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段時間,葉銘第三次見沈瑞。前兩次葉銘見他,都是不懷好意,說來慚愧,跟他說方靖吳辰背叛這些事,就是為了打擊他的。而且看起來,效果還不錯。接下來的幾天,葉銘因為要求招降其他四城,就沒有在來看沈瑞了。
可沒想到這一次過來,卻發現沈瑞比他想象的,更加消沉。
在葉銘的記憶里,沈瑞一直是那麼的自信滿滿,雙眼炯炯有神,天庭飽滿,精氣神十足。可是現在,沈瑞頭發一夜花白,沒人打理的情況下隨意散開,臉上皺紋縱橫交錯,雙眼深陷進去,眼神黯淡無聲,臉頰也消瘦了許多。
這就是此時的沈瑞,從一位雄才大略的英明君主,到現在這般落魄。
看到沈瑞這幅樣子,葉銘也很是心痛,有時候他時常會在想,他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要是他在戰場上打敗沈瑞,那麼葉銘就絕對不會對他有任何的憐憫之心。成王敗寇,任誰也說不出他的不是來。但他卻陰差陽錯的成為了沈瑞的義子,才讓他要以這樣的手段,來奪取沈瑞的基業。
「義父!」
葉銘臉色復雜,嘴唇輕動,還是說不出絕情的話語,只能變成這兩個字。
沈瑞被軟禁的地方,是在沈瑞原來的住處,這里的一切都與以往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門前,多了一些全副武裝的兵將。沈瑞的住處,修建的很大氣,建築物風格很是簡單。
屋內的裝飾物很少單調,沒有絲毫華貴之處,同樣簡單無比。這樣的布局,就是沈瑞給自己的鞭策,時刻提醒自己,大業還未完成,沒到享樂的時候。
葉銘突然感覺,沈瑞這一輩子是不是虧了,這麼嚴格要求自己,生活雖然富足,但絕對不奢華。可到頭來,這一切變成了別人。
在葉銘進來之前,沈瑞就那麼坐在桌上,低著頭,披著發。听到葉銘的聲音,他緩緩抬起頭來,看到葉銘的那一刻,葉銘清晰的看到眼中強烈的恨意,那種波動,好似要把葉銘吞沒一般。
葉銘心中一嘆,從桌台上拿過一根木梳,親自為沈瑞豎起來頭發,口中道,「義父,怎麼不好好打理你的頭發,活著,就該好好的活下去。」
「你為什麼不殺我!」過來半響,沈瑞才開口說話,聲音很是沙啞,顯得非常蒼老。
葉銘邊梳邊道,「我不殺你,不是想要折磨你,而是想讓你看看,你把你的勢力交給在我的手上,究竟會發展到何種程度。」
沈瑞眼中露出一抹神采,但很快還是被恨意掩蓋,「你說的這些,我能親手創造!」
葉銘心里一嘆,他知道沈瑞還沒有徹底放下,就算已經死心,可只要人不死,他就會有執念。
他停下了梳頭的動作,對沈瑞道,「這次來,我就是帶你出去見見忠于你的人民,我希望你能為我正名。」
沈瑞不說話,葉銘看得出來,沈瑞根本不可能為葉銘正名,他沒指著葉銘大罵亂臣賊子,就已經很好了。
「你不為你自己考慮,也請你能為你的族人考慮。沈輝的兒子,沈翔,是叫這個名字吧?我見過他,一個很有潛力的小子。你活著,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只要他能變得越來越厲害,能為我所用,我就不怕他時刻想為他的父親報仇!」
葉銘用沈瑞的族人來威脅他,這是不得已為之,他也怕沈瑞到時候亂說。只是後一句,卻一下讓沈瑞驚呆了,他不可置信的抬頭望向葉銘,卻發現,他以為小看的這位義子,原來他根本沒有看透過。
留下仇人之子,而且還要培養出來,敢這麼做的,不是瘋子,就是,梟雄!沈瑞很不想如此承認,可是葉銘的所作所為,實在超過他料想太多了。
沈翔,是沈輝的長子,也是沈輝唯一的一個兒子。沈翔今年已經九歲了,早就能夠記事了。對于這個孫子,沈瑞可是非常滿意,從認字開始,就表現出了自己的聰慧,而且在武道一途也非常有天賦,簡直就是天縱英才。
沈瑞一直以為,葉銘是不可能留下沈翔的,可能早就殺了。可是沒有想到,葉銘不但留下了他,而且還要把他培養出來。沈瑞相信,以沈翔的天賦,只要給他成長的空間,長大後,一定能成為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沈瑞原本完全死去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經受此次巨變,他知道,他真的老了,就算他能擊敗葉銘,對于這個亂世,也已經力不從心。原本他以為自己沒有任何希望了,可是沒有想到,葉銘重新給了他希望。
說來可笑,他的希望,竟然是他最狠的人給的。
「此話當真?」
沈輝猛地從床上站了起來,緊緊拉住葉銘的手,眼楮死死盯著他,生怕從他嘴里听到這件事不是真的。
可是葉銘卻直接點頭,道,「您要知道,我已經不需要欺騙您了,我說的當然是真的。明日,我就會把沈翔帶到你的身邊來,給您親自培養。可要是讓我發現,你不能很好的但當沈翔的老師,我會把他帶走。」
听到葉銘承認,沈輝反而冷靜了下來,問道,「你為何要放過翔兒?他的天賦,可不遜于你,你難道不怕,等他長大後,會讓你布沈輝的後塵?」
葉銘一笑,「要是真有那個時候,我也認了。看來義父是答應我的條件了,那就請義父沐浴更衣,隨孩兒出去見一見我的臣民吧。」
我的臣民,沈瑞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心里本能的起來逆反心理,可是一想到他的族人,一想到他的孫兒,他就知道,他要怎麼去選擇了。
沈瑞統治的這數十年,明智開化,人民安居樂業,生活很是富足。沈瑞現在生死未知,為了報答沈瑞,他們當然要向葉銘討一個說法。
此時鎮南將軍府前,已經聚集了無數的人民,他們之中或許有居心叵測之輩,但絕大部分人,不過是為了給沈瑞請願來的。
「沈輝大人在哪,我們要見沈輝大人。」
「我們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能讓沈輝大人就這麼沒有音訊下去。」
「葉銘,你這個逆賊,沈輝大人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做這種不忠不孝之事。」
「葉銘,滾出來,給我們一個說法。」
「滾出來,滾出來。」
葉銘被千夫所指,眼看人民的情緒就要被調動起來,演變成一場大規模沖突。就在這時,鎮南將軍府大門打開,葉銘與沈輝兩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看到沈瑞,在場的人民瞬間就爆發出來一陣歡呼,很多人想要擠到前面,使得現場開始出現混亂的跡象。
「請大家靜一靜,不要亂,今日我與義父出來,就是要給你們一個交代。」
葉銘提氣大喝,聲音環繞而出,壓過現場所有聲音。葉銘雖然是亂臣賊子,但他的身份擺在那里,他的話還是有作用的,所以現場很快就安靜了下來。一雙雙單純的眼楮,看向葉銘,就等著他做出解釋。
葉銘心里有了月復稿,見現場安靜下來,就開始‘演講’,「近日義父身體欠佳,一直在府中修養,由我代替鎮南將軍之位,主持政務。可是有些人別有用心,謠傳義父被我所殺,蒙蔽了大家,才造成今日的誤會。為了安撫大家,義父不顧身體欠佳,還出來一見。望大家能夠體諒,這就散去吧。」
「沈瑞大人,你來說,是不是葉銘以下犯上?要是這樣,我們大家伙肯定不答應。」
這時,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
葉銘眼楮一凝,知道說話之人,肯定是其他諸侯安插進來的間諜。
反正沈瑞已經與葉銘達成協議,他不在說話,把沈瑞讓了出來。
沈瑞顫顫悠悠的走到前方,喘了幾口氣,略顯虛弱的大聲道,「鄉親們,我是沈瑞,承蒙鄉親們關心,我沒事。銘兒沒有說謊,我的身體確實不行了,這才讓位給他。我老了,以後不能為鄉親們做事了,這次相見,就是與鄉親們告別的。」
「我們不相信,」這是另一邊傳出的聲音,語氣也變了,「沈輝大人,是不是葉銘威脅你,你才這麼說的?沈輝大人,不要怕,大膽說出來。只要你讓我們殺死葉銘,我們一定听你的!」
「對,沈輝大人,我們都听你的。」
「沈輝大人,是不是葉銘在脅迫你?」
……
一瞬間,激發的浪潮又讓人民情緒高漲,眼看就要引發一場大亂了。
所有人都不傻,沈瑞站出來說沒事,難道就沒事了?這肯定是葉銘對沈瑞進行威脅,他才這麼說的。此時這里聚集了不下十萬的民眾,要是沖上去,肯定能救下沈輝,或者還能把葉銘抓起來。
當然,以上這些都是一些真心真意為沈瑞著想的大膽之人,心中的想法。但有一小部分人,卻是想著怎麼煽風點火,渾水模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