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天漸漸地黑下來了，可那團令人窒息的熱氣還籠罩著空曠的戈壁，幕藍的天空漂浮著幾朵棉花雲，在夕陽的余暉下，絳紅的色彩里透著一種淒美。
就是那種色彩，忽然讓富貴感到一陣心疼。
十幾天前，當他把潔白的墓碑豎立在燕子墳墓前的時候，天上也是漂浮著絳紅的雲朵，似血一樣的色彩，漸漸浸紅了富貴悲愴的記憶。
而今孤獨地飄落在蒼茫的戈壁，不知道燕子的墳前迎風搖曳的山花是否會映紅天上的彩霞！
想到燕子，他的心一陣抽搐，刺心的疼！
他強迫自己收回游離的目光，望著遠方朦朧的山巒發呆，可是，燕子俊俏的笑容卻一直在他眼前閃動著，讓他捕捉著一段段憂傷的往事。
直到楊愛國輕輕地踫了他一下，他才猛然發現自己的眼角還掛著兩滴熱淚。好在天色朦朧，楊愛國並沒有察覺。
富貴掉過身子悄悄地擦干眼淚，楊愛國關心的望著他問︰「富貴，一直就發現你歸隊後就心神不寧，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富貴鼻子一酸，扭過身搖搖頭說︰「沒有，我能有什麼心事。」
杜磊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拎著兩條大蛇，得意地舉起來顯擺︰「怎麼樣，收獲不小吧？還遇到了只野雞，可惜沒能捕到。」
在陰涼里無精打采躺著的小于興奮地跳起來，從杜磊手里搶過蛇，扔給劉龍說︰「趕緊剝皮烤了，餓了大半天，精神都快崩潰了。」
撒騰到附近尋了些干柴，劉龍刀起刀落，不一會兒就把兩條蛇切成了十幾個小段，用木棍穿上放在火焰上，不一會兒，就傳來誘人的香味。
小于從包里模出一小包鹽，想了想，又塞回去，不聲不響地走到楊愛國身邊，搶過他的背包，從他的背包里模索了一陣，掏出鹽包，在手上掂了掂，沖富貴他們擠擠眼。楊愛國不解的看著他，站起來說︰「你干嘛？我就這一小包鹽。」
小于得意的笑笑說︰「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現在不是我們隊長了，你是人質，就乖乖的等著你們的人救你們吧。」說完指著富貴說︰「你的留作明天吃。」說完大咧咧的坐在篝火旁，把鹽均勻的灑在肉段上，狼吞虎咽的撕下一塊放進嘴里，朝富貴和楊愛國這邊瞄了瞄，故意吧咂著嘴說︰「真香，要是有酒就好了。哥幾個吃，吃不了剩下明天吃。」
楊愛國滿臉怒氣的瞪著他們，可還是受不了肉香的誘惑，肚子不爭氣地響了一聲。
富貴把唯一的一顆子彈退膛，擦拭著狙擊槍，微微一笑說︰「餓了？」
楊愛國舌忝舌忝干裂的嘴唇說︰「不止是餓，渴的嗓子都快冒煙了。」說完轉過頭，不再看他們幾個，嘴里恨恨地說︰「這幫忘恩負義的小子，等回去再好好收拾他們。」
富貴從包里取出自己剩下的半塊饅頭，分了一塊遞給他︰「喏，這是我剩下的，先墊補點吧。」
楊愛國毫不客氣的接過去塞進嘴里，由于吃的猛了，不住的咳嗽起來。
他們三個听到咳嗽，一齊向這邊張望，撒騰拿著兩塊蛇肉走過來，臉上一副嘲弄的表情︰「我們是革命軍人，從不虐待人質，這是賞給你們的。」
富貴借著火光望著他趾高氣揚的表情，恨不得把鐵拳砸在他臉上，可兩天的干渴和饑餓，實在無法聚斂起一點力氣，只是狠狠地瞪著他。
撒騰笑笑，壓著嗓音說︰「你們別怪我哦，是小于讓我這麼說的……」
話沒說完，小于的吼叫已經傳過來︰「不吃算了，留著咱們明天吃。晚上我們輪流站崗，現在休息。」
楊愛國從地上跳起來，指著小于罵道︰「你上天了不是？還知道自己是誰嗎？老子現在還餓著，你不說給我點吃的，還惡言惡語的，我問你，咱們到底誰是隊長？是你還是我？」
小于怔了幾秒，忽然咧嘴一笑說︰「嘿嘿，我以為你真不知道自己是我們的隊長了呢。知道就好，現在應該和我們一條心了吧？」說完揮揮手說︰「把剩下的蛇肉拿出來，給咱隊長好好吃一頓。」
撒騰把蛇肉拿出來，杜磊則從背包里掏出一壺水，晃了晃說︰「楊隊，這可是我們舍不得喝，特意給你留下的。」
楊愛國餓極了，從撒騰手里奪過蛇肉就塞進嘴里，嚼了幾口感覺不對，訕笑著遞給富貴幾塊說︰「怎麼把你忘了，嘿嘿，你也吃。」
富貴吃了幾塊蛇肉，又痛快的喝了半壺水，才感覺有了點精神。
楊愛國把富貴剩下的水仰起脖子一氣喝下去，抹抹嘴看著杜磊問︰「還有水嗎？你背包里還有什麼好吃的？怎麼鼓鼓囊囊的？都給我拿出來。」
杜磊苦笑著把背包打開，里面除了他的裝備，再也沒有任何的食物了。他委屈地說︰「楊隊，要是有吃的敢不給你拿出來嗎？說真的，剛才你們狼吞虎咽的，把所有的食物都消滅了，明天還不知道怎麼過呢。」
楊愛國一瞪眼說︰「怎麼?吃你們點東西心疼了？」
小于在楊愛國身邊坐下，訕笑著說︰「瞧你說的，怎麼會心疼啊。沒有了明天咱們再找吃的，有什麼大不了的。」
楊愛國喘了會兒粗氣，揮揮手說︰「好了，算你們還有點良心。」
小于望著漸漸熄滅的篝火，鄭重的問︰「楊隊，這兩天我一直琢磨這次訓練的事，越琢磨怎麼覺得越不對啊？」
楊愛國沒有說話，只是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小于嘆口氣說︰「他們六分隊這次是從我們手里解救人質，本應該我們在暗處，他們拼命地找我們才對，可是，我們為什麼要阻擊他們？要知道他們救不出你們，他們這次的考核就不會通過，所以他們一定會到處查找我們的蹤跡。現在呢，都翻個了，我們成了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了。所以我決定放棄這里阻擊，我們要找個地方隱藏起來，只要我們堅持幾天，他們找不到我們，我們就算不戰而勝了。」
小于想從楊愛國的臉上能知道他的態度，但他失望了，紅紅的篝火下，楊愛國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小于。
小于無奈地搖搖頭，許久，才下定了決心，拍著膝蓋說︰「杜磊，撒騰，命令王洋他們趕過來，我們放棄阻擊，立即轉移。」
楊愛國和富貴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說︰「決定了？」
小于點點頭說︰「決定了！大不了回去他們罵我縮頭烏龜，但為了打擊那幫狂妄的家伙，我豁出去了。」說完就開始用鐵鍬掩埋篝火，又小心的抹去留在地上的痕跡，看看一切都恢復了原樣，才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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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連夜轉移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天已經漸漸地亮了。
小于掏出地圖看了看地形，指著前面的一個山坳說︰「咱們就隱藏到那個山坳里，從地圖上看，這個山的後面是懸崖，左邊是胡楊林，其余的都是開闊地，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
富貴湊過去看了看地圖，又查看了一下山勢。這里的山勢雖然不夠陡峭，但小于的眼光的確不錯，這里的確是一個最理想的戰略要地，更為重要的是左邊的胡楊林很茂盛，應該能找到食物和水。
楊愛國靠過來低聲問︰「怎麼樣？」
富貴笑笑說︰「他判斷得對，其實到剛才那個那個峽谷，實在不是阻擊的好地方。」
楊愛國點點頭,看著富貴說︰「原因呢？」
富貴斜了他一眼說︰「考我？其實你也看出來了，不是嗎？那個地方貌似是阻擊的最佳地點，可是最佳的阻擊地點，他能看出來，難道焦驥，成春他們就看不出來?這樣一來，那個地方也就成了最危險，也最沒價值的「戰略要地」了。」
楊愛國掉頭看看小于他們都舉著槍小心翼翼的查看周圍環境，悄悄地問︰「那你說這個地方怎麼樣？」
富貴嘆口氣說︰「還是那句話，你能看到的地方，別人一定能看到。其實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比如在戈壁的開闊地上潛伏下來，焦驥他們一定意料不到的。」
楊愛國點點頭說︰「你說得對，現在一切都對小于不利，焦驥他們深知這兩個分隊不好對付，所以在出發前就使了糖衣炮彈迷惑咱們。而且他們把我們每個隊員研究得很透，可我們對他們訓練狀況，精神狀態，戰略戰術都一無所知，要知道知己知彼才會百戰不殆啊。」
走進山坳，小于把裝備放下，擦著額頭的汗說︰「杜磊擔任警戒，撒騰、王洋隨我去胡楊林里找食物和水。其余的原地休息。」
富貴走了一夜，雙腿就像灌了鉛，一停下來身體就像虛月兌了一樣，躺在那里大口地喘氣。
隨著太陽漸漸升高，戈壁也像一個剛生著的火爐，一股灼熱的空氣蔓延著，遠處空曠的開闊地上，逐漸升起一層朦朧的蜃氣，透過蜃氣，遠處的戈壁就像隔著一層變形的玻璃，一切都是模糊的。
富貴為了節省體力，一動不動地躺在漸漸滾燙的沙粒上，任由汗水慢慢浸濕他的迷彩服，臉上的汗水不斷地淌下來，他擦了一把，手上滿是偽裝的油彩。
「要是昨天能剩下點水就好了。」躺在身邊的楊愛國後悔地說。
提起水，富貴才感到嘴唇已經干裂了，麻麻地疼痛，他不敢說話，因為每說一句話，嘴唇上的裂就一陣鑽心的疼。
富貴呆呆地望著蔚藍的天空，偶爾有一兩朵浮雲掠過，潔白的雲層點綴在碧藍的天空，那麼深邃，那麼悠然。
它會飄到千里之外的那個小山村嗎？富貴的心突然像被針扎了一下，因為他忽然想起了燕子！
富貴閉上眼楮，強迫著自己收起思念，可是，燕子的笑容仿佛就隨著那片浮雲漂浮在他封存的記憶里，讓他感到徹心的疼痛。
「你在想什麼？」楊愛國的話忽然變得那麼遙遠，就像隔著幾座山巒慢慢的傳來。
富貴眼都沒睜，懶洋洋地說︰「沒想什麼。」
楊愛國神秘的一笑，側過身用手拄著頭說︰「富貴，說實話，你真的沒有戀人？這次回去沒完成任務？」
富貴的心微微的顫動了一下，酸澀的疼。
「我有點不信，你現在也是上尉軍官了，你的那些同學啊，伙伴啊，就沒有一個喜歡你的？」
許久，他看富貴不再回答，索然無趣地坐起來，望著遠處發呆。
「有情況。」杜磊從山上跑下來，氣喘吁吁地說︰「戈壁上出現兩個目標，看樣子像六中隊的，大家做好戰斗準備。」
富貴隨著戰友跳起來，從小于手里接過望遠鏡，果然，空曠的戈壁上，出現兩個影影綽綽的身影。
小于和撒騰他們提著一只兔子，王洋遞給戰友們一壺水︰「就這點，大家節省著喝。」說完就隱蔽在一塊石頭後面，端起槍，把槍口緊緊對準遠處的兩個人影。
小于掏出望遠鏡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疑惑地說︰「不對啊，怎麼就兩個人？」
杜磊舌忝舌忝干裂的嘴唇說︰「要不要抓回來？」
小于擺擺手說︰「稍等一下，看看情況再說，絕對不能上當。」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小于像在自言自語，喃喃地說︰「沒發現異常。這兩個人好像體力不支了，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好像是虛月兌了。」
撒騰放下望遠鏡，望著小于說︰「我去抓他們回來？」
小于想了想說︰「好，你和杜磊一起去，你們記住，一定要小心，看清楚沒有後援再動手。
撒騰捂著干裂流血的嘴唇一笑說︰「放心，你就瞧好吧。」