍的年輕人低著頭默默品茗。只見他一頭清爽的短發,面如冠玉,眼眉溫柔,卻偏多了幾分孤寂,鼻梁上架著一副掐金絲的平光眼鏡,端著茶碗的手白淨細潔,指甲修得干淨整潔,右手上一只溫潤的玉扳指透著好水頭顯得主人不俗的眼力和身份。

那女子忽地停了下來,年輕人一愣方才回過神來,放下了茶碗,柔聲問道,「怎麼停了?」

白衣女子起身,挑開了珠簾,倚著門欄,佯怒地嬌嗔道,「您方才又沒在听曲,我這白費了氣力,難不成彈給這屋子里的小鬼听不成?」

「這果然是我的不是了,」年輕人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迎了上前,輕刮著女子小巧的鼻子,「說吧,怎麼罰我才好?」

那女子一笑,一把握住年輕人的手,巧笑道,「我要的也不多,就你這個人兒罷了。」

年輕人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臉上的笑也淡了幾分,語氣依然柔柔的,「你也听說了?」

白衣女子一扭頭,說道,「不知,不知,奴家什麼也不知。」

年輕人捏著她的下巴輕輕轉了過來,溫柔淺笑,「怕我將來再也不能來了,今日好不容易得閑來見你最後一面,你就這般對我?」

誰知她兩眼一紅,抬起頭來看著他,「你當真要娶那戲子?連個還轉的余地都不留嗎?」。

「你瞧你,」他抬手抹去她眼角幾乎奪眶而出的淚珠,隨手從衣袖里取出一個繡工精巧的袋子來,擱在了她手上,「我早就為你打算好了,這些銀錢夠你贖了身嫁個好人家了。」

「多謝小三爺!」那女子頓時破涕為笑,雙手捧過,本想馬上打開瞧個仔細,怕失了分寸,惹了這位貴人不悅,只得訕笑著胡亂塞進了自己的衣袋里。

被稱為小三爺的年輕人見狀淺笑,淡淡地說道,「想要看,就打開瞧瞧便是。」

「不要,不要,誰不知道這臨安城里吳家小三爺出手闊綽。」那女子言罷便往他懷里靠去。

「少爺,時辰不早了。」忽然小屋的雕花大門被一個同樣年輕的青年推開,只見他弓著身子站在門外,低著頭面色平靜。一件黃緞小襖剪裁貼身,面上繡著團福,看著便是大戶人家的出身。

那女人很是識趣,吳小三爺從不在煙花之地過夜,貼身小侍王盟來催便已是極限,半刻都不會多做停留。她雖撅著嘴,面露不快,卻依然難掩心不在焉之色,一邊去取下了掛在架子上的銀貂襖子,一邊說道,「那解語花當真好福氣,先是做了解小九爺的義妹,再是嫁進了吳家做少女乃女乃,還是小三爺這般好脾氣的郎君,真不知她上輩子結了什麼善緣?」

「喲,你這話怎麼透著一股子酸勁?」年輕人張開手讓那女人服侍他套上了襖子。

「這可不是嘛,這臨安城里哪家姑娘听了吳小三爺要娶親不是暗自垂淚?奴家一想到今後再也見不著您了,心下難過不已。」

這句怕是真話,怕是今後再也沒有出手如此闊綽的恩客了。

年輕人淺笑,被送到了門口,臨走前還不忘回過身道謝。

那女子受寵若驚地作了一個揖。

出了醉風樓,王盟忙為年輕人撐起一把油紙傘,悄然立于他的身後。

年輕人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冰涼的夜雨就從這辨不清的黑洞中漏了出來,一陣冷風吹過,年輕人不禁打了個寒顫,裹緊了身上的裘襖。

「我們走吧。」此時他的臉上已沒了方才在屋里的溫柔繾綣,取而代之的卻是滿臉的疲倦慵懶。

「是,少爺。」王盟本就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一頷首緊緊地跟上了他家少爺。

一路無話。

王盟默默地為他撐著傘,自己的背脊早已被淋濕也渾然不知,「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說罷了。」年輕人突然開口道。

「少爺,您謝她做什麼?」王盟憋了良久,見自家少爺這般說了,怕是心事早就叫他看穿了也不好多做隱瞞。

年輕人輕輕笑出了聲,「謝她這些年來為我彈琴,強裝笑顏,討我歡心。」

「可是少爺也在她們身上花了不少金銀,不說每次去都給了比一般恩客多上一倍多的銀錢,還不時的送些珠寶首飾,賞玩物件的……」

「王盟,」年輕人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有些東西,是錢買不到的。」

兩人說話間,便走進了一座青磚灰瓦的考究大宅。那大宅置頂的匾額上是兩個縴細俊秀的瘦金大字,吳宅。兩旁掛著兩盞大紅燈籠,上面均貼著大大的喜字,也是瘦金字看得出和匾額上的字出自一人之手。八根實木的大柱子漆上了大紅色似乎是剛剛粉刷過了一遍,每根要叫兩個人拉著手才能抱得住,上面也都貼著喜字。立在門口的兩座石獅子,造型奇特並不多見,一只俯臥而眠,另一只則昂首怒吼,顯得有些奇怪。站在門一旁的小廝見到他回來立馬上前作了一個揖,喚了一聲「少爺。」

「嗯。」年輕人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兩旁忙簇擁上了一群人,接過了王盟手中早已濕透的傘,換上了更大的傘,王盟接過一旁早就準備下的黑色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說道,「少爺,夜里風大,披件衣裳才是。」

他不說話,只是任下人們擺布。

「快點送少爺回房歇著去,叫廚房把熬著的蓮子羹盛來。」王盟對一旁的小廝叮囑著,儼然有了一副總管的模樣。

「今個兒我想喝酒,叫廚房溫一壺上好的紹興花雕來。」年輕人忽然說道。

「少爺……這……」王盟躊躇了一番,彎了彎身子,喏了一聲,「還不快去準備著。」

年輕人端坐在紅木大方書桌前,點了一盞油燈,王盟試了一下下人送來的洗臉水,濕了一下毛巾,遞給了他。

他胡亂地在臉上猛擦了一通,擦拭了一下手,將毛巾遞還給了王盟。

「這是什麼?」見桌上多了一封信,他問道。

一旁上來一個小廝答道,「是北平解家的解小九爺給少爺寄來的信。說是快件叫人連夜送來的,小的們不敢怠慢就沒經過盟哥直接放在您書桌上了。」

「下回,不管是哪兒來的,就算是南京來的,也得先給王盟過目。」年輕人冷冷地說道,「我不比從前了,現在我是一家之主,今日你可以不听王盟的,下回指不定連我的話都不听了。若再有下次,定叫你卷了鋪蓋亂棍趕出府去,自己去何叔那領個三棍子,好長長記心。」

那小廝喏喏地不敢出聲,被王盟打發了出去。

「是該叫他們長個心眼了,若是再敢不把你放在眼里,你盡管罰了去,不用問過我。」他眼皮抬也不抬,舉起信對著燈火仔仔細細看了個反復,然後從抽屜里模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沿著邊一點點地刮開。

「少爺,信上說什麼?」見年輕人眉峰緊鎖,王盟關切地問道。

他嘆了一口氣,捏著信,借了一點燈火把信給燒了。

看著那雙烏黑的瞳仁里映出的跳躍火苗,王盟一時有些恍惚,仿佛眼前這個人不是他認識了幾十年的少爺了。

「回一封信給解雨臣,就說婚禮提前舉行,越快越好,吩咐下去,彩禮明天就送去。」眼前的白紙燒得極旺,眼看著就要燒到了手,可那年輕人竟然毫不在意,盯著火苗一字一句地清楚囑咐道。

王盟不禁要驚呼了起來,連忙跑上前去打掉了火苗,掰開他的手一瞧,手指有些燙得通紅了。

「不礙事。」他擺了擺手,「快去吧。這事不能耽擱。」

「知道了,少爺,花雕送來了,可叫廚房再做幾樣下酒的小菜?」

「不必。」他淡淡地說著,隨手翻開一本拓本。

王盟傾了傾身,轉身正欲退出房間。

「等等。」年輕人忽然叫住了他。

「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叫府上的人外出小心些,今個晚上回來,一路上起碼有三四個人盯著我們,方才我在府外那會子功夫,也見到幾個面生的在外面閑晃。」他推了推額鼻梁上的眼鏡,翻著本子,輕描淡寫地說著,渾似毫不在意的模樣。

王盟一驚,慌忙喏了一聲。退出房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坐在昏暗油燈前的人,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多久了,到底有多久了,似乎好像有近十年了吧。王盟低著頭快步走在回廊上,想要回憶起十年前自己這位少爺的模樣,溫柔恬淡的輪廓,卻漸漸地好像模糊得有些看不清了,他不願想更不願承認,如今他的這位少爺變得和他的那個奇怪的名字沒有半分相像的地方。

他叫做吳邪。和天真無邪的無邪同音。

吳邪坐在桌前,盯著拓本,過了很久也沒翻動一頁,他的眼楮分明是在看那淨皮紙上的字,卻空洞地沒有半分焦點。他以為自己早就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就連王盟都說自己這些年變了很多不是嗎?可是為什麼那些他不願想的東西此時此刻可以肆無忌憚地在他的腦子里橫沖直撞?他很想去管一管它們,讓自己發自內心地變得平靜淡漠,就和那個人一樣。

那個人。

吳邪一閉眼,強迫著掐斷了自己的思緒,不能想,絕對不能想。他胡亂地晃了晃頭,順手拈過一枚紙,抓起一支筆就開始臨摹那拓本上的字。這是他長期以來的習慣,寫字可以磨練人平穩的心境,他寫得一手上好的瘦金也是得益于此。

只是看到那個字時他卻愣住了,握住狼毫的右手輕微地顫抖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落下,墨汁有些化了,縴細俊秀的瘦金體變得有些怪異,他每寫一筆都會停頓片刻,就好像那個字他從來都不會寫一樣,盡管他寫得極慢,可是那個「張」字最後的一捺他還是沒有完成。

拼盡了全身的力氣,還是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吳邪丟開筆,看著那個字,輕輕地笑了,那個字寫得一點兒也不好,他覺得自己也許這輩子都寫不好這個字了。屋子里很安靜,只有窗外嘩啦啦的雨聲,突然,他極輕聲地開口,那聲音被雨聲覆蓋著,似乎連他自己都听不見。

「你還好嗎?」。

他頓了頓,又接著說,「我很好。雖然現在生意上還是挺難,但我想我能擺平,我比以前厲害多了,他們都這樣說。」

他用手遮住那個字,不敢看,「只是,我想知道,你當初為什麼要這樣做,還有就是,你現在在哪里……」

吳邪閉上眼,手上用力,將那張紙捏成了團,他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很危險,他不能再這樣讓自己的思緒無限蔓延下去,這種一瞬間的放松與依賴會讓自己上癮,他怕自己再也變不回在人前的模樣。他定了定神,將那團紙扔了出去,順手端起酒,猛灌了一口,就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是什麼時候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王盟從懷里掏出了懷表看了看,快到叫吳邪起床的時間了,他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吳邪的臥室,怕驚醒了他,卻發現吳邪跟昨晚一樣,坐在書桌前,紋絲未動。

「少爺!」王盟有些惱怒,「您難不成又是一宿未眠?」

「不礙事。」吳邪摘下了眼鏡,看了一眼立式大鐘,「沒成想竟然已是這個時辰了。」

他站起身,轉了過來扯開了窗簾子,朝陽初升,透著彩色的玻璃刺著他的眼,連王盟都睜不開眼,只見吳邪立在窗前,整個人的輪廓融在了這一片朝陽之下,模糊得叫人看不真切。

「你瞧,昨日夜里還下著那般大的雨,我在窗邊听了一夜的雨,竟也不知這雨是什麼時候停的,今日仍是這般好光景了。」吳邪轉過身,微微笑了笑,「雨,不管多大,總是要停的。」

有些人,不管多難忘,總是要忘的。

「少爺洗漱之後要去哪兒?」王盟一邊端過洗漱用的銅盆,一邊照例問道。

「像往常那樣去潘鑫記喝茶。關鍵時期,一切如舊,若有半點變動,怕是要惹出事來。」吳邪小心叮囑了一番,取了一件尋常長褂套在了身上,戴上一副水晶石的銅骨墨鏡,隨手牽過一頂小帽扣在頭上。王盟見狀連忙上前為他扣扣子,卻被吳邪一擺手,「我又不是孩子,這點事自己來罷了。」

「是,少爺今天還像往常那樣走著去?」

「嗯。」吳邪自己動手扣好了扣子,在鏡子前正了正小帽。

「可是,那些人……」王盟心里自然擔心那些跟蹤盯梢的人,自己昨晚竟然完全沒有發現。

「沒關系,他們只是盯著我罷了,還不會對我動手,只是最近府里防範點,別叫人混了進來。自家人也要小心提防著。」

「知道了,少爺。」王盟低了低頭,跟在吳邪身後一道出了吳宅。

潘鑫記是家有名的茶館始開在清末,到現在已是傳了第三代。這家茶館雅俗共賞,既有吳邪這般身價的,也有小商小販,倒像是個濃縮了的小世界,對吳邪來說頗為新鮮。

來到茶館徑直上了二樓,叫小二沏上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吳邪優哉游哉地看著樓下人來人往,眾生百態。

「小爺,您的茶水齊了。」

「多謝。」吳邪微笑致意。

那小二見兩人穿著不俗,那小爺看著面熟得很,只是戴著那勞什子的墨鏡一時半刻地認不出來,又不敢過多打量,只得喏喏地放下茶具和茶壺退下了。

這時,忽然鄰桌傳來一陣驚呼聲,吳邪細茗了一口茶,抬頭望了望,只見當中一個人被眾人圍著唾沫橫飛地說著什麼,王盟皺了皺眉,示意吳邪是不是要換一張桌子,他搖了搖頭,「且听听近日市井都有些什麼傳聞。」

「你可知道為什麼吳家在咱們臨安城里排第一家,這可要從長沙老九門的舊聞開始說起。」那人說得盡興,吳邪听著默不作聲。

「想當年老九門的狗五爺落了難來到了我們臨安,卻意外和解九爺做了親戚,一時傳為美談,他的三個兒子,尤其是那吳三爺尤為厲害,把生意做得大了,竟長期佔了臨安城的第一大家……」

「唉唉,你說的這些,誰不知道啊!」下面的人嗤之以鼻,吳邪淺淺地笑了笑,喝了一口茶,繼續听下去。

「你們別急啊,這就說到重點了。人人都只知吳家是做古董生意的,其實……」說到此處,那人壓低了聲音,「他們發的都是老祖宗的死人財,干的都是不作興的東西。」

「少爺。」王盟俯身湊到吳邪的耳邊,「要不要……」

吳邪擺了擺手,輕輕說道,「人家說的也是沒錯的。我們家確實是靠這些買賣發的家,有什麼好不承認的,更何況這事這麼多年過去了本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不要這般介懷。」

「那您可知最近吳家小三爺要迎娶北平名伶解語花的事,個中可有辛秘?」忽然有一人問道。市井小民向來對高戶門第的發家史不感興趣,只對那些個風流韻事津津樂道。更何況,這位吳家的小三爺是吳家的獨子,長子嫡孫,吳家人那心尖尖上的肉,素聞這位小太爺頗為風流,流連風月之地,卻不曾想娶妻竟然也不避忌地娶了一個梨園中的戲子,生生折損了自家的名聲。

那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篤定定地說道,「這里面頗有些曲折,這事得從十年前說起。」

一听到十年前,吳邪的臉色立馬變了,抬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手指上力道不自覺地加重硌得生疼,而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手上的痛楚,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細細听著,不願錯過那人說的每一個字。

「據說,小三爺當年也是枚清新月兌俗的無邪小郎君,十年前迷上了一個人,結果被騙的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還害了當時的吳三爺吳三省,要不是解家當家小九爺念在親戚一場的份上,他吳家早就敗了……」

吳邪一句話還未說,一旁的王盟就按耐不住直沖上前去,一把揪起了那人的脖領,紅了眼,露出了平時從未見過的吃人模樣,惡狠狠地說道,「就憑你這腌也配議論我家少爺!」

「王盟!」吳邪高聲喊了一句喚住了他,面上卻依然極為冷淡,「我不在意,莫要嚇到人家。」

王盟有些不願,卻也不想忤逆吳邪的意思,只得松了松手,用手指狠狠地指了指那個人,平穩了呼吸,靜靜地走回了原來的位置。

「你們繼續說,不打緊。」吳邪扭頭淡淡一笑,那邊人都被王盟那突如其來的一下給嚇蒙了,一時愣在了原地,听那兩人言語間,怕是吳家的親眷,眾人不敢惹事,忙作鳥獸散。

那多嘴之人悻悻地隨著人群一同散了去,路過吳邪的桌子不忘做了個揖,念叨了幾聲對不住。吳邪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便只是笑笑算作回應。

「少爺,為什麼不讓我好好教訓那人一頓,好叫他再在人背後亂嚼舌根?」王盟依然氣憤難平。

吳邪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原本以為沒人記得十年前那樁事了,不想今日竟然叫人翻了出來,一時之間有些懵了,現在仔細想想,這樁事他還是沒有說錯。」

王盟一愣,看了看吳邪雲淡風輕不似在意地喝著茶,便把想要說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他作為吳邪貼身服侍的人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的,可是自家少爺和那個人到底到了什麼地步何種程度,他確實說不上來,只知道那時吳邪像是被人渾身上下捅了許多刀子,而那個人的名字直到如今依然是個禁語,盡管他听到旁人不經意地提起時會平靜淡漠,但這種傷痛卻會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每每令站在他身邊的王盟深切地感受到。

他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

吳邪喝空了杯子里的茶,嘴角勉強地牽起了一抹笑,「果然是上好的龍井。」他轉頭看向王盟,發現他有些失神,喚了幾句,說道,「我們回去吧,時候也不早了,正事要緊。」

潘鑫記茶館的一場小風波只是教吳邪忽然意識到,盡管時間可以讓人淡忘,甚至模糊掉本來刻骨銘心的一些人的影子,即使這些被自己刻意地壓在心底,可是,有一些事並不像割傷可以痊愈而最多只是留下一條疤痕;它們更像是一個腐爛的創傷,鮮活的、有生命的創傷,固執地不願意痊愈,只要一有人提起,就隱隱作痛。

吳邪走出茶館,街上的路人行色匆匆,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故事,他們在自己的世界里演繹屬于自己的角色,別人對他們而言,只是茶余飯後的談資,更深一點的,也不過是彼此故事中的配角。

即使你我有段諱莫如深的過往。

有道是,

空樽對月弄白發,

留的朝暮一身寡。

只言再到凌霄日,

誰人還記臨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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