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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風景一掠而過。
富貴緊緊地抱著那個用紅布包裹著的沉重的木盒,生怕不小心驚醒安睡的亮子。他望著窗外,一條條河流,一座座山脈,都隨著火車的疾馳轉瞬即逝,可轉瞬即逝的豈止又是這迷人的風景?亮子如此年輕的生命瞬間就被融入到自然中,化作青山隱隱,白雲悠悠,唯一不能逝去的是他對世界的留戀,對生命的渴望。富貴一動不動望著,他的心感到一陣陣的刺痛。
這些天,他好像一直在一個夢里,至今都不願相信那個熟悉的面容就這麼匆匆離開了。盡管他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夢,可他還是不願意醒來,他寧願發生的都是飄渺的夢境。
十幾天前,亮子就是順著這條鐵軌踏上了回家的路,他無法感受亮子那時激動的心情,可現在,依然是這兩條鐵軌,依然是汽笛聲聲,只是離去的亮子,再也不能用他明亮的眼楮欣賞外面美麗的風景。
鐵軌的兩頭,曾是亮子一生的兩個向往。一步步的近了,那是生他養他的故鄉,那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親情,有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同學。一步步的遠了,他熱愛的軍營,他的戰友,還有他一直用青春駐守的胡楊林。
可是,那些都漸漸地遠去了,唯一留下的,只有那些悲壯的記憶。
一直很少抽煙的黎明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那只受傷的手用繃帶在脖子上吊著,隨著他的咳嗽,劇烈的抖動著。
他的臉色很憔悴,富貴知道這些天他在醫院也沒有休息好,看到戰友的離去,誰都無法承受這個殘酷的現實。尤其他把匕首深深地刺進敵人的胸膛,那一刻,一直讓富貴深深地震撼著,因為當時的情況,就是富貴也拿不出那樣的勇氣。在他們上車的時候,大隊長已經告訴了他們評定軍功的結果,張成亮被追認二等功,黎明卻因為犯了錯誤失去了二等功,富貴為那天的話深深懺悔著。畢竟,他和亮子也是很親密的戰友。
火車徐徐的進了一個小站,本來熙熙攘攘的車廂更加擁擠了。
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在富貴身邊停下來,看著他身邊的空座位問︰「解放軍同志,這里有人嗎?」
富貴看到他的眼鏡,忽然想到他們緝捕逃月兌的那個頭目,沒好氣的說︰「有人。」說完把亮子的骨灰盒輕輕地放在座位上。他說的不是謊話,出發的時候,黎明執意多買了一張票。富貴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希望任何人打擾亮子,在他們的心目中,亮子永遠和他們在一起。
那個人左右看了看,大喇喇的坐下來說︰「那一會兒人來了我就走。」說完又把亮子的骨灰盒往里推了推。
富貴看到他擠到了亮子,皺了皺眉頭︰「這里有人呢。你別打擾他。要不你就坐我這里。」說完站起來。
那人看了看他︰「這麼個爛盒子也算人?就算用紅布包著也是盒子?你在開玩笑?」
黎明霍地站起來,把煙扔掉怒視著他︰「你說什麼?你現在最好趕緊給他道歉。」說完指著亮子的骨灰盒。
那個人怔了一下,不再理他們,開始往上面的貨架上放置自己的行李。
張成亮的哥哥站起來拉著黎明說︰「算了,要不我抱著亮子得了。」
黎明掙月兌他的手,把那個人從座位上拽起來︰「跟我過來,我教教你怎麼說話。」說完拽著那個人往衛生間走去。
富貴沒有勸阻黎明,他知道那個人要有苦頭吃了。果然,不到五分鐘,那人一瘸一拐的走過來,哭喪著臉給亮子鞠了一躬,尷尬的從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行李逃也似地消失在車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